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菲語拖著兩個大行李箱站在7樓公寓門口時,已經(jīng)后悔了三次。
"703...就是這里了。"她核對手機上的地址,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門開得比她預(yù)想的快。一個穿著灰色T恤和寬松家居褲的男生站在門口,頭發(fā)略顯凌亂,眼睛下方有明顯的黑眼圈。
"你好,我是余暉。"他的聲音比電話里聽起來要低沉一些,語氣禮貌但疏離,"你就是新室友?"
"嗯,妤菲語。"她點點頭,下意識打量了一下對方——不算高,大概175左右,身材偏瘦,長相普通但眼睛很亮。這是她通過租房群組找到的合租室友,一個據(jù)說在某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做程序員的男生。
余暉側(cè)身讓她進門,順手接過她手中較小的那個行李箱。"你的房間在右邊,我已經(jīng)打掃過了。"
公寓比照片上看起來要寬敞一些,兩室一廳的布局,客廳連著開放式廚房。整體還算干凈,只是茶幾上堆滿了電子設(shè)備和零食包裝袋,沙發(fā)上隨意搭著幾件衣服。
妤菲語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我平時工作比較忙,可能沒時間經(jīng)常收拾。"余暉注意到她的表情,語氣變得有些防備,"合租信息里寫明了希望室友不要太潔癖。"
"我只是有點意外。"妤菲語勉強笑了笑,"照片上看起來更...整潔一些。"
"那是搬進來時拍的。"余暉聳聳肩,"要喝點什么嗎?冰箱里有水和可樂。"
"不用了,謝謝。我想先整理一下房間。"
關(guān)上房門后,妤菲語長舒一口氣,環(huán)顧這個將成為她新家的空間。房間確實如余暉所說已經(jīng)打掃過,床單被套都是新的,窗戶擦得很干凈,只是地板上還有些灰塵。她拿出濕巾,開始仔細擦拭每一個角落。
這是她大學(xué)畢業(yè)后的第一份工作和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自己的空間"。雖然只是合租的一個房間,但比起大學(xué)宿舍已經(jīng)好太多了。她在心里默默給自己打氣——不就是個有點邋遢的男室友嗎?總比遇到怪人強。
整理完房間已是晚上七點。妤菲語肚子咕咕叫起來,她猶豫了一下,輕輕打開房門。客廳里沒人,但廚房傳來水聲和碗筷碰撞的聲音。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廚房門口,看到余暉正站在灶臺前煮面。他換了一件黑色T恤,頭發(fā)似乎用水隨意抓過,比剛才整齊了一些。
"呃...你好。"妤菲語出聲打招呼。
余暉回頭,差點把鍋鏟掉在地上。"你走路沒聲音的嗎?"他皺眉道,隨即又補充,"要吃面嗎?我煮多了。"
"不用了,我打算叫外賣。"妤菲語說,"只是想問問...冰箱的使用規(guī)則?"
"什么規(guī)則?"余暉一臉茫然。
"就是...食物怎么分區(qū)放?保質(zhì)期檢查頻率?"妤菲語解釋道,"我之前合租過的朋友家都是分上下層或者左右區(qū)..."
余暉的表情從困惑變成了好笑。"隨便放就行,別把我的可樂和你的一起冰,我不喜歡喝錯。至于保質(zhì)期..."他聳聳肩,"我一般買來兩天內(nèi)就會吃完。"
妤菲語眨了眨眼。這種隨性的生活方式與她習(xí)慣的條理分明截然不同。
"對了,"余暉補充道,"浴室的使用時間最好錯開,我早上七點半到八點用,晚上十一點后也可能用。其他時間你隨意。"
"好的。"妤菲語點點頭,暗自記下這些信息。
第一晚相安無事地過去了。妤菲語點了外賣,在房間里吃完后就早早休息了。第二天是周一,她需要精神飽滿地去新公司報到。
然而凌晨一點,她被一陣鍵盤敲擊聲吵醒。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妤菲語睜開眼,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秒,確認聲音來自隔壁余暉的房間。
她看了眼手機時間,嘆了口氣,翻身用枕頭捂住耳朵。
這就是合租生活,她對自己說,需要適應(yīng)。
接下來的兩周,妤菲語和余暉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兩人作息時間幾乎完全錯開——她早出晚歸,在公司附近解決晚餐;他經(jīng)常工作到深夜,白天有時在家辦公。除了周末在廚房偶遇時的簡短寒暄,他們幾乎沒有交流。
直到那個雨夜。
妤菲語加班到晚上十一點,走出公司大樓時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下著傾盆大雨。她沒帶傘,站在屋檐下猶豫是叫車還是等雨小一點。手機顯示叫車需要等待45分鐘以上。
"該死..."她低聲咒罵,看著自己新買的小白鞋,實在不忍心讓它們泡在雨水里。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起來。一條來自余暉的消息:
「需要傘嗎?我剛好在附近吃飯。」
妤菲語愣住了。她甚至不記得什么時候加了余暉的微信。猶豫片刻,她回復(fù):
「謝謝,我在星辰大廈一樓大廳。」
二十分鐘后,余暉撐著一把黑色大傘出現(xiàn)在大廈門口。他穿著深藍色衛(wèi)衣和牛仔褲,頭發(fā)被雨水打濕了一些,貼在額頭上。
"走吧,我叫到車了。"他說,語氣依然平淡,但眼神比平時柔和。
傘不算大,兩人不得不靠得很近。妤菲語能聞到余暉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著一絲咖啡的苦澀香氣。
"謝謝你來接我。"上車后,妤菲語真誠地說。
余暉聳聳肩,"順路而已。對了,你吃飯了嗎?"
"還沒..."
"我打包了牛肉面,分量夠兩個人。"余暉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那一刻,妤菲語感到兩周來筑起的防備墻出現(xiàn)了一絲裂縫。
回到公寓后,余暉熱了面,兩人第一次坐在同一張餐桌前吃飯。氣氛有些尷尬,但牛肉面的香氣讓沉默變得不那么難熬。
"你在什么公司工作?"妤菲語嘗試打破沉默。
"極光科技,做后端開發(fā)。"余暉回答,"你呢?"
"藍海廣告,客戶執(zhí)行。今天是我入職第二周。"
"難怪每天都這么晚回來。"余暉點點頭,"新人總是最辛苦的。"
簡單的對話后,兩人又陷入沉默。但這次的沉默不再那么令人不適。
吃完面,妤菲語主動收拾碗筷。"我來洗吧,算是謝謝你今晚的幫助。"
余暉沒有推辭,只是從冰箱里拿出兩罐啤酒。"要喝嗎?"
妤菲語猶豫了一下,接過啤酒。他們坐在客廳的小沙發(fā)上,各自刷著手機,偶爾交談幾句。這種相處模式意外地令人放松。
然而好景不長。第二天晚上,妤菲語發(fā)現(xiàn)冰箱里自己精心準備的午餐便當(dāng)被人動過——三明治少了一半,水果也不見了。
"余暉!"她敲響了他的房門。
門開了,余暉戴著耳機,一臉茫然。"怎么了?"
"你動了我的便當(dāng)?"妤菲語質(zhì)問。
"哦,那個啊。"余暉摘下耳機,"我今天在家工作,太餓了就吃了點。我放了錢在冰箱里。"
妤菲語走回廚房,打開冰箱,果然看到一張50元鈔票貼在冰箱門上。但這并沒有平息她的怒火。
"不是錢的問題!"她提高了聲音,"那是我的午餐,你應(yīng)該先問一下!"
余暉皺起眉,"我留了字條的,可能被風(fēng)吹掉了。至于這么生氣嗎?我經(jīng)常買多了食物放冰箱,你隨時可以吃我的。"
"我不會不經(jīng)允許就動別人的東西!"妤菲語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是基本的尊重!"
"行行行,下次我會發(fā)微信請示您,陛下。"余暉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回房,重重關(guān)上門。
妤菲語站在原地,氣得發(fā)抖。她早該知道,和陌生人合租就是會有這種問題。
冷戰(zhàn)持續(xù)了三天。兩人即使碰面也假裝沒看見對方,冰箱里的食物被嚴格分區(qū),甚至貼上了標簽。
第四天晚上,妤菲語下班回家,發(fā)現(xiàn)公寓里一片漆黑。她摸索著打開燈,看到餐桌上放著一張便條:
「出差三天,記得倒垃圾?!鄷煛?/p>
簡單的字條讓妤菲語莫名松了一口氣。她這才意識到,過去幾天緊繃的神經(jīng)不僅僅是因為那場爭吵。
一個人的公寓異常安靜。妤菲語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點想念那個總是把襪子丟在沙發(fā)上的邋遢室友,想念深夜傳來的鍵盤聲,甚至想念他那些不合時宜的冷笑話。
第三天晚上,妤菲語正在廚房煮面,突然聽到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余暉拖著行李箱進門,看起來疲憊不堪。他看到妤菲語,愣了一下,然后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吃過了嗎?"妤菲語問,聲音比自己預(yù)想的要柔和。
"飛機上吃了點,現(xiàn)在又餓了。"余暉放下行李,揉了揉肩膀。
"我煮了面,要一起嗎?"
余暉抬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后嘴角微微上揚。"好啊,謝謝。"
這次,沉默不再令人尷尬。妤菲語甚至主動問起了他的出差情況。
"就是去客戶那邊救火,系統(tǒng)出了點問題。"余暉邊吃面邊說,"三天睡了不到十小時。"
"聽起來很辛苦。"
"習(xí)慣了。"余暉聳聳肩,"你呢?這幾天還好嗎?"
"還行,就是...有點太安靜了。"妤菲語輕聲說。
余暉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所以你想我了?"
"才沒有!"妤菲語臉一熱,"只是...習(xí)慣了有個人在旁邊制造噪音而已。"
"好吧,那我繼續(xù)制造噪音。"余暉笑著說,"對了,我為之前的事道歉。不該不打招呼就吃你的東西。"
"我也反應(yīng)過度了。"妤菲語低頭,"以后冰箱里的東西,我們可以共享,但提前說一聲就好。"
"成交。"余暉舉起水杯,妤菲語也舉起自己的,輕輕碰了一下。
從那天起,兩人的關(guān)系微妙地改變了。他們開始有意識地尋找共同點——發(fā)現(xiàn)都喜歡看科幻電影后,每周五晚上成了固定的電影夜;嘗試教對方自己的拿手菜,雖然余暉的煎蛋總是太咸,妤菲語的意面總是太軟;甚至一起養(yǎng)了一盆綠蘿,輪流澆水。
然而,真正的轉(zhuǎn)折點出現(xiàn)在兩個月后。
妤菲語接到了一個重要項目——為一家新興科技公司做產(chǎn)品推廣。作為新人,這是她證明自己的好機會,但問題是,她對科技產(chǎn)品一竅不通。
"這個智能家居系統(tǒng)到底有什么特別的啊..."周五晚上,妤菲語抱著一堆資料癱在沙發(fā)上哀嘆。
余暉從房間出來倒水,聽到她的抱怨停下腳步。"什么系統(tǒng)?"
妤菲語簡單解釋了項目內(nèi)容。余暉聽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前公司做過類似的項目,他們的痛點主要在..."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余暉詳細分析了這類產(chǎn)品的技術(shù)特點和市場定位,甚至指出了妤菲語方案中的幾個誤區(qū)。妤菲語聽得目瞪口呆,飛快地記著筆記。
"你...你怎么懂這么多?"她驚訝地問。
"我是程序員,又不是山頂洞人。"余暉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這個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讓兩人都愣住了。
"謝謝。"妤菲語輕聲說,感到臉頰發(fā)燙,"這真的幫了大忙。"
"不客氣。"余暉收回手,假裝若無其事地喝水,但耳尖已經(jīng)紅了。
周末,妤菲語根據(jù)余暉的建議重新修改了方案。周一匯報時,客戶對她專業(yè)的見解贊不絕口,當(dāng)場通過了方案。
那天晚上,妤菲語特意提早下班,買了余暉最喜歡的火鍋食材和啤酒,準備好好感謝他。
余暉回到家,看到滿桌的食材和笑容燦爛的妤菲語,驚訝地挑了挑眉。"這是...?"
"慶祝我的方案通過!"妤菲語開心地說,"多虧了你的幫助。"
"我就隨便說了幾句而已。"余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但眼中閃著喜悅的光芒。
火鍋的熱氣中,兩人聊了很多——從大學(xué)時代的趣事到工作上的煩惱,從喜歡的音樂到未來的夢想。妤菲語發(fā)現(xiàn)余暉在談?wù)摷夹g(shù)時眼睛會閃閃發(fā)亮,而余暉則驚訝于妤菲語對廣告創(chuàng)意的熱情和獨到見解。
"其實..."酒過三巡,余暉突然說,"我一開始以為你會是個很難相處的人。"
"因為我挑剔冰箱分區(qū)?"妤菲語笑著問。
"因為你看起來太...完美了。"余暉注視著她,"永遠一絲不茍的著裝,精確到分鐘的作息,連水果都要切成同樣大小。讓我這種隨性的人很有壓力。"
妤菲語沉默了一會兒。"我媽媽是醫(yī)生,有嚴重的潔癖和強迫癥。我從小就被要求一切按規(guī)矩來。"她輕聲說,"大學(xué)是我第一次有機會'混亂'一點,但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那種生活方式。"
"那現(xiàn)在呢?"余暉問。
"現(xiàn)在..."妤菲語看著茶幾上散落的啤酒罐和零食包裝,笑了,"我發(fā)現(xiàn)偶爾的混亂也沒那么可怕。特別是當(dāng)有人和你一起收拾的時候。"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種無聲的理解在彼此間流動。
就在這時,公寓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停電了?"妤菲語驚呼。
"可能是電路跳閘,我去看看。"余暉摸黑走向電箱,片刻后回來,"整棟樓都停了,應(yīng)該是區(qū)域停電。"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光線照在妤菲語臉上,她正抿著嘴笑。
"笑什么?"
"就是覺得...有點戲劇性。"妤菲語說,"剛說到混亂,就真的停電了。"
余暉也笑了。"等等,我記得有蠟燭。"他在抽屜里翻找,找出幾根蠟燭和打火機。
溫暖的燭光很快照亮了小片客廳。兩人坐在地毯上,借著微光繼續(xù)喝酒聊天。
"你知道嗎,"余暉突然說,"我小時候特別怕黑。"
"真的?"妤菲語難以想象這個看起來冷靜理性的男人會有這種恐懼。
"嗯,直到十二歲還要開著小夜燈睡覺。"余暉不好意思地承認,"后來我爸爸告訴我,黑暗只是光暫時不在,它總會回來的。不知怎么的,這句話讓我不再害怕了。"
燭光下,余暉的側(cè)臉顯得格外柔和。妤菲語發(fā)現(xiàn)自己正不自覺地盯著他看,心跳加速。
"怎么了?"余暉注意到她的目光。
"沒什么,只是..."妤菲語猶豫了一下,"你有時候會讓我驚訝。"
"好驚訝還是壞驚訝?"
"好的那種。"她輕聲說。
余暉凝視著她,慢慢靠近。妤菲語能聞到淡淡的酒香和他身上特有的氣息。她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
就在兩人的唇即將相觸的瞬間,燈光突然亮起,刺眼的光線讓兩人同時瞇起眼,迅速分開。
"電來了..."余暉尷尬地說,清了清嗓子。
"嗯..."妤菲語低頭整理并不凌亂的衣角,臉頰緋紅。
那晚之后,兩人之間多了一種微妙的張力。相處時更加小心翼翼,卻又忍不住尋找機會靠近彼此。一個偶然的觸碰,一個延長的對視,都讓心跳失控。
然而,誰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妤菲語擔(dān)心如果關(guān)系變化會影響合租生活,余暉則害怕被拒絕后連朋友都做不成。
直到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打破了這種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