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顧衍城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他像一尊被抽去所有支撐的雕像,重重地跌坐在沙發(fā)上。那雙總是運籌帷幄、睥睨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真正意義上的恐懼和茫然。
他死死地盯著我,嘴唇翕動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一手撐著額頭,身體微微顫抖,似乎在極力消化這個足以打敗他整個世界的信息。
信托協(xié)議。強制收購。
這幾個字像最惡毒的咒語,將他牢牢釘在了恥辱柱上。他引以為傲的一切——顧氏集團、商業(yè)帝國的掌控者身份,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被精心設(shè)計的、帶著附加條款的饋贈。而我,這個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妻子,才是那個真正握著他命脈的人。
這層信息差,比醫(yī)院里的那一番對峙,更讓他感到羞辱和崩潰。那不僅是對他財富的威脅,更是對他能力的全然否定。
“你爺爺……”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他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p>
“是提防,不是算計?!蔽壹m正他,“我爺爺了解你,就像了解我一樣。他知道你野心勃勃,也知道我愛你愛得沒有自我。他把顧氏交給你,是希望你能善待我,和我一起把顧氏發(fā)揚光大。他留下這條后路,不過是為了保護我,怕我將來被你欺負得無路可退?!?/p>
我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午后的陽光涌了進來,驅(qū)散了客廳里壓抑的陰霾。
“事實證明,爺爺是對的?!蔽肄D(zhuǎn)過身,沐浴在陽光里,平靜地看著他,“顧衍城,你辜負了他的信任,也耗盡了我對你最后的情分。這份協(xié)議,就是你背叛我們婚姻的代價?!?/p>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那是一種困獸般的掙扎和不甘。“蘇晚,你非要把事情做得這么絕嗎?夫妻一場,你真的要毀了我才甘心?”
“毀了你?”我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是你自己毀了你自己。三年來,你有無數(shù)次機會可以避免今天這個結(jié)局。只要你對我,哪怕有過一絲一毫的真心和尊重,這份協(xié)議,就會永遠沉睡在律師的保險柜里。是你,親手把它喚醒了。”
我的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是周聞律師。
我當著顧衍城的面,按下了免提。
“蘇小姐,一切都準備好了。”周聞律師冷靜而專業(yè)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關(guān)于顧先生婚內(nèi)與林清清小姐存在不正當關(guān)系的證據(jù)鏈,我們已經(jīng)搜集完整。包括但不限于這三年來他為林小姐支付的所有醫(yī)療費用、購置的房產(chǎn)、名牌包和珠寶的轉(zhuǎn)賬記錄,以及兩人多次深夜同入酒店的監(jiān)控錄像。只要您一聲令下,這些資料隨時可以公之于眾。”
電話里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顧衍城搖搖欲墜的自尊上。
如果說信托協(xié)議是對他事業(yè)的致命一擊,那周聞律師的話,就是將他釘死在道德審判臺上的最后一顆釘子。
他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我早已不是那個只會默默流淚的傻子。在我決定離婚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jīng)開始為自己鋪路。
“另外,”周聞律師繼續(xù)說道,“關(guān)于顧氏集團,我已經(jīng)聯(lián)合了幾位信得過的老股東。只要您這邊發(fā)起強制收購,他們會全力支持您。顧先生這些年為了擴張,行事過于激進,得罪了不少人。很多人,都在等一個機會。”
電話掛斷,客廳里靜得可怕。
顧衍城低著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緊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背。
我知道,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防線,在這一刻,已經(jīng)徹底崩塌了。
他不是輸給了我,他是輸給了自己的傲慢和自負。他從未真正了解過我,更沒有了解過我背后的蘇家,和我那個看似退隱、實則老謀深算的爺爺。
許久,他才緩緩抬起頭,那雙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灰敗和死寂。
“你想要什么?”他問,聲音里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
“我要你,立刻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字?!蔽覍⑸⒙湓诘厣系哪欠輩f(xié)議撿起來,重新放到他面前,“然后,滾出這棟房子。這里,是我蘇家的產(chǎn)業(yè)。”
他盯著那份協(xié)議,眼神復雜地變幻著。有不甘,有憤怒,有屈辱,甚至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最終,他拿起了筆。
筆尖在紙上劃過,發(fā)出沙沙的聲響。那每一個筆畫,都像是在割裂我們之間最后的一絲聯(lián)系。
當他寫完最后一筆,將筆扔在桌上時,我懸了三年的心,終于落回了實處。
我拿起協(xié)議,仔細檢查了一遍他的簽名,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包里。
“好了。”我站起身,語氣輕松,“你可以走了?!?/p>
他沒有動,只是抬起頭,用一種全然陌生的目光看著我?!疤K晚,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愛過我?”
這個問題,在此刻問出來,顯得如此諷刺。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愛過。”我說,“在我決定嫁給你的時候,我以為我擁有了全世界。在我為你洗手作羹湯,等你深夜回家的時候,我也曾滿心歡喜。在我一次次被你誤解,卻依然選擇相信你的時候,我告訴自己,愛是需要忍耐的。”
我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可是,顧衍城,我的愛,不是讓你拿來踐踏的資本。它很珍貴,你,不配。”
說完,我不再看他,徑直走向二樓的臥室。
我需要收拾東西,離開這個充滿窒息回憶的地方。
身后,傳來了他起身的聲音,然后是開門,關(guān)門。
整個世界,都清凈了。
我簡單地收拾了一個行李箱,帶走的,都是屬于我自己的東西。那些他買給我的名牌衣服和包包,我一件都沒有碰。
拉著行李箱下樓時,我看到玄關(guān)處,靜靜地放著一雙男士拖鞋。那是我們剛結(jié)婚時,我親手為他挑選的。如今,它和它的主人一樣,都該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沒有回蘇家老宅,而是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店。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來規(guī)劃我的下一步。
周聞律師很快就帶著協(xié)議的原件來找我。
“蘇小姐,恭喜你,重獲自由?!彼⑿χ鴮⑽募f給我。
“謝謝你,周律師。”我真心實意地道謝,“后續(xù)的事情,還要麻煩你了。”
“分內(nèi)之事?!彼c了點頭,然后有些好奇地問,“不過,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以您手中掌握的信托協(xié)議,完全可以讓他一無所有。為什么在最終的離婚協(xié)議里,您放棄了強制收購權(quán),只是讓他凈身出戶?”
我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
“因為,讓他一無所有,太便宜他了?!蔽铱粗巴獾能囁R龍,眼神平靜而深遠,“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他的錢,也不是顧氏集團。我要的,是讓他親眼看著,他曾經(jīng)棄之如敝履的東西,變得讓他再也高攀不起。”
周聞律師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然的微笑。“我明白了。那么,關(guān)于您準備成立個人投資公司的計劃,我已經(jīng)擬好了初步的方案……”
接下來的幾天,我過得異常忙碌。
我用我母親留給我的那筆豐厚的遺產(chǎn),加上這些年顧氏分紅積累下的資金,注冊成立了一家名為“晚星”的投資公司。
開業(yè)那天,我沒有舉辦任何儀式,一切都進行得低調(diào)而迅速。
但海城的商圈,卻因為我的出現(xiàn),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所有人都知道,顧氏總裁顧衍城離婚了,而且是凈身出戶。而他的前妻蘇晚,那個在眾人印象中溫婉沉默、毫無存在感的女人,搖身一變,成了“晚星資本”的創(chuàng)始人。
最讓他們震驚的,是我出手的第一筆投資。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購了城東一塊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廢棄工業(yè)用地。
消息傳出,整個圈子里都在嘲笑我。他們說我人傻錢多,說我離開顧衍城,根本就是個商業(yè)白癡,那塊地除了污染嚴重,毫無價值。
就連顧衍城,也通過共同的朋友傳話給我,勸我不要意氣用事,及時止損。
我只是笑了笑,不予理會。
因為,我掌握著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信息差。
上一世,我就是在這個時候,因為頻繁給林清清輸血,身體垮掉,最后在抑郁和病痛中死去。而在我死后不久,市政府就公布了最新的城市規(guī)劃方案——將在城東建立一個全新的高新科技產(chǎn)業(yè)園,而我買下的那塊地,正處于核心位置。
地價一夜之間,翻了上百倍。
顧氏集團因為錯失先機,在新一輪的城市發(fā)展中,逐漸被其他新興企業(yè)超越,最終沒落。
而這一世,我重生了。
重生在一切悲劇都還未發(fā)生的時候,重生在我還擁有選擇權(quán)的時候。
所以,我不再沉默,不再忍耐。我要拿回屬于我的一切,更要利用我腦中的信息,為自己鋪就一條無人能及的登天之路。
一個月后。
市政府新聞發(fā)布會,正式公布了城東高新科技產(chǎn)業(yè)園的規(guī)劃方案。
消息一出,整個海城都沸騰了。
所有曾經(jīng)嘲笑我的人,都閉上了嘴。那些等著看我笑話的人,臉上只剩下震驚和嫉妒。
我的手機幾乎被打爆,無數(shù)的合作意向和投資請求蜂擁而至。
“晚星資本”一戰(zhàn)成名。
而我,正坐在辦公室里,看著落地窗外繁華的城市景象,接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電話。
是顧衍城。
電話那頭,他的聲音聽起來無比疲憊和沙啞。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問。
“這不重要?!蔽业鼗卮?,“重要的是,顧先生,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以后如果沒有公事,請不要再打我的私人電話?!?/p>
“蘇晚!”他急切地叫住我,“我們……我們能見一面嗎?就一面?!?/p>
我沉默了片刻。
“可以。”我說,“明天下午三點,我辦公室。不過,是以‘晚星資本’蘇總的身份,見顧氏集團的顧總。如果你想談的是私人感情,那就不必來了。”
說完,我便掛斷了電話。
我知道他想談什么。他想挽回,想重新開始。
可惜,晚了。
我給他機會,不是為了舊情復燃,而是為了,讓他更清楚地看一看,他究竟……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