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秦叔寶行至一處小鎮(zhèn),尋了家客店歇腳。奔波一日,他解開行囊想取件干凈衣物,卻見包裹底層露出些黃白之物,伸手一摸,竟是幾錠沉甸甸的銀子,旁邊還散落著些珠光寶氣的首飾。
他心頭猛地一沉,這才恍然大悟——定是單雄信和單冰冰偷偷塞進來的!他素知綠林人行事多有不忌,這些財物來歷怕是不那么干凈。秦叔寶又驚又急,正想將東西取出藏好,窗外卻傳來店小二的驚呼。
原來店小二起夜路過,恰見秦叔寶翻出行囊里的金銀珠寶,只當他是劫掠歸來的強盜,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奔向衙門報官。
片刻后,潞州捕頭吳廣便帶著一眾衙役包圍了客店。吳廣早聽聞秦叔寶武藝高強,不敢貿(mào)然強攻,在門外假意喊話,暗中卻讓人在房門四周張好了繩網(wǎng)。
“里面的強人聽著,速速束手就擒,否則格殺勿論!”
秦叔寶心知不妙,正欲破窗而出,卻見數(shù)張繩網(wǎng)從四面八方罩來。他急揮雙锏劈砍,無奈網(wǎng)繩堅韌異常,一時竟未能掙脫,反倒被越纏越緊,踉蹌著摔倒在地。
衙役們一擁而上,將他死死按住。吳廣得意忘形,上前抬腳便要踹向秦叔寶胸口,口中罵道:“大膽狂徒,也有今日!”
秦叔寶被網(wǎng)縛住,心頭火起,猛地側(cè)身一滾,順勢抬腳踹在吳廣膝蓋上。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吳廣慘叫著摔倒,頭卻不偏不倚撞在墻角的石礅上,當場氣絕。
這下變故陡生,衙役們驚怒交加,將秦叔寶死死捆住,連夜押回了潞州府衙。
次日升堂,蔡知府看著堂下的秦叔寶,臉色陰沉。人贓并獲,還殺了捕頭,樁樁都是重罪。
“秦五,你可知罪?”蔡知府一拍驚堂木。
秦叔寶昂然道:“我殺人是實,卻因他先動手傷人。至于這些財物……”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若是供出單雄信,豈不是將二賢莊置于死地?思來想去,終究咬牙閉口不言。
蔡知府見他不肯招供,只當他是死硬,冷笑道:“你本是歷城捕頭,卻知法犯法,私藏賊贓,還敢拒捕殺官,罪加一等!來人,大刑伺候!”
鞭笞、夾棍……秦叔寶被打得遍體鱗傷,卻始終不肯認罪畫押。蔡知府無奈,只得將他打入死牢,擇日再審。
消息傳回二賢莊,單雄信聽聞秦叔寶因行李中的財物被捕,頓時明白了癥結(jié)所在,轉(zhuǎn)身便在院中找到了單冰冰。
“那些珠寶是不是你放的?”單雄信雙目赤紅。
單冰冰見二哥動怒,囁嚅道:“我……我只是想幫他……”
“幫他?你這是害他!”單雄信怒不可遏,揚手便是一記耳光,“你可知那些首飾多是贓物?如今他百口莫辯,怕是性命難保!”
單冰冰被打得臉頰紅腫,淚水奪眶而出,卻不敢再辯解,只捂著臉嗚嗚直哭。
單雄信心急如焚,當即備了些銀兩,趕往潞州大牢。剛到獄外,卻見徐茂公正站在墻角,似在等候。
“茂公,你怎么也在這兒?”單雄信又驚又喜。
徐茂公撫須道:“我掐算秦壯士有此一劫,特來看看。單莊主可是想劫獄?”
單雄信點頭:“事到如今,只能拼一把了!”
“不可?!毙烀珦u頭,“秦壯士本是公差,若被劫獄,反倒坐實了他與綠林勾結(jié)的罪名,再無翻身可能。依我看,他災(zāi)星將滿,必有貴人相助。你不如打點官府,先保他性命,再圖后計?!?/p>
單雄信雖心急,卻知徐茂公所言有理,只得按捺下劫獄的念頭。
他買通獄卒,見到了牢中的秦叔寶。昔日英挺的漢子,此刻滿身傷痕,形容憔悴,卻依舊脊梁挺直。
“雄信……”秦叔寶見他前來,眼中閃過一絲暖意,隨即化為苦澀,“我怕是……不行了。我母親年邁,還望你……”
“叔寶放心!”單雄信打斷他,緊緊握住他的手,“伯母便是我伯母,我定會照拂周全。你且安心等著,我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
離開大牢,單雄信立刻動用所有財力,先是重金賄賂了蔡知府,又給吳廣的家人送去厚禮,軟硬兼施,讓他們改口稱吳廣是“抓捕時不慎失足身亡”。蔡知府本就得了好處,又見案情有轉(zhuǎn)圜余地,樂得順水推舟,將秦叔寶的死罪改判為充軍冀州。
客店之中,那彈琴的姑娘(蓉蓉)聽聞秦叔寶的案子有了轉(zhuǎn)機,竟破例拉住店小二阿成,輕聲詢問:“那個……秦壯士,真的改判充軍了?”
阿成愣了愣,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向來冷僻的姑娘,原來一直惦記著秦叔寶,當下連忙點頭:“是啊,聽說多虧了一位姓單的莊主打點。”
蓉蓉聞言,纖手微微一顫,低頭撫過琴弦,再未多言,只是那琴聲再次響起時,少了幾分幽怨,多了絲若有若無的牽掛。
出發(fā)那日,單雄信特意讓心腹好友金甲負責押送秦叔寶,又在當初那家客店擺了餞行酒。店小二見了秦叔寶,又想出口譏諷,卻被聞訊趕來的單冰冰指著鼻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嚇得再也不敢作聲。
秦叔寶走到蓉蓉的房門外,深深一揖:“姑娘大恩,秦某銘記在心,若有來日,必當報答?!?/p>
房門內(nèi)寂靜片刻,傳來一聲清淺的“珍重”,隨即琴聲再起,悠揚婉轉(zhuǎn),似在為他送行。秦叔寶駐足聽了片刻,轉(zhuǎn)身毅然離去。
出了潞州城,金甲便替秦叔寶卸下了枷鎖,兩人如尋常旅人般同行。沿途之上,但凡綠林好漢得知是單雄信的朋友,無不熱情款待,秦叔寶這才知曉單雄信在江湖上的威望,心中對他的感激又深了幾分。
行至冀州邊境,秦叔寶主動讓金甲重新為他戴上枷鎖:“此地靠近邊境,多有匪患,還是按規(guī)矩來,免得惹出麻煩?!?/p>
恰逢一隊商旅也要入冀州,三人便結(jié)伴同行。誰知行至半途,果然遇上了沙陀國的匪幫攔路搶劫。匪眾兇悍,商旅之人卻毫無懼色,紛紛抽出兵刃反擊——原來這隊商旅竟是羅成帶著手下假扮的,專為誘捕這伙慣匪。
一場大戰(zhàn)爆發(fā),羅成槍法精妙,銀槍翻飛如梨花綻放,殺得匪眾哭爹喊娘。秦叔寶雖戴著枷鎖,卻依舊雙锏護持,逼退數(shù)名匪兵,身手矯捷不減當年。
羅成余光瞥見,心中暗暗稱奇:這人戴著枷鎖尚且如此勇猛,若是放開手腳,不知何等厲害?
秦叔寶也對羅成的槍法暗自佩服,那槍法凌厲中帶著靈動,顯然是家傳絕學(xué)。
片刻后,匪幫被盡數(shù)擒獲。羅成見秦叔寶面生,便問金甲:“這位是?”
“我家兄弟秦叔寶,因事充軍冀州?!苯鸺兹鐚嵪喔妗?/p>
羅成“哦”了一聲,深深看了秦叔寶一眼,道:“我正好要回冀州,便與你們同路吧?!?/p>
途中,秦叔寶忽然勒住馬,望著東方天際,神色肅穆。他想起今日正是父親秦彝的忌日,當即翻身下馬,對著東方恭敬跪拜,三叩九拜,神情虔誠。
羅成看在眼里,心中越發(fā)好奇。
到了冀州,羅成先將匪首押回軍營交差,隨后帶著秦叔寶去見父親羅藝。
羅府內(nèi),羅藝聽完兒子的匯報,點頭稱贊。這時,羅妻秦氏走了出來,笑著道:“今日是我父兄的忌日,你們隨我去拜祭一番吧。”
羅成隨口道:“說來也巧,今日路上遇到個充軍的秦姓漢子,也對著東方跪拜,倒像是祭奠先人。”
秦氏聞言,腳步猛地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姓秦?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秦叔寶?!?/p>
秦氏臉色微變,卻未多言,只讓二人先隨她去拜祭。
次日,羅藝在眾多充軍犯人中挑選可用之才,輪到秦叔寶時,羅成特意提醒:“父親,就是他。”
羅藝打量著秦叔寶,見他雖面帶風(fēng)霜,卻氣度不凡,便指了指院中的兵器架:“你且練套武藝我看看。”
秦叔寶取過雙锏,凝神聚氣,一套秦家锏法施展開來,剛猛凌厲,招式間帶著秦家門派特有的沉穩(wěn)。
羅藝越看越驚,待秦叔寶收招,他猛地起身:“這锏法……你師從何人?”
“乃是家傳?!鼻厥鍖殦?jù)實回答。
羅藝當即讓人將秦叔寶帶至內(nèi)堂,秦氏早已躲在帳后,屏息傾聽。羅藝細細盤問秦叔寶的家世,當聽到“父親秦彝,鎮(zhèn)守馬鳴關(guān)”時,帳后的秦氏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掀開簾子沖了出來,一把抓住秦叔寶的手臂,淚如雨下:“侄兒!我是你姑母??!”
秦叔寶愣在當場,看著眼前這位面容依稀與母親有幾分相似的婦人,再想起母親曾說過自己有位姑母嫁入羅家,頓時明白了過來,雙膝跪地,泣道:“姑母!”
姑侄相認,恍如隔世,內(nèi)堂之中,一時間只剩下哽咽之聲。
而此時的二賢莊,單冰冰正因害了秦叔寶之事終日悶悶不樂,偶然碰到金甲返回送秦叔寶遺留的物件,一時興起,竟瞞著單雄信,跟著金甲往冀州方向而去。單雄信發(fā)現(xiàn)妹妹不見蹤影,急得派人四處尋找,卻杳無音訊,心中憂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