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周,顧氏集團的股價如同打了強心針,一路飆升,市值憑空增長了一百二十億。財經(jīng)媒體用“顧氏奇跡”來形容這場由宣傳部主導的完美風暴。父親在高層會議上,當著所有董事的面,第一次用贊賞甚至帶著點驚嘆的目光看著我。我知道,舞臺的聚光燈,終于穩(wěn)穩(wěn)地打在了我的身上。而我要的,遠不止于此。
沈闊就是在這個時候,帶著星河控股那份野心勃勃的收購方案,空降北京。他約我在國貿(mào)頂層的云酷酒吧見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北京流光溢彩、如同巨獸匍匐的夜景。他本人比財經(jīng)雜志封面上的照片更具壓迫感,三十出頭,輪廓分明,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價值不菲的腕表在昏暗燈光下折射著冷光。
侍者送上兩杯威士忌。冰塊在琥珀色的液體中沉浮,發(fā)出細微的碰撞聲。沈闊沒有碰杯,身體微微前傾,隔著桌子,用流利而略帶磁性的法語,拋出了第一個問題:“顧小姐,Vous croyez à l'amour?(你相信愛情嗎?)”
我晃了晃杯中的冰塊,抬眼看他,沒有一絲猶豫,用清晰的中文回答:“我更相信股權結(jié)構(gòu)?!?/p>
他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低沉的笑聲從他胸腔里震蕩出來,打破了酒吧里刻意營造的低語氛圍。“有趣。”他放下酒杯,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封面上印著星河控股的Logo,下方是醒目的標題:《顧氏集團深度盡職調(diào)查報告》。他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其中被熒光筆重點標出的幾頁。
“一點見面禮。”他聲音恢復了平穩(wěn),但眼神里的探究更濃,“令尊在英屬維京群島注冊了三家特殊目的載體(SPV),架構(gòu)相當精巧。分別持有溫哥華市中心一家五星級酒店、洛杉磯近郊一座小型影城、以及塞舌爾一個頂級私人游艇會的核心資產(chǎn)。”他頓了頓,指尖劃過受益人那一欄,“上面寫的名字是:Xu Jing & Children。”
溫哥華,金發(fā)女人,雙胞胎嬰兒車……那些被鎖在首飾盒里的冰冷照片瞬間涌入腦海。報告上冷冰冰的字母組合,印證了我十歲起就深埋心底的猜測。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但我臉上的笑容紋絲未動,甚至更明媚了些。
“沈總的消息果然靈通?!蔽液仙蠄蟾?,沒有再看一眼,“這份‘禮物’,我很喜歡?!蔽叶似鹁票?,向他示意,“晚上有空嗎?后海的夜色,配得上聊點更有意思的東西。”
那晚的后海,霓虹燈影在幽暗的水面上破碎搖曳。我們坐在臨水的包間里,窗欞半開,夏夜的暖風裹挾著水汽和隱約的歌聲吹進來。威士忌換成了清冽的香檳。我們聊《資治通鑒》里的權謀制衡,聊拿破侖法典對現(xiàn)代商業(yè)法的奠基,聊華爾街的杠桿游戲,也聊國內(nèi)錯綜復雜的政商關系。話題天馬行空,卻又始終圍繞著同一個核心:如何將潛在的敵人,轉(zhuǎn)化為最有力的盟友。
沈闊的思維極其敏銳,對顧氏的了解遠超我的預期。他精準地指出了顧氏海外資產(chǎn)布局的潛在風險,以及國內(nèi)幾個關鍵業(yè)務板塊面臨的挑戰(zhàn)。他的野心毫不掩飾——星河控股需要顧氏在國內(nèi)龐大的渠道網(wǎng)絡和品牌影響力,而顧氏,則需要星河在海外資本市場的運作經(jīng)驗和強大的現(xiàn)金流支持。我們的利益,在某個危險的維度上,奇妙地重疊了。
不知不覺,夜色已深,湖面上的游船稀疏起來。離開時,沈闊執(zhí)起我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有力,帶著薄繭。他沒有行西方的吻手禮,只是低下頭,溫熱的、帶著威士忌余韻的氣息拂過我的手背皮膚,留下一個極輕、極短暫的觸碰。
“顧雪融,”他抬起頭,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兩口深井,“你比我更像一個…資本家?!?這句話像一句判詞,帶著欣賞,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我抽回手,指尖仿佛還殘留著他唇瓣的微溫?!氨舜吮舜?,沈總?!蔽椅⑿?,“合作愉快?!?/p>
“合作愉快?!彼h首,轉(zhuǎn)身融入后海迷離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