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錦繡閣內(nèi)。
沈知意站在銅鏡前,由著春桃為她整理衣裝。大紅色的織金襦裙,外罩杏色紗衣,腰間系著柳夫人特意送來的羊脂玉佩——真品。
"小姐真好看,這衣裳襯得您膚若凝脂。"春桃笑著為她簪上一支金步搖。
沈知意伸手碰了碰那枚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微微蹙眉。這三日來,柳府上下對她的態(tài)度天差地別——柳明堂恨不得將十八年的虧欠一日補全,林氏整日拉著她抹淚,而下人們則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伺候不周。
唯有柳若霜,自那日后便閉門不出,連晨昏定省都免了。
"春桃,柳小姐那邊..."
"聽說今兒一早發(fā)了好大的脾氣,把聽雪軒的花瓶都砸了。"春桃壓低聲音,"小姐,您可得防著些。翠濃那丫頭今早鬼鬼祟祟地在咱們院外轉悠呢。"
沈知意輕嘆一聲,正要說話,忽聽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
"知意,準備好了嗎?"林氏滿面笑容地走進來,"今日賞花宴,京中貴女們都到了,就等你了。"
沈知意乖巧地福了福身:"勞母親久等。"
林氏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眼中又泛起淚光:"像,真像...當年我出嫁前也是這般模樣..."
"母親,"沈知意柔聲打斷,"今日賓客眾多,女兒有些緊張。"
林氏這才回過神來,拍了拍她的手:"無妨,有你父親在。況且..."她壓低聲音,"今日蕭家公子也會來。"
沈知意心頭一跳。蕭家與柳家早有婚約,這事她已知曉。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要見那位"未婚夫"。
花園里,各色牡丹爭奇斗艷。京城貴女們?nèi)齼蓛删墼谝惶帲娚蛑獾絹?,紛紛投來探究的目光?/p>
"這位就是柳家新認回的千金?"
"聽說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怎么一點看不出土氣?"
"噓,小點聲..."
沈知意佯裝未聞,隨林氏一一見禮。走到?jīng)鐾ぬ?,忽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柳若霜一襲月華裙,正與幾位貴女說笑,見她來了,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霜兒,"林氏有些尷尬地招呼,"來見過你妹妹。"
柳若霜嘴角抽了抽,勉強擠出一絲笑:"妹妹今日好生光彩,這衣裳...是母親當年的嫁衣改的吧?"
沈知意敏銳地察覺到她話中的刺,卻不惱:"姐姐好眼力。母親說這料子難得,放著可惜。"
"是啊,可惜..."柳若霜意有所指,目光在沈知意腰間的玉佩上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林氏見氣氛不對,連忙打圓場:"今日賞花宴,不如你們姐妹各展才藝,為宴會助興?"
柳若霜眼中精光一閃:"母親提議甚好。不如先比琴藝?女兒新學了一曲《廣陵散》,正想請諸位品評。"
在座眾人紛紛叫好?!稄V陵散》技法艱深,非大家不能駕馭,柳若霜這是存心要給沈知意難堪。
丫鬟們抬來古琴,柳若霜端坐琴前,指尖一撥,錚錚琴音如金戈鐵馬,聽得眾人如癡如醉。一曲終了,滿堂喝彩。
"沈姑娘也來一曲?"一位貴女挑釁道。
沈知意搖頭:"回諸位,我不擅琴藝。"
柳若霜心中得意,面上卻作遺憾狀:"妹妹莫不是嫌棄我們不懂欣賞?"
"姐姐誤會了。"沈知意不慌不忙,"只是養(yǎng)父生前愛聽琵琶,學的是這個。若諸位不嫌棄..."
丫鬟取來琵琶,沈知意輕攏慢捻,一曲《十面埋伏》竟比方才的《廣陵散》還要激昂三分。指法之嫻熟,情感之充沛,連柳若霜都聽得變了臉色。
曲終時,滿園寂靜,繼而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
"好!"一道清朗男聲從月門處傳來。眾人回頭,只見一位身著靛青色錦袍的年輕公子含笑而立,正是當朝最年輕的翰林學士蕭景珩。
柳若霜眼前一亮——這位就是她的"未婚夫"。往日她嫌蕭景珩太過清高,如今見他看向沈知意的目光滿是欣賞,頓時妒火中燒。
"蕭公子來得正好。"林氏笑道,"這是我家新認回的女兒知意,方才那琵琶曲就是她彈的。"
蕭景珩上前幾步,目光灼灼地看著沈知意:"沈姑娘技藝超群,不知可愿將曲譜賜予在下?"
沈知意微微頷首,正要應答,柳若霜突然插話:"蕭公子有所不知,我妹妹在鄉(xiāng)下長大,字跡恐怕難登大雅之堂。不如由我代筆?"
蕭景珩眉頭微皺,還未開口,沈知意已命人取來筆墨,當場揮毫。只見她筆走龍蛇,一手行書飄逸瀟灑,竟有大家風范。
"好字!"蕭景珩由衷贊嘆,"筆力遒勁,頗有王右軍遺風。"
柳若霜臉色鐵青,手中團扇"啪"地折斷。她強忍怒氣,轉身對身旁的蘇宛如低語幾句。蘇宛如點點頭,悄悄離席。
宴會進行到一半,沈知意起身更衣。行至回廊拐角處,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去。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姑娘小心。"蕭景珩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旁,及時扶住了她。
沈知意慌忙站穩(wěn),卻發(fā)現(xiàn)裙擺被什么勾住,"刺啦"一聲裂開個大口子。她低頭一看,地上散落著幾顆珍珠,正是從柳若霜的腰鏈上掉下來的那種。
"多謝蕭公子。"她不動聲色地解下腰間披帛圍在腰間,反倒襯得身姿更加窈窕。
蕭景珩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沈姑娘臨危不亂,實在難得。"
二人正要返回宴席,忽聽假山后傳來竊竊私語。
"...那鄉(xiāng)下丫頭也配做柳家千金?"
"就是,若霜姐姐才貌雙全,竟被個野丫頭搶了身份..."
"聽說她在江南時就跟男人不清不楚..."
沈知意身子一僵。蕭景珩皺眉,正要出聲呵斥,卻被她輕輕拉住衣袖。
"流言止于智者。"她輕聲道,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回到宴席,沈知意發(fā)現(xiàn)自己的座位被人動了手腳——茶水里浮著一層可疑的粉末。她佯裝不慎打翻茶杯,暗中觀察四周,果然捕捉到柳若霜與蘇宛如交換的眼神。
宴會不歡而散?;胤亢?,春桃急匆匆跑來:"小姐,奴婢打聽到了,那蘇宛如與香料鋪子的老板娘交好,專買些害人的藥粉..."
沈知意若有所思:"今日之事,恐怕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