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處傳來放學(xué)的鈴聲,我看著他別扭又認(rèn)真的樣子,忍不住伸手,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他的寸頭:“知道了,校霸大人。那以后,就拜托你罩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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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體僵了一下,然后猛地別過臉,聲音悶悶的:“哼,算你識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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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穿過樹葉,沙沙作響,像藏了一整個夏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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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們之間那五年的空白,正在被這些瑣碎的瞬間一點點填滿。而這個在外人面前兇狠冷硬的校霸,會在我面前紅著眼眶,會把最軟的一面藏起來,只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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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周燼,好像比記憶里那個搶我辣條的小屁孩,更讓人挪不開眼了。
晚自習(xí)的鈴聲像根細(xì)針,刺破教室里的安靜。我捏著周燼那本畫滿小人的筆記,指尖在“夏珩肯定記不住這個”的紅筆批注上蹭了蹭,突然覺得這龍飛鳳舞的字跡里,藏著好多沒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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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燼正趴在桌上,側(cè)臉埋在臂彎里,只露出一截泛紅的耳根。我知道他沒睡,剛才我翻筆記時,他的肩膀就沒松過勁,像只警惕的小獸,豎著耳朵聽我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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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他,“這題你標(biāo)五角星干嘛?我記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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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起頭,眼神還有點懵,像是被拽出了什么心事,愣了兩秒才梗著脖子:“誰知道你是不是真記得,五年呢,腦子生銹了也說不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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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生銹。”我把筆記推回去,“還你,我自己的筆記夠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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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在桌下蜷了蜷,沒接,只是盯著我的筆記本封面——那是我在國外買的,印著大片的向日葵,跟他那本磨舊的黑皮本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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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外的本子……就那樣?”他突然冒出一句,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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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吧,挺能裝的。”我翻開自己的筆記,故意讓他看見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你看,沒生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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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在我筆記本上掃了一圈,突然伸手,用指腹點了點其中一頁:“這里錯了,時態(tài)用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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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湊過去看,果然是個隱蔽的錯誤,連老師都沒圈出來。他的指尖離我的手很近,溫?zé)岬臍庀哌^我的手背,像有小羽毛在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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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謝了?!蔽也粍勇暽赝厥樟耸帐郑奶鴧s有點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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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沒察覺我的躲閃,反而越湊越近,肩膀幾乎要碰到我的肩膀,聲音壓得很低:“還有這里,虛擬語氣的用法,你以前總搞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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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混著薄荷牙膏的味道,落在我的耳廓上,燙得我耳朵尖都麻了。前排的林宇突然回過頭,推了推眼鏡,笑著說:“周燼,你什么時候?qū)τ⒄Z這么上心了?以前不是說這玩意兒能催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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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燼的身體瞬間僵住,猛地坐直,拉開了半尺的距離,耳根紅得能滴出血來,惡狠狠地瞪了林宇一眼:“要你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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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被他瞪得縮了縮脖子,識趣地轉(zhuǎn)了回去,卻在轉(zhuǎn)身前沖我擠了擠眼睛,那眼神里的了然讓我臉頰發(fā)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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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習(xí)結(jié)束時,周燼破天荒地沒立刻收拾書包,而是盯著我的筆記本發(fā)呆,手指在桌沿上敲得篤篤響,像在盤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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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蔽冶称饡酒饋恚琶偷鼗厣?,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東西往書包里塞,拉鏈扯了半天都沒拉上,急得額角冒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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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死了。”我伸手幫他拽了把拉鏈,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兩人像觸電似的同時縮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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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著頭,聲音悶悶的:“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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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教學(xué)樓,晚風(fēng)帶著涼意卷過來,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周燼突然停下,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下來,往我懷里一塞,動作快得像在完成什么任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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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凍死你。”他別過臉,看著遠(yuǎn)處的路燈,“感冒了還得我?guī)闳メt(yī)務(wù)室,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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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套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混著淡淡的洗衣粉味,裹在身上格外暖和。我看著他只穿著件單薄T恤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時候下雨,他也是這樣,把傘往我懷里一塞,自己淋著雨跑回家,第二天準(zhǔn)會發(fā)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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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冷?”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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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火力旺?!彼蟛酵白撸秤巴Φ霉P直,卻偷偷把胳膊往袖子里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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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巷口時,正好撞見那天被他教訓(xùn)過的綠毛,帶著幾個男生勾肩搭背地往這邊走??匆娢覀儯G毛的腳步頓了頓,眼神在我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又落在周燼身上,帶著點挑釁的笑:“喲,周校霸,又跟你的小尾巴散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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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燼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往我身前站了半步,像堵墻似的把我擋在后面:“滾遠(yuǎn)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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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么?”綠毛嗤笑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聽說這小子是你竹馬?嘖嘖,當(dāng)年跟在你屁股后面哭鼻子的小屁孩,現(xiàn)在倒成了寶貝疙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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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像是踩中了周燼的雷區(qū)。周燼猛地往前沖了一步,攥著拳頭就要動手,卻被我一把拉住了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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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打?!蔽业吐曊f,“不值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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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拳頭還在抖,胸腔劇烈起伏著,眼神里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來,卻在對上我目光的瞬間,慢慢松了勁,只是惡狠狠地盯著綠毛:“再讓我聽見你說一句廢話,我拆了你的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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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毛大概是被他這副拼命的架勢嚇住了,罵罵咧咧地帶著人走了,臨走前還撂了句“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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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恢復(fù)了安靜,只有我們倆的呼吸聲。周燼的手還攥著拳,指節(jié)泛白,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別跟他們一般見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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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只是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我身上,突然伸手,用指腹蹭了蹭我的臉頰。他的指尖有點涼,動作卻輕得不像話,像是怕碰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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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嗎?”他低聲問,眼神里帶著點后怕,“剛才他那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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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蔽覔u搖頭,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周燼,你是不是把我當(dāng)瓷娃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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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僵在半空,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多親昵,猛地收回去,往后退了兩步,耳根紅得像要燒起來:“誰、誰把你當(dāng)瓷娃娃,我就是……就是怕你被嚇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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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那么膽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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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這兒,你可以膽小?!彼蝗幻俺鲆痪洌曇艉茌p,卻像錘子似的砸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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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fēng)卷著槐花香飄過來,他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歪歪扭扭地纏在我的影子上。我看著他別扭的側(cè)臉,突然覺得這校霸的盔甲下,藏著顆比誰都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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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心太軟,軟到只能對著我一人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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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燼,”我看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以后別總為了我打架,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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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睫毛顫了顫,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從口袋里摸出顆大白兔奶糖,剝了糖紙塞進(jìn)我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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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味在舌尖漫開時,他轉(zhuǎn)身往巷子里走,聲音悶悶的:“明天七點,別遲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