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猛地抬頭，愕然地看著楚宴。她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可能——囚禁、審問、甚至直接處死，卻唯獨沒料到，這位高高在上、視她如無物的鎮(zhèn)北侯，在親眼目睹了如此“妖異”之事后，問的第一個實用性問題，竟是軍糧！
他…他竟然想用她的“妖法”去填補(bǔ)軍糧窟窿？
巨大的荒謬感沖擊著她，但緊接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楚宴絕不會無的放矢！他突然深夜回府，方才在書房那壓抑不住的震怒…軍糧被劫的消息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炸響！原來如此！他面臨的，是比侯府內(nèi)斗、比流民饑餓更可怕的絕境——二十萬大軍的口糧危機(jī)！
“妾身…妾身所化，皆為米糧布匹等日常之物。”蘇晚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謹(jǐn)慎地回答，“至于能否化為軍糧所需之干糧、肉脯…妾身未曾試過，不敢妄言?！彼仨毩粲杏嗟亍Ｏ到y(tǒng)轉(zhuǎn)化的是“新鮮食物”大類，具體形態(tài)似乎取決于她的意念和接觸的“廢料”性質(zhì)？她確實沒試過轉(zhuǎn)化軍糧形態(tài)。
“試?！背绲拿顢蒯斀罔F，不容置疑，“現(xiàn)在?！?/p>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這間空曠冷寂、幾乎家徒四壁的屋子，最終定格在墻角一張破舊不堪、缺了一條腿、布滿灰塵的矮幾上。
“以此物為引，”他指著那堆破木頭，“化出軍中一日所需的干糧。要能存放，要頂餓?！?/p>
壓力如山！蘇晚的心臟狂跳。在楚宴這種人物的眼皮子底下動用系統(tǒng)？無異于刀尖起舞！但此刻，她沒有退路。拒絕，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條。答應(yīng)，或許還有一線生機(jī)，甚至…是一個意想不到的轉(zhuǎn)機(jī)？
她深吸一口氣，走到那張破矮幾前。蹲下身，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冷粗糙、布滿灰塵的朽木。
【檢測到可回收廢棄木料：腐朽松木。重量：約15斤?！?/p>
【是否轉(zhuǎn)化為：高能量便攜軍糧（壓縮干糧）？轉(zhuǎn)化比例：1：10。當(dāng)前額度充足（200斤/日），可轉(zhuǎn)化150斤?！?/p>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及時而清晰。果然可以！形態(tài)取決于她的意念需求！
蘇晚心中稍定，在心底默念：“轉(zhuǎn)化！”
嗡——
比轉(zhuǎn)化米糧時更明亮一些的淡金色光暈瞬間包裹住那張破矮幾！光芒比轉(zhuǎn)化棉被時稍弱，但在這昏暗的屋子里依舊清晰可見！
楚宴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死死盯著那團(tuán)在蘇晚手下亮起的、違背常理的金光！親眼所見，遠(yuǎn)比聽聞更加震撼！那光芒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規(guī)則感和……生機(jī)？他體內(nèi)的內(nèi)力下意識地流轉(zhuǎn)起來，試圖感知那光芒的本質(zhì)，卻如同石沉大海，只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與劍鞘上相似的暖流一閃而過！
光芒持續(xù)了兩三息，迅速散去。
破舊的矮幾消失了。
原地，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上百塊巴掌大小、約莫兩指厚的灰褐色塊狀物！每一塊都壓得極為密實，表面干燥光滑，散發(fā)著一股混合著谷物、油脂和鹽分的、樸實卻頂餓的獨特氣息！
壓縮干糧！整整一百五十斤！足夠一個士兵吃上近一個月！
蘇晚看著這堆憑空出現(xiàn)的軍糧，心頭一塊巨石落地，同時也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她的“妖法”，真的能用在刀刃上了？
楚宴一步上前，玄色的大氅帶起一陣?yán)滹L(fēng)。他俯身，撿起一塊干糧，入手沉重、堅硬、干燥。他用力掰下一小塊，放在鼻尖嗅了嗅，是純粹的糧食和油脂的味道。然后，在蘇晚驚愕的目光中，他竟然直接將那一小塊干糧放進(jìn)了嘴里！
他用力地咀嚼著，堅硬的食物摩擦著牙齒，發(fā)出輕微的聲響。他吃得極慢，仿佛在細(xì)細(xì)品味，又仿佛在確認(rèn)著什么。那冷硬的側(cè)臉在月光下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良久，他喉結(jié)滾動，咽下了口中的食物。
“味道尚可。”四個字，依舊是冰冷的腔調(diào)，聽不出喜怒。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蘇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能存放多久？”
“……干燥避潮，至少三月不壞?！碧K晚根據(jù)前世壓縮餅干的常識推測道。
楚宴點了點頭，隨手將剩下的干糧塊丟回那堆“軍糧”上。他直起身，高大的陰影再次籠罩住蘇晚。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寒夜里最亮的星辰，此刻正一瞬不瞬地鎖定她，里面翻涌著蘇晚完全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有審視，有評估，有難以置信，有冰冷的算計，甚至……在最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絲極其微弱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希望？
“每日，最多能化出多少？”他的問題，精準(zhǔn)地指向了核心。
“視廢棄之物多寡…及妾身精力而定。”蘇晚斟酌著，不敢暴露系統(tǒng)的具體額度，“若廢棄之物充足，且…妾身不受打擾，全力以赴，一日…約兩百斤?！彼龍蟪隽酥屑壪到y(tǒng)的上限，留了余地。
“兩百斤……”楚宴低聲重復(fù)了一遍。兩百斤軍糧，對于二十萬大軍而言，依舊是杯水車薪，九牛一毛。但……這憑空而出的兩百斤，在此時此刻，在軍糧斷絕、朝廷推諉、強(qiáng)敵環(huán)伺的絕境下，代表的卻是一線生機(jī)！一個可以爭取時間、可以穩(wěn)住軍心、可以尋求其他出路的……支點！
他沉默著，目光在蘇晚蒼白卻倔強(qiáng)的臉上和她腳下那堆憑空出現(xiàn)的軍糧之間來回逡巡。書房里那份冰冷的軍報、周巖焦慮的面孔、北疆輿圖上岌岌可危的防線……所有的壓力，最終都匯聚到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fēng)、卻身懷驚天秘密的女人身上。
空氣再次凝滯，只剩下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終于，楚宴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種金鐵交鳴般的沉重力量，一字一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自今日起，侯府內(nèi)所有廢棄雜物，皆歸你調(diào)用。”
“府庫鑰匙，稍后周巖會送來。庫中若有受潮霉?fàn)€、不堪使用之物，皆由你處置?！?/p>
“清暉院，加派護(hù)衛(wèi)。非本侯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打擾?！?/p>
“你所需一切，只要不違軍規(guī)國法，皆可向周巖提?！?/p>
“但——”
他話音一頓，那冰冷的目光陡然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出鞘的絕世兇刃，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和森然殺意，牢牢鎖住蘇晚！
“你，蘇晚?！?/p>
“從此刻起，你這條命，連同你這身‘本事’，都押在軍糧之上！”
“本侯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點化也好，妖術(shù)也罷！”
“五日之內(nèi)，本侯要見到第一批足以解燃眉之急的軍糧，運(yùn)抵北山大營！”
“若成，你便是北軍恩人，本侯保你一世尊榮，無人敢動你分毫！”
“若不成……”楚宴的聲音陡然降至冰點，那未盡的威脅，比任何言語都更令人膽寒，“這清暉院，便是你最后的埋骨之地！”
軍令狀！這是用生死畫押的軍令狀！
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山巒，轟然壓向蘇晚！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膝蓋在發(fā)軟。五日！兩百斤的日產(chǎn)量，五日也只有千斤！對于二十萬大軍，依舊是滄海一粟！楚宴要的“燃眉之急”是多少？他這是在逼她！逼她突破極限！逼她證明價值！
然而，在這滅頂?shù)膲毫χ拢K晚眼中卻猛地燃起了一簇火焰！不是恐懼，而是被激發(fā)的斗志！她豁然抬頭，毫不畏懼地迎上楚宴那充滿殺意的目光，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卻異常清晰堅定：
“妾身，領(lǐng)命！”
她沒有退路。城外流民需要她，府中那些因棉被而對她生出敬畏的下人需要她，如今，這二十萬戍邊將士的性命，也壓在了她的肩上！她的系統(tǒng)，她的“妖法”，不再僅僅是救人的手段，更成了撬動這末世絕境的一根杠桿！
楚宴看著眼前這雙驟然爆發(fā)出驚人神采的眸子，那里面燃燒的火焰，竟讓他心頭那積壓的沉重陰霾，被撕開了一道細(xì)微的裂縫。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語，轉(zhuǎn)身，玄色的大氅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清暉院。
沉重的院門在他身后合攏，隔絕了外面的寒風(fēng)，也隔絕了蘇晚的視線。
蘇晚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緩緩?fù)鲁鲆豢跐釟?，身體微微晃了一下，扶住了旁邊的桌案。手心，早已被冷汗?jié)裢浮Ｋ皖^，看著地上那堆散發(fā)著食物氣息的壓縮干糧，又想起門外那些等待救贖的流民，想起楚宴冰冷決絕的軍令狀……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責(zé)任感和破釜沉舟的勇氣，在她胸中激蕩。
“冬梅！”她揚(yáng)聲喊道，聲音帶著一種脫胎換骨般的堅定，“去！告訴外面的人，粥分完了就散！從明日起，施粥暫停三日！”
“夫人？”冬梅跑進(jìn)來，聽到這個命令，驚得瞪大了眼睛。
“我們有更要緊的事要做！”蘇晚的目光掃過這間屋子，掃過院子角落的破棚子，最后落在那堆壓縮干糧上，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侯爺說了，府里所有的‘廢料’，現(xiàn)在都?xì)w我們了！”
她的“廢料庫”，終于名正言順地開張了！而目標(biāo)，是支撐起一座足以抵御外侮、庇護(hù)萬民的鋼鐵長城！第一步，就是填飽那二十萬雙饑餓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