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308里傳來母親的喊聲:“夢雨!快跑!別管我!”聲音嘶啞,像是被濃煙嗆的。
沈夢雨顧不上多想,推開門沖了進去:“媽!我來救你了!”
屋里果然有煙,很濃,看不清東西。她摸索著往前走,腳下踢到個東西,是個保溫桶,已經(jīng)摔碎了,涼掉的小米粥灑了一地,里面混著些黑色的頭發(fā)。
“媽?你在哪?”
“這兒……”母親的聲音在左邊傳來。
沈夢雨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像是鐵欄桿。她順著欄桿摸過去,摸到一只手,冰涼,沒有溫度。
“媽,我拉你出去!”她剛想用力,那只手突然反抓住她,力氣大得驚人。
“抓住了……”一個尖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是母親的聲音,“又一個……能熬粥了……”
沈夢雨猛地松手,往后退了幾步,撞在墻上。借著從門縫透進來的微光,她看清了眼前的東西——
根本不是母親,是個穿著護工服的女人,臉腫得發(fā)紫,眼睛瞪得溜圓,正是二十年前煤煙中毒死的那個護工!她的手里,攥著半截紅繩,和父親那串斷掉的一模一樣。
而在護工身后的墻角,蜷縮著個影子,是母親楊秀敏!她被綁在椅子上,嘴里塞著布,眼睛里滿是恐懼,看到沈夢雨,拼命地搖頭。
“你媽熬的粥不好喝,”護工一步步朝沈夢雨走來,嘴角流著黑色的粘液,“還是新鮮的……好喝……”
沈夢雨想起父親給的鑰匙,趕緊掏出來,卻發(fā)現(xiàn)鑰匙上的紅繩不知何時斷了,鑰匙滑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護工的眼睛突然亮了,像兩盞綠燈籠:“鑰匙……鎖……”
她猛地撲過來,沈夢雨趕緊往門口躲,卻被地上的粥滑倒了。就在護工的手快要抓到她的瞬間,走廊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齊亞菲的聲音,不是昨晚那個假的,是更蒼老的聲音:“住手!”
護工的動作頓住了,慢慢轉過頭,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像見了鬼。
沈夢雨趁機爬起來,跑到母親身邊,解開繩子,把她扶起來。
門口站著個老太太,頭發(fā)花白,穿著退休前的護士長制服,胸前的名牌雖然褪色了,還能看清“齊亞菲”三個字。她的手里,拿著塊藍布,上面繡著個很大的紅十字。
“你……你不是走了嗎?”護工的聲音發(fā)顫。
“我走了,誰看著你這孽障?”齊亞菲舉起藍布,朝著護工晃了晃,“二十年前沒燒干凈,還敢出來作祟!”
護工發(fā)出一聲尖叫,身體開始冒煙,慢慢變得透明,最后化成一縷黑煙,鉆進墻角的煤爐里。
屋里的煙漸漸散了,沈夢雨這才看清,308的墻角果然有個老舊的煤爐,爐子里的煤早就滅了,爐膛里堆著些黑色的頭發(fā)。
“齊護士長?”沈夢雨扶著母親,又驚又喜。
齊亞菲嘆了口氣:“姑娘,讓你受委屈了。昨晚那個是她變的,想騙你簽魂契,好把你留下來替她熬粥。”她指了指煤爐,“她死的時候執(zhí)念太深,覺得是醫(yī)院沒救她,就附在這屋里,每年這時候都要找替身。”
楊秀敏終于能說話了,她抱著沈夢雨,哭得渾身發(fā)抖:“我昨天醒過來就在這兒了,她逼我熬粥,說不熬就把你爸……”
沈夢雨這才明白,父親說的“308有粥”,是看到了母親被脅迫的場景。而那個假齊亞菲、沒帶藍布的男人,都是護工的幻象。
“那規(guī)則……”沈夢雨想起那張夜間須知。
“是我寫的。”齊亞菲從口袋里掏出張一模一樣的紙,“我退休前就發(fā)現(xiàn)她不對勁,怕后人遭殃,就寫了這個,貼在后巷的門上,沒想到被她拿去利用了。真正的規(guī)則,是讓你們避開危險。”她指著紙上的條款,“比如第三條,衛(wèi)生間其實是她藏頭發(fā)的地方;第四條,小米粥里摻了她的頭發(fā),喝了就會被纏住;第七條,門后的掛鉤是用來掛辟邪紅繩的……”
沈夢雨恍然大悟,又想起張小梅:“張護士她……”
“沒事,我剛才把她藏起來了?!饼R亞菲往走廊看了看,“天亮了,她不敢出來了。你們趕緊帶你爸媽走,這地方不能多待。”
沈夢雨扶著母親往307走,路過308門口時,看到門把手上的鎖又鎖上了,紅繩纏得更緊了。齊亞菲正站在門口,往煤爐里塞著什么,火光一閃,映出她臉上的皺紋,像刻滿了故事。
回到307,父親已經(jīng)醒了,正坐在床上發(fā)呆??吹剿齻冞M來,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秀敏……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楊秀敏也哭了,捶著他的胳膊:“都怪你,非要用那老煤爐取暖……”
沈夢雨看著父母,心里又酸又暖。這場詭異的住院經(jīng)歷,終于要結束了。
收拾東西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父親枕頭底下的藍布不見了,問他,他說不知道。沈夢雨心里有點不安,又想起齊亞菲的話,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辦理出院手續(xù)時,接待她們的是李明亮醫(yī)生,他笑著說:“沈大爺沈大媽恢復得不錯,幸好送來及時?!鄙驂粲晗雴査蛲淼氖?,他卻像是忘了一樣,只字不提。
走出醫(yī)院正門時,陽光很好,照得人暖洋洋的。沈夢雨回頭看了一眼,門診樓的玻璃亮閃閃的,門崗大爺坐在石獅子旁邊喝茶,一切都很正常,仿佛昨晚的后巷、308病房、詭異的規(guī)則,都只是一場噩夢。
母親挽著她的胳膊,輕聲說:“小雨,回家媽給你熬粥,咱用新米?!?/p>
沈夢雨點點頭,剛想說話,眼角余光瞥見母親的白大褂口袋——她剛才幫忙收拾東西時,順手把張小梅掉的藍布塞進去了。此刻,藍布的邊角露出來,上面繡著的紅十字,不知何時變成了個小小的“8”字。
她的腳步頓住了,猛地看向醫(yī)院三樓的方向。308的窗戶敞開著,窗簾被風吹得飄起來,里面站著個穿護工服的女人,正對著她笑,手里端著個保溫桶,桶里的小米粥冒著熱氣,上面漂著幾根黑色的頭發(fā)。
而母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黏糊糊的,帶著股煤煙味:“粥熬好了……嘗嘗唄……”
沈夢雨的心臟驟然停跳,她看著母親的臉,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里,映著個小小的煤爐,爐膛里,半截紅繩正在慢慢燃燒,像條扭動的蛇。
沈夢雨感覺渾身的血都凍住了。
她盯著母親楊秀敏的眼睛,那雙總是帶著暖意的眼睛里,此刻正映著團跳動的火光,像極了308病房里那個老舊煤爐的爐膛。母親嘴角的笑容僵在臉上,嘴角邊還沾著點米白色的東西,像是沒擦干凈的粥漬。
“媽……你……”沈夢雨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手指下意識地去碰母親的口袋,那片繡著“8”字的藍布硌得她手心發(fā)疼。
“咋了?”楊秀敏眨了眨眼,眼神突然變得茫然,像是剛睡醒,“是不是累著了?回家媽給你煮雞蛋,補補?!彼f著,伸手想摸沈夢雨的臉,指尖冰涼,帶著股煤煙味。
沈夢雨猛地后退一步,躲開了她的手。
“小雨?”楊秀敏的表情委屈起來,眼眶紅了,“你咋躲我?是不是怪媽差點出事?”
旁邊的沈軍偉也皺起眉:“小雨,跟你媽置啥氣?她剛受了驚嚇?!彼穆曇袈犞苷?,可沈夢雨注意到,他的手一直揣在口袋里,手指在里面動來動去,像是在攥著什么東西。
陽光明明很暖,沈夢雨卻覺得像站在冰窖里。她看著眼前的父母,突然覺得陌生——他們的表情、語氣都和平時一樣,可總有些地方不對勁。母親說話時尾音發(fā)黏,像含著口水;父親的眼神總往醫(yī)院三樓瞟,像是在確認什么。
“爸,你的藍布呢?”沈夢雨突然問。她記得父親枕頭底下有塊藍布,雖然不知道是誰放的,但齊亞菲說過,藍布能辟邪。
沈軍偉的手在口袋里頓了一下,眼神閃爍:“啥……啥藍布?我沒見過。”
“就是你昨晚給我鑰匙前,枕頭底下的那塊!”沈夢雨追問。
“你這孩子,咋說胡話?”楊秀敏搶過話頭,拉著她就往路邊走,“快回家吧,我給你熬了新粥,放保溫桶里了,還熱乎呢?!?/p>
沈夢雨被她拽著走,腳步踉蹌。路過醫(yī)院門口的垃圾桶時,她眼角余光瞥見里面扔著件撕破的白大褂,是張小梅的那件,上面沾著暗紅色的污漬,旁邊還扔著個摔碎的保溫桶,里面的小米粥混著黑頭發(fā),和308病房里的一模一樣。
張小梅……出事了?
沈夢雨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猛地甩開母親的手:“我不回家!我要去找齊護士長!”
“找她干啥?”楊秀敏的聲音突然變了,尖細得像指甲刮玻璃,“她都退休了!回家!必須回家!”
她的力氣變得出奇地大,死死攥著沈夢雨的胳膊,指甲掐進肉里。沈夢雨疼得皺眉,轉頭看向父親,卻發(fā)現(xiàn)沈軍偉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后,手里拿著根紅繩,正慢慢往她脖子上套。
“聽話,小雨?!鄙蜍妭サ难凵裰惫垂吹?,像被人操控的木偶,“戴上這個,就不冷了……”
那根紅繩和308門把手上的一模一樣,上面還沾著點黑色的灰,像是從煤爐里撈出來的。
沈夢雨嚇得魂飛魄散,抬腳就往醫(yī)院里跑:“你們不是我爸媽!”
她跑得太急,撞到了一個人,是李明亮醫(yī)生。他手里拿著個病歷夾,看到沈夢雨,愣了一下:“沈姑娘?咋又回來了?”
“李醫(yī)生!他們不對勁!”沈夢雨抓住他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我爸媽被……被什么東西纏上了!還有張小梅,她可能出事了!”
李明亮的臉色沉了下來,往沈夢雨身后看了看。楊秀敏和沈軍偉站在不遠處,沒追過來,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嘴角掛著詭異的笑。
“你跟我來?!崩蠲髁晾驂粲晖T診樓走,腳步很快,“到我辦公室說?!?/p>
他的辦公室在二樓,很小,堆滿了病歷和藥瓶。李明亮關上門,反鎖,才松了口氣:“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
“發(fā)現(xiàn)什么?”沈夢雨急問。
“你爸媽昨晚就沒搶救過來?!崩蠲髁恋穆曇艉艿?,帶著點疲憊,“煤氣中毒太深,送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沒氣了?!?/p>
沈夢雨如遭雷擊,癱坐在椅子上:“不可能……我爸還醒過來說話,還給了我鑰匙……”
“那不是你爸?!崩蠲髁翉某閷侠锬贸鰪堈掌?,是張老照片,泛黃了,上面是個穿護工服的年輕女人,梳著麻花辮,笑得很靦腆,“這是二十年前死在308的護工,叫趙秀蘭。她生前最喜歡熬小米粥,出事后,她媽天天來醫(yī)院送粥,說要等女兒回家?!?/p>
沈夢雨看著照片,突然覺得這女人有點眼熟——和母親楊秀敏年輕時長得很像!
“趙秀蘭死后,執(zhí)念不散,總找和她死因一樣的人當替身?!崩蠲髁羾@了口氣,“你爸媽煤氣中毒,正好符合條件。她先變成齊亞菲騙你簽魂契,沒成;又附在你爸媽身上,想把你騙回家,徹底取代你們一家人。”
“那真正的齊護士長呢?”
“她確實退休了,但昨晚聽說出事,又回醫(yī)院了,現(xiàn)在在老樓的值班室。”李明亮從口袋里掏出塊藍布,上面繡著紅十字,“這是真正的辟邪布,是當年趙秀蘭的母親繡的,說能鎮(zhèn)住女兒的怨氣。每個醫(yī)護人員都有一塊,除了……被她纏上的人。”
沈夢雨想起那個沒帶藍布的男人,還有母親口袋里的“8”字藍布,恍然大悟:“所以規(guī)則是真的?是齊護士長寫的,用來提醒后人?”
“是?!崩蠲髁咙c頭,“但趙秀蘭能模仿規(guī)則,甚至利用規(guī)則。比如讓你爸給你鑰匙,引你去308,就是想讓你也被她纏住。”
“那張小梅……”
李明亮的眼神暗了下去:“她發(fā)現(xiàn)了趙秀蘭的秘密,被滅口了。我剛才在垃圾桶里看到她的衣服了?!?/p>
沈夢雨的眼淚掉了下來。好好的人,就這么沒了。
“現(xiàn)在咋辦?”她抹了把眼淚,眼神變得堅定,“我不能讓趙秀蘭得逞!我要救……就算救不了爸媽,也不能讓她再害人!”
李明亮從抽屜里拿出個東西,是個小小的桃木劍,上面刻著符文:“這是齊護士長留給我的,說能暫時壓制趙秀蘭。我們現(xiàn)在去老樓找她,她知道徹底解決的辦法?!?/p>
兩人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砬瞄T聲,篤篤篤,和昨晚307門口的敲門聲一模一樣。
“李醫(yī)生在嗎?”是楊秀敏的聲音,黏糊糊的,“我家小雨落東西了,我給送來?!?/p>
李明亮和沈夢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恐懼。
“別開門?!崩蠲髁涟烟夷緞θo沈夢雨,“從窗戶走,老樓在后面,從消防梯能過去。我拖住他們?!?/p>
沈夢雨知道沒時間猶豫,握緊桃木劍,爬上窗臺。窗外是醫(yī)院的后院,堆著些雜物,消防梯就在旁邊。
“李醫(yī)生,謝謝你!”她回頭喊了一聲。
李明亮沖她擺擺手,拿起桌上的聽診器,深吸一口氣,拉開了門。
沈夢雨沒敢再看,順著消防梯往下爬。剛爬到一樓,就聽到辦公室里傳來李明亮的慘叫,還有東西摔碎的聲音,像是藥瓶被打翻了。
她咬著牙,忍住眼淚,往老樓跑。
老樓很舊,墻皮都剝落了,走廊里的燈忽明忽暗。沈夢雨按照李明亮說的,往值班室走。走廊盡頭的值班室亮著燈,門虛掩著。
她輕輕推開門,看到齊亞菲坐在里面,正用一塊藍布擦拭著什么,是個老舊的保溫桶,和趙秀蘭母親懷里的那個一模一樣。
“來了?”齊亞菲抬頭看她,眼神平靜,“坐吧?!?/p>
沈夢雨坐在她對面,發(fā)現(xiàn)值班室的墻上掛著很多照片,都是穿著護工服的女人,其中一張就是李明亮給她看的趙秀蘭的照片,旁邊還掛著個小小的十字架,上面纏著紅繩。
“趙秀蘭不是壞孩子?!饼R亞菲突然說,手里的藍布在保溫桶上擦得很仔細,“她當年是為了給生病的母親熬粥,才偷偷在308生了煤爐,沒想到煤煙中毒……她就是太想讓媽喝口熱粥了?!?/p>
沈夢雨愣住了:“那她為啥要害人?”
“執(zhí)念太深,分不清對錯了?!饼R亞菲嘆了口氣,“她覺得只要找到替身,自己就能解脫,就能回家給媽熬粥。每年這個時候,她媽都會來醫(yī)院,抱著保溫桶等她,她就更急了。”
沈夢雨想起大廳里那個老太太,心里發(fā)酸:“那……就沒辦法了嗎?”
“有。”齊亞菲把保溫桶推到她面前,“趙秀蘭的母親去年走了,臨走前熬了最后一鍋粥,說要等女兒來喝。這粥里有她的念想,也有她的囑托——讓趙秀蘭放下執(zhí)念,好好安息。”
保溫桶里飄出淡淡的粥香,沒有煤煙味,也沒有黑頭發(fā),就是普通的小米粥,上面還浮著幾粒紅棗。
“把這粥送到308,倒進那個煤爐里。”齊亞菲的眼神很認真,“趙秀蘭看到這粥,或許就會明白了?!?/p>
沈夢雨看著保溫桶,心里有點發(fā)怵:“308……現(xiàn)在還有危險嗎?”
“有?!饼R亞菲從口袋里掏出塊藍布,上面繡著個更大的紅十字,“把這個帶上,趙秀蘭不敢靠近。記住,不管聽到誰喊你,都別回頭,倒進煤爐就走?!?/p>
沈夢雨接過藍布,系在手腕上,又握緊桃木劍,抱起保溫桶:“我知道了?!?/p>
走到門口時,她突然想起什么,回頭問:“齊護士長,我爸媽……還有機會嗎?”
齊亞菲的眼神暗了暗:“他們的魂魄被趙秀蘭纏著,要是能讓她放下,或許……還有一絲可能?!?/p>
沈夢雨點點頭,轉身往老樓三樓走。走廊里很靜,只有她的腳步聲,還有保溫桶里粥晃動的聲音。
走到308門口,門還是虛掩著。里面沒聲音,黑漆漆的,像個無底洞。
沈夢雨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里還是有煤煙味,但淡了很多。她摸索著走到煤爐前,剛想把粥倒進去,就聽到身后傳來聲音。
“小雨……”是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媽錯了,你別倒……媽想回家……”
沈夢雨的手頓住了,想起母親平時對她的好,眼淚差點掉下來。
“別回頭?!笔滞笊系乃{布突然發(fā)燙,像是在提醒她。
沈夢雨咬緊牙,把粥往煤爐里倒。小米粥接觸到冷爐膛的瞬間,突然“騰”地一聲燃起藍色的火苗,火苗里映出個穿護工服的女人影子,正抱著個老太太哭,哭得撕心裂肺。
“媽……對不起……我錯了……”女人的聲音和趙秀蘭的照片重合在一起。
火苗越來越旺,照亮了整個房間。沈夢雨看到墻角蹲著兩個影子,是父親和母親,他們的眼神很茫然,身上纏著的紅繩正在慢慢消失。
“爸!媽!”沈夢雨喊了一聲。
兩個影子抬頭看她,慢慢朝她走來,腳步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
就在這時,308的門突然被撞開了,那個沒帶藍布的男人沖了進來,手里拿著把刀,刀上沾著血,是李明亮的血!
“不準動她!”男人嘶吼著,聲音嘶啞,白大褂的后襟寫著個歪歪扭扭的“8”字。
沈夢雨認出他了——他是306的那個光頭男人!王大爺!
“她是我的!”王大爺指著火苗里的趙秀蘭影子,眼睛通紅,“二十年前就是我把她鎖在這兒的!她該陪我!”
原來二十年前趙秀蘭出事,和他有關!
火苗里的趙秀蘭影子突然尖叫起來,變得扭曲,朝著王大爺撲去。王大爺舉著刀亂砍,卻砍不到影子,反而把煤爐砍翻了。
藍色的火苗濺到地上,點燃了散落的頭發(fā),瞬間燃起大火。
“快跑!”沈夢雨拉起父母的手,往門口跑。
身后傳來王大爺?shù)膽K叫,還有趙秀蘭的哭喊聲,漸漸被火焰吞噬。
跑出308,走廊里的燈突然全亮了,慘白的光,照得一切都很清晰。沈夢雨回頭看了一眼,308的門被大火吞噬,里面?zhèn)鱽頄|西爆裂的聲音,像是保溫桶炸開了。
她拉著父母往樓下跑,剛跑到一樓,就看到齊亞菲站在樓梯口,手里拿著塊藍布,正在念叨著什么??吹剿麄?,她笑了:“回來了?!?/p>
沈軍偉和楊秀敏的眼神慢慢變得清明,看到沈夢雨,異口同聲地喊:“小雨!”
沈夢雨再也忍不住,抱著他們大哭起來。
大火很快被撲滅了,308病房燒得只剩個空殼。消防員在里面找到一具燒焦的尸體,是王大爺?shù)?,手里還攥著半截紅繩。
李明亮被發(fā)現(xiàn)時,倒在辦公室門口,還有氣,只是被打暈了,身上的傷不重。他說王大爺以前是醫(yī)院的鍋爐工,二十年前因為嫉妒趙秀蘭和別的醫(yī)生好,故意在煤爐里做了手腳,才導致她中毒,后來自己也因為腦溢血變得糊涂,卻一直記著這件事,被趙秀蘭的怨氣纏上,成了她的幫兇。
沈軍偉和楊秀敏醒來后,對住院期間的事沒什么印象,只記得煤氣中毒后做了個噩夢,夢見有人逼他們喝粥,還說要帶他們走。
出院那天,陽光很好。沈夢雨幫父母收拾東西,在父親的枕頭底下發(fā)現(xiàn)了塊藍布,上面繡著紅十字,邊角處還有個小小的“齊”字。
她拿著藍布去找齊亞菲,卻發(fā)現(xiàn)值班室空了,桌上放著個保溫桶,和趙秀蘭母親的那個一模一樣,里面留著張字條,是齊亞菲的筆跡:
“粥涼了,該回家了?!?/p>
沈夢雨走出老樓,看到門口的石桌上放著一束白菊,不知道是誰放的,旁邊還放著個空的保溫桶,桶底刻著個小小的“蘭”字。
她回頭看了一眼醫(yī)院,三樓的窗戶都敞開著,風一吹,窗簾飄動,像是有人在揮手告別。
“走了,小雨。”母親在樓下喊她。
沈夢雨點點頭,把藍布放進包里,快步跑下樓。
路過醫(yī)院門口的粥鋪時,母親說:“買點小米粥吧,回家熬給你爸喝?!?/p>
沈夢雨看著粥鋪門口熱氣騰騰的鍋,突然想起趙秀蘭最后在火苗里的樣子,點了點頭:“好?!?/p>
她買了最新鮮的小米,還加了點紅棗。她想,不管是誰,不管有多少執(zhí)念,最終都該放下了。
就像這粥,熱的時候暖心,涼了,就該倒掉了。
只是那天晚上,沈夢雨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站在308病房里,煤爐里的火苗藍藍的,趙秀蘭穿著護工服,笑著對她說:“謝謝你,讓我媽等了這么久,終于能喝上我熬的粥了?!?/p>
夢里的粥很香,沒有煤煙味,也沒有黑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