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仿佛從一片猩紅的血海與刺骨的寒雪中掙扎出來，
帶著前幾世累積的、深入骨髓的疲憊與創(chuàng)傷。這一次，
感官被一種沉悶、壓抑、令人窒息的氣息所包裹，
混合著劣質(zhì)脂粉的甜膩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朽味道。我是“紅綃”，
江南繁華之地“醉春樓”里一個身不由己的煙花女子。這一世，沒有鐵匠鋪的爐火，
沒有邊關(guān)的風(fēng)雪，只有華麗的牢籠，虛假的笑靨，和不得不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間的屈辱。
記憶如同蒙塵的畫卷，展開便是無盡的灰暗。自幼被賣入這風(fēng)月之地，鴇母的刻薄，
龜奴的勢利，姐妹間的明爭暗斗……早已是家常便飯。
我學(xué)會了用最嫵媚的笑容掩飾心底的麻木，用最軟糯的吳語應(yīng)對客人的輕薄，
用最妖嬈的舞姿換取片刻的喘息和賴以活命的銀錢。情愛？
那不過是掛在嘴邊、用來哄騙恩客掏銀子的廉價玩意兒。真心？在這銷金窟里，
是最不值錢也最危險的東西。直到那個叫沈淮的鹽商出現(xiàn)。他與其他客人不同。
沒有急色的目光，沒有粗鄙的言語，甚至……很少碰我。他每次來，總是包下最安靜的雅間，
點(diǎn)一壺清茶，然后讓我坐在一旁，或撫琴，或只是安靜地坐著。他會隔著裊裊茶煙，
用一種近乎審視的、帶著復(fù)雜情緒的目光看著我。那目光里有探究，有憐憫，
還有一種……我讀不懂的深沉?！凹t綃姑娘，”他第一次開口，聲音低沉醇厚，
“你的琴音里，有金戈之聲?！蔽抑讣庖活?，琴音微亂。金戈之聲？那是屬于拓跋月的記憶，
早已被我深埋心底。他是如何聽出的？“沈老爺說笑了，”我迅速換上職業(yè)化的嬌笑，
指尖撥動，琴音復(fù)又纏綿悱惻，“紅綃不過是個賣笑的，只會些靡靡之音罷了?！彼α诵?，
不再追問，只是那目光，卻仿佛能穿透我臉上厚厚的脂粉，看到我竭力隱藏的疲憊與不甘。
他成了醉春樓的?？?。每次來，依舊只是喝茶，聽琴，
偶爾與我聊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風(fēng)月或詩詞。他出手闊綽，卻從不提過分的要求。鴇母樂得收錢，
姐妹們則私下議論紛紛，猜測這位沈老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起初，我對他只有警惕和利用。
他有錢，有勢，或許能成為我脫離苦海的跳板。我小心翼翼地應(yīng)對著，
用盡在風(fēng)月場中學(xué)到的所有手段，試圖抓住這根看似可靠的浮木。然而，人心終究是肉長的。
在無數(shù)個虛與委蛇的夜晚之后，在他一次次沉默卻帶著溫度的注視之下，
我那顆早已冰封麻木的心，竟開始不受控制地動搖。他看我的眼神，
沒有其他客人那種赤裸裸的占有欲，反而像在……看一個故人？
一個失落在時間長河中的影子？這讓我困惑，卻也讓我感到一絲異樣的、被珍視的溫暖。
我開始期待他的到來，期待那片刻的寧靜，期待他眼中那份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愫。一個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