日子在表面的平靜下流淌。秋雲(yún)變得更加沉默內(nèi)斂,像碧雲(yún)院角落一株安靜生長的蘭草。
林媽媽私下憂心,姑娘生母早逝,性子本就沉靜,在南邊時還好,偶爾能與老夫人踏青游園,和相熟的小姐妹看戲下棋,如今到了京城……,她憂心卻也知京城不比南邊,只能多提點兩個丫鬟多討姑娘歡心。
佟府雖為官宦,根基卻非頂尖。關(guān)于秋雲(yún)“外養(yǎng)多年、生母早逝”的議論,無形中成了她議親時的微妙限制。不過秋雲(yún)卻并不在意。
很快,“議親”二字便化作了實實在在的壓力。
這日午后,紫苑進來稟報,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小姐,大奶奶請您去前廳,王家夫人來了?!?/p>
秋雲(yún)擱下筆,心緩緩沉了下去。
前廳里,王夫人穿戴體面,笑容熱絡(luò),眼神卻像帶著鉤子,從秋雲(yún)進門起便黏在她身上,細細打量,評估著容貌、儀態(tài)、乃至一絲一毫的教養(yǎng)痕跡。那目光里的審視,遠多于欣賞。
“秋雲(yún),見過王夫人?!毙鞙匮缘穆曇羝椒€(wěn)無波,“王夫人是工部王侍郎的夫人?!?/p>
“秋雲(yún)見過王夫人?!鼻镫?yún)依禮問安,垂眸避開那令人不適的目光。
“哎喲,好標致的人兒!”王夫人立刻親熱地拉住秋雲(yún)的手,力道不小,“瞧瞧這通身的氣派,不愧是大家小姐!琴棋書畫想必都精通的吧?”探詢之意毫不掩飾。
秋雲(yún)感覺自己像一件被陳列的器物,價值被框定在冰冷的標簽里。她強忍著不適,聲音平靜:“夫人過譽,不過是略識得幾個字?!?/p>
“妹妹過謙了?!毙鞙匮孕χ舆^話茬,語氣輕柔卻篤定地為這場“相看”背書,“王夫人今日來,是替她娘家侄兒相看。那孩子十八了,已是秀才,為人最是溫和知禮,家世也清白……”她將對方的條件、品貌一一細數(shù),如同在佟懷遠面前遞上一份合格的考卷。
王夫人臨走時,再次緊握秋云的手,笑容里帶著深長的、仿佛已敲定意向的意味:“姑娘且安心,這京城里,自有你的好歸宿。”
送走客人,廳內(nèi)沉寂下來。
晚膳時,佟懷遠看向秋雲(yún),眉頭微蹙,帶著一種不容辯駁的傾向和作為父親的責任感:“王家是清流人家,根基尚可。那后生有了功名,看著也是肯上進的。你……”他頓了頓,語氣加重,帶著一絲急切,“自己心里也要有數(shù),莫要錯過了?!?/p>
“女兒明白?!鼻镫?yún)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認命的疲憊。父親眼中的“好歸宿”,是王家能提供的清流門第和秀才功名,至于那后生究竟如何,她的心意如何,在家族聯(lián)姻與父親認定的“安穩(wěn)”面前,似乎都無足輕重。她清晰地感到那無形的重壓。“全憑父親做主。” 她垂首,掩去眼中最后一絲微光,袖中的指甲無聲地陷入掌心。這深宅的規(guī)矩與父親的意志,如同看不見的絲線,已開始纏繞她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