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得更密了。泱泱守在窗邊,望著院門口那株老梅被積雪壓彎了枝,
忽聽得門環(huán)“咔嗒”一響。她轉(zhuǎn)身時,楊大寶正低頭拍去大氅上的雪,
發(fā)頂落著細碎的雪粒子,睫毛上也凝著白霜??伤а弁膭x那,眼底的溫度燙得驚人,
像是要把這滿室的冷都焐化了?!疤钦羲掷屹I晚了?!彼庀麓箅煸诶认拢?/p>
露出里面月白中衣,袖口沾著星點泥漬,“西市那家鋪子排了長隊,我跟老板說,
我家娘子最饞這口,他才肯給留最后一盅?!便~盅擱在桌上時還冒著熱氣,泱泱伸手去接,
指尖觸到他掌心——竟是涼的。她抬頭,正撞進他浸著蜜的眼波里。
他從前看她時總帶著點克制的溫柔,此刻卻像要把她的眉、她的眼、她發(fā)間那支褪色的木簪,
都一寸寸烙進骨頭里?!靶』??”他彎腰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給她買了山楂糖,
裹著芝麻的。”“在后院逗小黃?!便筱筮~盅的手緊了緊。
小花是前日泱泱在街上收留的小乞丐,被其他大乞丐欺負甚是可憐。她的身邊有一條小黃狗,
竟跟大黃長得相似,也讓泱泱動了惻隱之心,收養(yǎng)了她們,作為養(yǎng)女。
泱泱想起今早他出門時靴筒里的短刀,想起昨夜他噩夢時攥紅她手腕的力道,
可此刻他的指節(jié)泛著青白,連拆油紙包的動作都慢得像在數(shù)時辰。“去把她叫來。
”他忽然笑了,指腹蹭過她發(fā)梢沾的碎雪,“我給你們娘倆畫像?!毙』ū奶苓M來時,
發(fā)辮上沾著草屑。楊大寶鋪開宣紙,筆走龍蛇的手卻在畫到泱泱眼尾時頓住。泱泱湊近看,
見他筆下的自己眼角多了顆淚痣——那是去年她染痘時留下的淡痕,連她自己都快忘了。
“爹爹畫得真像!”小花趴在桌沿,鼻尖幾乎要碰到紙,“娘親的痣是粉粉的,像桃花瓣!
”楊大寶的筆桿在指節(jié)間轉(zhuǎn)了半圈,突然說:“小花,去前街買串糖葫蘆,要最大的那串。
”“現(xiàn)在?”小花扁了扁嘴,“雪這么大......”“爹爹給你加買蜜餞。
”他從袖中摸出個銀錁子,塞進孩子掌心,“快去快回,我和娘親說些體己話。
”小花蹦跳著跑出門時,大黃跟著追了兩步,在院門口搖著尾巴打轉(zhuǎn)。泱泱望著虛掩的門,
聽著孩子的笑聲被風雪卷遠,突然抓住楊大寶的手腕——他的脈跳得急,
像擂在鼓面上的急雨?!按髮??!彼韲蛋l(fā)緊,“你手在抖?!彼麤]說話,拉著她往院外走。
后園那株老桃樹落滿了雪,枝椏在風中簌簌作響,倒像是提前開了滿樹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