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臺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我跪在浸透血液的地毯上，用濕紙巾一遍遍擦拭、按壓。血痕在反復擦拭下逐漸變淡，但深紅色的污漬如同烙印，頑固地滲入地毯纖維深處。沒關(guān)系，這只是初步處理。前世在更惡劣的環(huán)境下，我處理過更棘手的痕跡。
接著是碎裂的梳妝鏡。小心地撿起大塊的玻璃碎片，用濕紙巾包裹住邊緣，防止割傷，也防止留下指紋——雖然在這個時間點，指紋數(shù)據(jù)庫的威脅遠不如尸變。細小的碎渣則用濕紙巾仔細粘起。散落的化妝品瓶子，能復原的放回原位，徹底碎裂的掃進簸箕。空氣清新劑被大量噴灑，刺鼻的檸檬香精味試圖掩蓋血腥，效果甚微，但聊勝于無。
最后，是那件致命的兇器——沾滿林薇薇鮮血的沉重黃銅擺件。我拿起它，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體內(nèi)那股剛剛恢復一絲的湮滅異能似乎又被引動，指尖再次傳來微弱的刺痛感。意念集中。
嗤…嗤…
這次更微弱，像燭火被風吹拂。黃銅擺件尖銳的尖端部位，沾染著最多凝固黑血的地方，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過，一小片區(qū)域瞬間變得光潔如新，露出底下冰冷的金屬光澤。但僅僅持續(xù)了一瞬，那股冰冷的力量便徹底沉寂下去，仿佛陷入了深度休眠。眩暈感再次襲來，比上次更甚。
極限了。
我放下擺件，將它仔細擦拭干凈，放回門邊原來的位置，調(diào)整好角度，仿佛它從未被移動過。
做完這一切，我站在房間中央。陽光依舊明媚地灑進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濃重的血腥味和空氣清新劑混合成一種更加令人作嘔的味道，但視覺上，除了地毯上無法完全清除的深色污漬區(qū)域，整個房間已經(jīng)恢復了七八分“正?！薄Ｆ扑榈溺R子被清理掉，只留下空蕩蕩的梳妝臺臺面，顯得有些突兀。
足夠了。在末世降臨前的這一個月里，不會有人踏足這個房間。等到血月升起，秩序崩塌，這里發(fā)生過的一切，都將被徹底淹沒在更大的混亂和絕望之中。
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不是身體的疲憊，而是精神高度集中和異能透支后的深層倦怠。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修剪整齊的草坪，遠處是掩映在綠樹叢中鄰居家奢華的屋頂。2045年7月18日的下午，陽光正好，世界虛假的安寧如同精致的糖衣。
倒計時：29天。
就在這時——
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突兀、尖銳的手機鈴聲，毫無預兆地撕裂了房間內(nèi)死寂的空氣！
聲音來自我的褲兜。是我自己的手機。
心臟在瞬間漏跳了一拍，隨即被冰冷的理智強行壓下。我掏出手機。屏幕上，一個名字在歡快地跳動：蘇瑤。
這個名字像一顆燒紅的子彈，狠狠撞進我的意識！
前世最后的畫面在腦中轟然炸開：混亂的突圍戰(zhàn)，鋪天蓋地的尸潮，絕望的嘶吼……一只腐爛的手爪帶著腥風刺向我的后心！然后，是她！那個總是帶著溫柔笑容的女孩，像撲火的飛蛾，用自己纖弱的身軀，義無反顧地擋在了我面前！利爪穿透她胸膛時濺出的溫熱血液，甚至有幾滴落在了我的臉上……還有她最后那個，混雜著痛苦和解脫的眼神……
她死了。為了救我。
而我，甚至沒能帶回她半片遺骸，就被洶涌的尸潮徹底沖散。
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幾乎捏不住冰涼的手機外殼。屏幕上的名字還在執(zhí)著地跳動，像她前世那雙總是溫柔注視我的眼睛。
鈴聲在空曠血腥的房間里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混合著血腥和檸檬香精的空氣嗆得喉嚨發(fā)痛。然后，拇指劃過屏幕，接通。
“喂？”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繃。
“林默？”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清脆，溫柔，帶著一絲熟悉的、陽光般的暖意，與這地獄般的房間格格不入?！笆俏遥K瑤?！?/p>
這聲音……如此鮮活。如此……遙遠。仿佛隔著一個輪回。
“嗯?！蔽覒艘宦暎韲涤行┌l(fā)緊。
“那個……明天晚上，高中同學聚會，在老地方‘時光轉(zhuǎn)角’咖啡廳，班長組織的，你……會來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羞澀。那是末世前，屬于少女蘇瑤的特有音調(diào)。
同學聚會？
記憶的碎片瞬間翻涌上來。前世，就是這個聚會！就在末世降臨前二十天。在那個充斥著虛偽攀比、無聊八卦的場合里，我像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忍受著那些所謂“成功人士”同學有意無意的炫耀和某些人惡意的調(diào)侃。蘇瑤當時就坐在我旁邊，悄悄遞給我一杯溫水，小聲說“別理他們”。而那些人……那些后來在末世里，或是袖手旁觀，或是落井下石，甚至為了半塊發(fā)霉的面包就能把我推向喪尸群的“同學們”……
一股冰冷的、比湮滅異能更加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緩緩爬升。
我握著手機，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目光穿過明亮的落地窗，投向那片虛假繁華的城市天際線。陽光刺眼。
體內(nèi)沉寂的異能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冰蛇般的力量在深處不安地蠕動了一下。
嘴角，無聲地向上扯動，形成一個毫無溫度、甚至帶著一絲血腥氣的弧度。
“來?！蔽业穆曇羝届o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深處鑿出來的，“當然要來?！?/p>
聽筒里傳來蘇瑤明顯松了一口氣的輕快聲音：“太好啦！那明天見哦！晚上七點，別遲到！”
“嗯。”
電話掛斷。忙音嘟嘟作響。
我緩緩放下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此刻模糊的倒影。那張年輕的臉龐上，殘留的血跡早已洗凈，但眼底深處翻涌的，卻是比這房間里的血腥更加濃稠的黑暗。
同學聚會？
很好。
前世那些袖手旁觀、落井下石的“同學們”，你們準備好……
迎接地獄的滋味了嗎？
窗外的陽光，似乎也冷了幾分。
“時光轉(zhuǎn)角”咖啡館彌漫著咖啡香和虛偽的寒暄。
蘇瑤穿著淡藍色連衣裙，笑容清澈如初。
前世背叛我的班長李明端著紅酒走來：“喲，林大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呢。”
他壓低聲音：“聽說你家最近…不太平？不會破產(chǎn)了吧？”
我端起水杯，指尖掠過杯壁。
在他靠得最近時，水杯里的液體無聲汽化。
滾燙的水蒸氣猛地噴在他臉上！
“啊——！”李明捂臉慘叫。
周圍瞬間死寂。
我放下空杯，聲音冷得像冰：“手滑?！?/p>
蘇瑤擔憂地看著我，遞來紙巾：“你…沒事吧？”
我避開她的手。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一條未知號碼的信息：
“湮滅者，你暴露了?！疇T龍’在看著你。倒計時25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