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的潮水退去,留下濕冷的沙灘。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壓在他的心頭,像一塊浸透了悲傷的巨石。為那個驚才絕艷卻死于非命的少年,也為自己被強行扯入的這樁千年冤案。
刺耳的手機鬧鈴在上午九點準(zhǔn)時炸響。林硯一個激靈從混沌中驚醒,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陽光已經(jīng)有些刺眼地透過小窗照進(jìn)來,房間里的一切都暴露在明亮的光線下,清晰得有些失真。書桌,椅子,床,墻角堆放的畫材……還有那本被精裝畫冊壓著的古舊冊子。
昨夜的一切,清晰得如同烙印,帶著冰冷的觸感。不是夢。
他煩躁地按掉鬧鐘,頭痛欲裂,像有無數(shù)根針在扎。掙扎著洗漱,冰涼的水潑在臉上,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他刻意避開書桌,抓起畫具包,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屋子。直到混入外面嘈雜的人流和陽光里,被那無處不在的熱浪包裹,他才感覺稍微活過來一點。昨夜那陰森的寒氣,那盤旋的紅霧,那絕望的聲音……都像是一場遙遠(yuǎn)而荒誕的噩夢。
畫室里,熟悉的松節(jié)油和顏料氣味撲面而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將陽光切割成幾何形狀,投在木地板上。十幾個畫架散落其間,同學(xué)們正對著各自的畫布或模特?fù)]灑著顏料,空氣中彌漫著專注的氣息。
林硯在自己的畫架前坐下,強迫自己拿出素描本和炭筆。今天的內(nèi)容是靜物組合——陶罐、水果、襯布。他努力集中精神,觀察光影,起稿。然而,手指下的炭條卻異常滯澀,線條失去了往日的流暢和自信,變得猶豫、顫抖。腦海中,昨夜那霧氣幻化出的景象——枯瘦的餓殍、絕望的眼神、傾頹的城池——如同揮之不去的鬼影,不斷干擾著他的視線。
「林硯?」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硯猛地回神,手一抖,炭筆在紙上拉出一道突兀的、破壞性的長痕。他抬起頭,是指導(dǎo)老師周教授。周教授五十多歲,頭發(fā)花白,戴著無框眼鏡,眼神銳利而充滿洞悉力。他此刻正微微皺眉看著林硯畫板上那明顯心不在焉、甚至有些混亂的線條。
「狀態(tài)不對???」周教授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林硯耳中,「形散,神也散了。眼神飄忽,手腕發(fā)虛。昨晚沒休息好?還是遇到什么事了?」
周圍的同學(xué)也投來或好奇或關(guān)切的目光。林硯臉上火辣辣的,一種強烈的羞愧感涌了上來。他低下頭,避開周教授探究的眼神,含糊地應(yīng)道:「嗯……昨晚……沒睡好,有點累。」
周教授沒再多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畫畫是心手合一的事。心亂了,手就亂了。調(diào)整一下,別硬撐?!拐f完,便轉(zhuǎn)身去看其他學(xué)生的進(jìn)度。
林硯看著畫板上那道刺眼的長痕,還有那些軟弱無力的線條,煩躁地將炭筆扔進(jìn)工具箱里,發(fā)出一聲悶響。他知道周教授說的對??伤男模趺茨懿粊y?那本畫冊,那個名字,那些血……像毒藤一樣纏繞著他的思緒。
他閉上眼,深深吸氣,試圖將那些混亂恐怖的畫面驅(qū)逐出去。就在這時,那個冰冷、帶著古韻的聲音,毫無征兆地、極其微弱地在他腦海深處響起,如同耳語:
「此罐……口沿厚薄……當(dāng)有虛實……」
林硯渾身一僵,猛地睜開眼!畫室里一切如常,同學(xué)們專注于自己的畫布,周教授在遠(yuǎn)處點評著什么。只有他,聽到了那個聲音!清晰無比!
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畫板上那個歪斜的陶罐。周教授剛剛才說過他形散。難道……他屏住呼吸,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他強迫自己再次拿起一支新的炭筆,目光死死盯住那個陶罐的口沿。光線從左側(cè)打來,口沿的轉(zhuǎn)折處……那聲音說得沒錯!他之前只畫了輪廓,忽略了由于光線和透視造成的微妙厚薄變化和虛實對比!他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試探,按照那聲音提示的思路,在口沿轉(zhuǎn)折處加了幾筆微妙的側(cè)鋒和淡淡的調(diào)子。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瞬間流過指尖!那幾筆下去,原本平板僵硬的陶罐口沿,仿佛瞬間被注入了生命,有了體積,有了厚度,有了光影流轉(zhuǎn)的呼吸感!整個靜物組合,因為這一處微妙的調(diào)整,驟然生動了起來!
林硯的心臟狂跳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巨大的、打敗性的沖擊!他猛地抬頭,目光掃過畫室。沒人注意他這細(xì)微的變化。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那聲音……王希孟的聲音……在教他畫畫?一個千年前的鬼魂……在指點他素描?
這認(rèn)知比昨夜見鬼本身更加荒謬絕倫,卻又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令人戰(zhàn)栗的真實感。林硯握著炭筆,指尖冰涼,后背卻滲出了一層細(xì)密的冷汗。他看著畫板上那因幾筆點撥而煥然一新的陶罐,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混雜著一種瘋狂的、被命運之手攫住的荒誕感,從腳底直沖頭頂。
墨骨生春?
周教授那帶著洞悉力的目光掃過畫室,最終又落回林硯的畫板上。他腳步頓住,微微偏頭,銳利的視線停留在那個陶罐的口沿處。
「嗯?」一個短促的疑問音,帶著明顯的意外。
他走近兩步,仔細(xì)端詳著林硯剛剛修改過的地方。那幾筆微妙的側(cè)鋒和淡調(diào)子,如同點睛之筆,瞬間賦予了陶罐一種沉甸甸的質(zhì)感和真實的光影流轉(zhuǎn)。整個靜物組合的層次感驟然提升,不再是之前那種散亂無神的狀態(tài)。
「這里……」周教授的手指虛點了一下陶罐口沿的轉(zhuǎn)折,「處理得不錯。虛實對比一下子出來了,厚薄感抓得很準(zhǔn)?!顾а劭聪蛄殖?,鏡片后的目光帶著一絲探究和毫不掩飾的贊許,「剛才還飄著,這幾筆倒是神來之筆?開竅了?」
周圍的同學(xué)也好奇地湊過來看,低聲議論著那幾筆帶來的顯著變化。林硯臉上有些發(fā)燙,喉嚨發(fā)干,只能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嗯……就,突然感覺對了。」 他不敢去看周教授的眼睛,生怕那銳利的目光能穿透表象,看到他腦海里那個盤旋的、來自北宋的聲音。
那冰冷、帶著古韻的聲音,在他意識深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再次蕩開微弱的漣漪,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形乃筋骨……光影為衣……二者相合……方得其神……」
林硯握著炭筆的手指一緊,指節(jié)微微泛白。不是幻聽!它又來了!這一次,不再僅僅是技巧的指點,更像是一種畫理的精髓提煉。他強迫自己低下頭,目光死死鎖在靜物組合上,尤其是那只被點亮的陶罐。形與光影……筋骨與衣……他咀嚼著這簡短卻無比精準(zhǔn)的古語,仿佛推開了一扇從未留意過的窗戶,看到了繪畫更本質(zhì)的風(fēng)景。
整個上午,林硯都處于一種高度緊張又奇異亢奮的狀態(tài)。他強迫自己專注于畫板,耳朵卻像最靈敏的雷達(dá),捕捉著腦海中那不時響起的、斷斷續(xù)續(xù)的低語。
「果蒂……凹陷……非止于線……當(dāng)有微凹之影……」
「襯布……褶皺之源……起于承托……力透于下……」
「此處……明暗交界……當(dāng)如刀切……然邊緣……需有……氣息……」
每一次低語響起,都伴隨著一種靈魂被刺穿的冰冷感,但緊隨其后的,是指尖下炭筆神奇的變化。他幾乎是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被牽引般的順從,按照那聲音的指示落筆。每一次修改,都精準(zhǔn)地?fù)糁辛酥坝^察的盲點或表現(xiàn)的不足。他的畫,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最初的散亂無神,變得沉穩(wěn)、扎實,充滿了內(nèi)在的力量和呼吸感。
畫室里其他同學(xué)的進(jìn)度似乎都慢了下來,目光有意無意地飄向林硯的畫板。那上面的靜物,仿佛被注入了靈魂,在二維的紙面上呼之欲出。周教授來回踱步的頻率也明顯增加了,每次經(jīng)過林硯身后,都會停留更長時間,眼神中的贊許和探究越來越濃,最終化為一句低聲的感嘆:「好……這個感覺抓得非常好!保持?。 ?/p>
林硯不敢回應(yīng),只是埋頭,用更快的速度和更專注的姿態(tài)掩飾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汗水沿著鬢角滑落,一半是畫室里悶熱,另一半是精神高度緊繃和那靈魂低語帶來的消耗。
午休的鈴聲如同救贖。林硯幾乎是第一個沖出畫室的人,逃離了那些探究的目光和周教授贊許下的無形壓力。他需要空氣,需要獨處,需要理清這徹底打敗了他世界的荒謬現(xiàn)實。
他沒有去食堂,而是拐進(jìn)了畫室大樓后面一處僻靜的小露臺。這里堆放著一些廢棄的畫架和石膏像,平時少有人來。他背靠著冰冷的磚墻,深深吸了幾口帶著顏料和灰塵味道的空氣,試圖壓下狂亂的心跳。
陽光有些刺眼。他閉上眼,昨夜那染血的深衣、蒼白透明的面容、絕望悲愴的眼神,還有今天上午那冰冷精準(zhǔn)的指點,如同破碎的電影片段在眼前瘋狂閃回。
「王希孟……」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真的是你?你……到底想怎樣?」
沒有回應(yīng)。腦海中一片寂靜,只有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學(xué)生喧鬧聲。那聲音似乎只有在畫室里,當(dāng)他專注于繪畫時才會出現(xiàn)?或者說,需要某種特定的媒介?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劃過。他猛地睜開眼,低頭看向自己空空的雙手。媒介……是畫?還是……血?昨夜那滴蚊子血的景象再次浮現(xiàn)。一股寒意混合著強烈的好 ?
奇和一種近乎自毀的沖動,在他心底瘋狂滋生。他下意識地摸向褲袋里的鑰匙串,上面掛著一把小巧的折疊瑞士軍刀。
手指觸碰到冰涼的金屬外殼,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不行!太瘋狂了!和一個千年前的鬼魂做交易?用血?這念頭本身就帶著濃重的不祥!
「吾……魂力微弱……僅能……依附于此冊……及……汝執(zhí)筆……繪形之時……」 那冰冷的聲音,仿佛洞悉了他的掙扎和疑問,突兀地再次響起,這一次比上午在畫室里更加虛弱,斷斷續(xù)續(xù),如同風(fēng)中殘燭。
林硯渾身一僵,倏地抬頭。露臺上空蕩蕩,只有陽光和微風(fēng)。聲音直接來自他的意識深處。他緊張地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無人。
「依附于畫冊……和我畫畫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急促地問道,心臟在胸腔里擂鼓,「為什么?為什么是我?」
「汝之血……引吾殘魂……共鳴……」 聲音帶著一種靈魂深處的疲憊,「汝……執(zhí)筆……觀形……摹影……此念……此境……乃吾……存續(xù)……之基……」 解釋得異常艱難,仿佛每一個字都在消耗所剩無幾的能量?!肝帷窃笧樗睢弧фi千載……見汝……見今世繪事……」 聲音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混雜著對「今世繪事」的茫然、好奇,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渴望?
林硯靠在冰冷的磚墻上,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多少暖意。王希孟的話像冰冷的雨點,砸在他混亂的思緒里。血是引子,畫畫時的意念和場景是維系他存在的土壤?這解釋離奇卻又詭異地契合了昨夜和今天的遭遇。一個依靠觀畫意念和新鮮血液才能短暫顯化的千年殘魂?
「你想……做什么?」林硯的聲音帶著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教我畫畫?就為了……能繼續(xù)『存在』下去?」 他無法理解,一個被囚禁了千年的靈魂,所求難道僅僅是這點「存續(xù)」?
「……非止于此……」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凝聚力量,再響起時,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沉重悲涼,「吾……一生……盡付丹青……然……《餓殍圖》……未竟……身死……道消……恨……難平……」
「見汝……繪形……雖稚拙……然……心念……尚純……」 聲音頓了頓,似乎在選擇詞句,「吾……殘存……畫意……或可……相授……汝……亦可……助吾……暫離……樊籠……」 最后幾個字,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試探性的懇求。那樊籠,自然是指那本浸透了他鮮血和魂魄的畫冊。
林硯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恨難平……未竟之圖……暫離樊籠……這哪里是交易?這分明是一個絕望靈魂最后的掙扎和托付!教他畫畫,換取一點點離開那血染囚籠的短暫自由?這代價,對一個畫家而言,是王希孟僅存的、也是他認(rèn)為最有價值的東西了。
他看著自己攤開的手掌,掌紋清晰。昨夜拍死蚊子的那點微紅早已不見。用血……換取一個天才畫師的千年傳承?這念頭瘋狂得讓他指尖發(fā)麻。理智在尖叫著危險、不祥、遠(yuǎn)離!可心底深處,另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在涌動——那是對繪畫深入骨髓的熱愛,是對更高境界本能的渴望,是今天上午那幾筆點撥帶來的、醍醐灌頂般的震撼體驗!
王希孟是誰?那是十八歲就畫出《千里江山圖》,光照畫史的絕世天才!能得到他一絲一毫的指點……林硯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里翻騰的恐懼和猶豫,被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決絕慢慢壓下。他摸出那把折疊軍刀。
金屬刀片彈開,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露臺角落堆放的雜物后面,一個廢棄的、沾滿灰塵的陶土筆洗靜靜躺在那里。林硯走過去,深吸一口氣。軍刀鋒利的刀尖,對準(zhǔn)了自己左手食指的指腹。
痛感尖銳而清晰。一顆飽滿、鮮紅的血珠,瞬間從細(xì)小的傷口里沁了出來,顫巍巍地懸在指尖。
陽光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明亮,空氣中漂浮的塵埃清晰可見。林硯的心跳聲在耳膜里轟鳴。他看著那滴屬于自己的、溫?zé)岬难址路鹜高^它,看到了畫冊上那片凝固了千年的、冰冷的暗褐。
沒有猶豫,或者說,恐懼被巨大的誘惑和一種莫名的使命感壓倒了。他伸出滴血的手指,緩緩地、帶著一種近乎儀式的沉重,朝著自己攤開在膝蓋上的素描本扉頁按去。
就在那滴鮮紅的血珠即將接觸粗糙紙面的剎那——
「且慢!」
那冰冷的聲音驟然在他腦海中炸響!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種……奇異的虛弱感!
林硯的手指猛地頓在半空,血珠幾乎要滴落。他愕然抬頭,心臟驟停。
露臺的陽光似乎扭曲了一下。
在他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空氣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蕩開一圈圈極其細(xì)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一個極其稀薄、近乎透明的輪廓,在光影的折射中艱難地顯現(xiàn)出來。
是王希孟!
但不再是昨夜那半身凝聚、悲愴絕望的虛影,也不是畫室里僅存于意識的聲音。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團(tuán)被強行從畫冊里撕扯出來、勉強維持著人形的稀薄霧氣,在空氣中劇烈地波動、搖曳,仿佛隨時都會徹底潰散。
「汝……血……陽氣……太盛……」 聲音直接在林硯腦中響起,斷斷續(xù)續(xù),虛弱得如同游絲,每一個字都帶著靈魂撕裂般的痛楚,「吾……魂體……孱弱……未固……強引……恐……魂飛……魄散……」
林硯徹底僵住了,指尖的血珠因為顫抖幾乎要墜落。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團(tuán)在陽光下痛苦掙扎、隨時會消散的霧氣人形。
他……竟然能短暫地離開畫冊了?!雖然如此脆弱不堪!是因為自己剛才強烈的作畫意念和想要滴血的決心嗎?
「此……露臺……陽氣……灼烈……更甚……」 王希孟的「身影」在陽光下扭曲得更厲害,那稀薄的霧氣邊緣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炙烤著,發(fā)出無聲的哀鳴。他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竭力維持著這短暫的顯化,「畫冊……陰氣……所鐘……方為……吾……容身……之所……」
他的「目光」艱難地從林硯指尖的血,移向林硯的眼睛,那眼神里的疲憊幾乎要將人淹沒,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警示:
「欲以血……飼魂……當(dāng)……夜深……人靜……陰氣……升騰……之時……于……畫冊……之上……徐徐……圖之……」
「切記……量……少……而……精……徐徐……浸潤……萬勿……操切……」
話音未落,那本就稀薄到極致的霧氣人形再也無法維持。如同被正午的烈日徹底蒸發(fā),它劇烈地一顫,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嘆息,瞬間潰散成無數(shù)細(xì)微的、幾乎看不見的光點,徹底消失在熾熱的陽光和流動的空氣里,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露臺上,只剩下林硯一個人,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陽光刺眼。他指尖那滴鮮紅的血珠,終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啪嗒」一聲,落在了素描本扉頁干凈的紙面上,迅速暈開一小朵刺目的紅梅。
他呆呆地看著那朵血花,又猛地抬頭看向剛才虛影消散的地方,胸口劇烈起伏,如同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無聲的生死搏斗。
魂飛魄散……夜深人靜……徐徐圖之……
王希孟最后那虛弱到極致卻又無比清晰的警告,如同冰錐,深深刺入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