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內(nèi),熏香裊裊,卻壓不住那股山雨欲來的沉悶。
慕容馭跪在冰涼的金磚地上,姿態(tài)恭順,眉眼間卻依舊是那副仿佛沒睡醒的慵懶調(diào)調(diào)。太后端坐鳳榻,面色沉靜,手中慢捻著一串佛珠。齊若嫣則跪在一旁,低聲啜泣,眼圈紅腫,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只是那偶爾瞟向慕容馭的眼神,帶著藏不住的嫉恨和一絲快意。
“馭兒,”太后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哀家聽聞,昨夜相府不太平,楚相家的千金竟在自家府邸被歹人擄了去??捎写耸??”
慕容馭抬頭,一臉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關(guān)切:“竟有此事?孫兒昨夜宴席多飲了幾杯,回府便睡了,竟不知外面鬧出這般動靜。楚小姐可安好?京城腳下,竟有如此猖狂之徒,父皇定要嚴(yán)查才是!”他語氣真誠,仿佛真的剛知情,還將問題引向了治安。
齊若嫣忍不住抬頭,聲音帶著哭腔插話:“太后娘娘!絕非普通歹人!云念姐姐她...她分明是...”她似難以啟齒,淚珠滾落,“她離席前曾與臣女說,心中傾慕三殿下,若能得見殿下,便是...便是冒險也心甘...臣女只當(dāng)她少女懷春,說些癡話,誰知她竟真的...殿下,您若知姐姐下落,萬望告知楚相,莫讓長輩擔(dān)憂??!”她這話看似為楚云念開脫求情,實(shí)則句句指向兩人早有私情,私會乃至私奔。
太后目光轉(zhuǎn)向慕容馭,帶著審視。
慕容馭卻忽然輕笑出聲,看著齊若嫣,眼神帶著幾分玩味和無奈:“齊小姐這話,倒讓本王聽不懂了。楚小姐傾慕本王?本王與她不過宮宴上數(shù)面之緣,話都沒說上幾句,何來傾慕之說?莫非...是齊小姐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錯將己心度他人了?”
他這話輕飄飄的,卻像一記耳光打在齊若嫣臉上!直接點(diǎn)破她的心思,反將她一軍!
齊若嫣瞬間臉色煞白,嘴唇顫抖:“你!臣女沒有...”
“哦?”慕容馭挑眉,打斷她,語氣依舊慵懶,卻帶著鋒刃,“那齊小姐又是如何得知楚小姐離席前與你說過這些話?若本王沒記錯,齊小姐在楚小姐離席后不久,也聲稱身體不適退席了。莫非...齊小姐一直暗中關(guān)注著楚小姐?還是說,楚小姐的失蹤,齊小姐知道些什么內(nèi)情?”
他巧妙地將“私會”的指控,扭變成了“失蹤可能與她相關(guān)”的質(zhì)疑!
齊若嫣被堵得啞口無言,渾身發(fā)抖,又氣又急,竟一時說不出辯駁的話來。
太后捻動佛珠的手微微一頓,深深看了慕容馭一眼。這個一向表現(xiàn)得對權(quán)勢毫無興趣的孫子,反應(yīng)竟如此機(jī)敏犀利。
“夠了。”太后淡淡開口,止住了這場爭辯,“馭兒,即便你與楚小姐無私,但她失蹤是事實(shí)。楚相痛失愛女,心急如焚,陛下也已下旨嚴(yán)查。你既為皇子,當(dāng)體恤臣子之心,若有何線索,不可隱瞞?!?/p>
“皇祖母教訓(xùn)的是?!蹦饺蓠S從善如流地低頭,“孫兒定當(dāng)留意。只是...”他話鋒一轉(zhuǎn),面露難色,“孫兒覺得此事頗為蹊蹺。楚相府邸守衛(wèi)森嚴(yán),何等歹人能輕易潛入并擄走千金?再者,齊公子昨夜似乎也出現(xiàn)在相府附近,如今還被楚相請留在府中...這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實(shí)在令人費(fèi)解。孫兒愚鈍,不敢妄加猜測,或許韓小將軍接手調(diào)查后,能查明真相吧?!?/p>
他再次輕巧地把水?dāng)嚋啠c(diǎn)出齊逸清這個關(guān)鍵人物,暗示事情可能涉及齊楚兩家私怨,甚至可能是楚相自導(dǎo)自演,將自己徹底摘出去的同時,還把燙手山芋丟給了剛剛接手、立場可能偏向齊家的韓驍。
太后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精光。她自然聽懂了慕容馭的弦外之音。楚相權(quán)勢過大,皇帝早已忌憚,齊尚書也不是省油的燈,兩家若因此事斗起來...于皇室而言,未必是壞事。
她不再追問慕容馭,轉(zhuǎn)而看向齊若嫣,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若嫣丫頭,你受驚了,哀家知道你是好心。但無憑無據(jù)的話,不可亂說,以免污了皇家和相府清譽(yù)。你先回府好生歇著吧,楚小姐的事,自有陛下和朝廷做主。”
這是下了逐客令,也是警告。
齊若嫣臉色灰敗,知道自己今日的算計徹底落空,反而惹了一身騷。她不甘地磕頭謝恩,在宮女的攙扶下退了出去,臨走前那一眼,怨毒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殿內(nèi)只剩下太后和慕容馭。
太后沉默良久,才緩緩道:“馭兒,你很像你的母親,聰明,卻也喜歡把聰明用在不該用的地方?!?/p>
慕容馭垂眸:“孫兒愚鈍,不知皇祖母何意。孫兒只知安分守己,不愿卷入是非?!?/p>
“安分守己?”太后輕笑一聲,意味不明,“但愿如此吧。記住,這皇宮里,眼睛很多。有時候,看得太清楚,未必是好事。去吧?!?/p>
“孫兒告退?!蹦饺蓠S行禮,從容退出慈寧宮。
直到走出宮門,坐上馬車,他臉上那副慵懶面具才緩緩卸下,露出一絲疲憊和冷厲。
齊若嫣的瘋狂超出預(yù)期,太后的試探深不見底,皇帝的心思難以揣摩...而楚云念那邊...
他揉了揉眉心。合作才剛剛開始,裂痕卻已產(chǎn)生。那個女子,看似柔弱,心志卻極為堅韌,且重情義。齊逸清的事,終究是一根刺。
“去漱玉齋附近?!彼吐暦愿儡嚪颉?/p>
他需要確保,他那枚最關(guān)鍵也最不穩(wěn)定的棋子,沒有在關(guān)鍵時刻脫離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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