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剛駛?cè)脘翜麘?zhàn)場邊緣的太倉站,鐵軌兩側(cè)就飄起了灰黑色的硝煙。
李云龍扒著悶罐車的鐵欄往外瞅,遠處吳淞口的方向火光連天。
炮彈爆炸的悶響像悶雷似的滾過來,震得車廂鐵皮嗡嗡發(fā)顫。
"團長,前沿陣地的老鄉(xiāng)說,鬼子的第十三師團已經(jīng)突破了蘊藻浜防線。"張大彪手里攥著張皺巴巴的地圖,指節(jié)在"大場鎮(zhèn)"三個字上敲得發(fā)白。
地圖邊緣還沾著血漬,顯然是從前線傳下來的急件。
李云龍往嘴里塞了把炒黃豆,嘎嘣脆的響聲壓過了遠處的炮聲。
他瞅著車窗外掠過的斷壁殘垣,那些被炮火掀翻的農(nóng)舍里,還能看見掛在梁上的破草帽——三天前這里還是個莊子,現(xiàn)在只剩下焦黑的房梁在風里晃。
"讓各營原地待命,"李云龍?zhí)萝嚂r,軍靴踩在鐵軌的碎石上,濺起的沙礫打在56式?jīng)_鋒槍的槍托上。
“張大彪帶尖兵連去摸地形,找個能藏住八千號人的窩子——要前面窄,后面寬,最好兩邊是水,中間有條道的那種?!?/p>
尖兵連出發(fā)時,太陽正往云層里躲。
王二喜扛著98k狙擊步槍走在最前頭,槍托上的紅布條被風刮得獵獵響。
他時不時往天上瞅,瞄準鏡里能看見日軍偵察機的影子,像只灰黑色的蚊子在云層里盤旋。
"這鬼地方,連棵像樣的樹都沒有。"馬鐵柱扛著MG42重機槍,褲腿被稻田里的泥水濺得透濕。
他腳下的田埂突然塌了塊,機槍的槍管擦著稻茬滑過去,在泥地上犁出道白痕——這機槍的槍管比他在晉西北見過的任何家伙都沉,槍身的散熱孔密得像篩子。
張大彪在一處叫"八字橋"的地方停了腳。
這里確實像李云龍說的那樣,兩條小河夾著條官道,道兩旁的蘆葦有一人多高,最妙的是河北岸有片廢棄的磚窯,窯頂?shù)臄鄩偤媚芗軝C槍。
"就這兒了。"張大彪往窯頂爬時,褲腿被磚縫里的鐵絲勾住。
他扯斷鐵絲的瞬間,突然聽見蘆葦蕩里有動靜,舉槍瞄準的功夫,卻見個戴斗笠的老鄉(xiāng)從里面鉆出來,手里還攥著把鐮刀。
"老總,別開槍。"老鄉(xiāng)的斗笠往下滴著水。
"這蘆葦蕩里能藏人,去年鬼子來搜糧,我就在這兒躲了三天。"
張大彪突然笑了——這老鄉(xiāng)說的,正是他想說的。
當天傍晚,獨立一團的八個營悄沒聲地鉆進了八字橋的蘆葦蕩。
李云龍站在磚窯頂上,看著戰(zhàn)士們把56式步槍的刺刀卸下來,免得反光驚動鬼子。
馬鐵柱正往窯頂?shù)臄鄩ι霞躆G42,機槍的三腳架陷進磚縫里,他往底下墊了塊破軍毯,免得開火時震塌了墻。
"團長,剛截獲鬼子的電報,"通信兵貓著腰跑過來,手里的電報紙還帶著潮氣。
"坂田聯(lián)隊,明天一早從太倉出發(fā),往大場鎮(zhèn)方向去,人數(shù)大概三千八。"
李云龍往嘴里扔了顆石子,咯得牙床發(fā)麻。
坂田聯(lián)隊他熟呀!不過只在電視里見過??磥碹嗵锫?lián)隊作為他的踏腳石,注定會出現(xiàn)。
"來得正好。"他往蘆葦蕩里看,夕陽正把水面染成金紅色,戰(zhàn)士們的鋼盔藏在蘆葦叢里,只露出黑漆漆的槍管。
"讓一營明天早上在官道上露個臉,把鬼子引過來。"
他頓了頓,突然提高嗓門:"告訴一營的,裝孬點!槍要打不準,跑要像喪家犬,誰要是敢搶風頭,老子扒了他的皮!"
半夜的露水把蘆葦壓彎了腰。
李云龍?zhí)稍诖u窯的草堆上,聽見遠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那是國民黨軍隊在往后方撤,車皮碰撞的哐當聲里,還混著傷兵的呻吟。
"團長,你說咱這伏擊能成不?"張大彪往他身邊湊了湊,手里的火柴在風里劃了三次才著。
"聽說這坂田聯(lián)隊是鬼子的精銳,三八式步槍打得比咱的步槍遠。"
李云龍從草堆里摸出個罐頭,是白天從老鄉(xiāng)那兒買的魚,鐵皮上還沾著河泥。
"你忘了咱有啥?"他用刺刀撬開罐頭,魚腥味混著硝煙味飄出去。
"他們的三八式能打六百米,咱的56式能打八百米;他們的歪把子一分鐘打一百發(fā),咱的MG42能打一千發(fā)。"
他突然把罐頭往磚窯外一扔,鐵皮在官道上滾出老遠,驚起了蘆葦叢里的幾只水鳥。
"明兒個就讓坂田瞧瞧,啥叫真正的火力。"
天剛蒙蒙亮,一營的戰(zhàn)士就穿著破爛的軍裝,扛著"繳獲"的老套筒,在官道上慢悠悠地晃。
他們故意把隊伍拉得稀松,有人還瘸著腿,像是剛打了場敗仗。
太陽爬到電線桿頂?shù)臅r候,遠處的塵土里冒出了鬼子的鋼盔。
坂田聯(lián)隊的第三大隊排著整齊的四路縱隊,三八式步槍的刺刀在陽光下閃成一片。
最前頭的騎兵手里,還舉著面繡著太陽的軍旗。
"營長,鬼子來了!"新兵蛋子王小三的聲音發(fā)顫,手里的老套筒差點掉地上。
一營營長踹了他一腳:"慌個屁!按團長說的,打兩槍就跑,記住了,槍要往天上打!"
當鬼子的先頭部隊離著還有兩百米時,一營的槍聲響了。
子彈嗖嗖地從鬼子頭頂飛過去,打在蘆葦蕩邊的水田里,濺起一片片泥花。
"八嘎!"領(lǐng)頭的鬼子軍官拔出指揮刀,刀刃指著一營的方向。
他顯然沒把這股"潰兵"放在眼里,甚至沒讓機槍手架設歪把子。
一營的戰(zhàn)士們"慌慌張張"地往后跑,有人故意把槍扔在地上,還有人"不小心"摔進了水田里,濺起的泥漿糊了滿臉。
"追!"鬼子軍官的指揮刀往前一指,三千八百個鬼子像潮水似的涌了上來,皮靴踩在官道上,發(fā)出整齊的咚咚聲,聽起來就像在敲鼓。
李云龍在磚窯頂上看得清楚,當鬼子的先頭部隊過了八字橋的中心,后尾剛離開河北岸時,他突然把手里的紅旗往下一壓。
藏在蘆葦蕩里的戰(zhàn)士們瞬間掀掉了偽裝。
56式?jīng)_鋒槍的槍管從蘆葦縫里伸出來,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官道中央;磚窯頂上的MG42重機槍突然揚起了頭,槍管在朝陽里泛著冷光;王二喜趴在窯頂?shù)臄鄩螅?8k狙擊步槍的瞄準鏡已經(jīng)套住了那個舉著指揮刀的鬼子軍官。
"打!"李云龍的吼聲剛落,磚窯頂上的MG42就先響了。
那聲音不像槍聲,倒像臺巨大的電鋸在撕鐵皮,每分鐘一千發(fā)的射速讓槍管瞬間紅了,滾燙的彈殼像下雨似的往磚縫里鉆。
沖在最前面的鬼子像被割的麥子似的倒下去,后面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56式?jīng)_鋒槍的火力掃中,子彈撕開皮肉的噗噗聲,蓋過了他們的慘叫。
王二喜的98k只響了一聲。
那個舉著指揮刀的鬼子軍官突然僵在原地,眉心出現(xiàn)了個血洞,指揮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尸體還往前踉蹌了兩步才倒。
"迫擊炮!給老子往鬼子中間砸!"李云龍往河北岸指,那里有片黑壓壓的鬼子正想架機槍。
早就瞄準好的60炮突然發(fā)言,炮彈拖著尾焰鉆進人群,炸開的氣浪把鬼子掀得飛起來,殘肢斷臂混著蘆葦葉落在官道上,像下了場血雨。
坂田聯(lián)隊的三個大隊確實是精銳。
在最初的混亂后,幸存的鬼子迅速趴在地上,三八式步槍開始還擊,子彈嗖嗖地從蘆葦蕩上空飛過去,打在磚窯的斷墻上,濺起一片片磚屑。
有個鬼子的機槍手居然在火力網(wǎng)里架起了歪把子,剛打了兩梭子,就被王二喜的第二槍打穿了腦袋,歪把子機槍的槍管哐當一聲砸在地上。
"讓二營從左翼抄,三營從右翼!"李云龍扯著嗓子喊,聲音被MG42的咆哮蓋過一半。
他看見蘆葦蕩里冒出了成片的鋼盔,二營的戰(zhàn)士們端著上了刺刀的56式步槍,像股黑流似的涌向官道左側(cè)的鬼子。
三營的動作更快,他們踩著水田里的泥,直撲鬼子的后尾。
那里有二十多個鬼子正想往后撤,剛轉(zhuǎn)過身,就被迎面而來的沖鋒槍掃倒,鮮血混著泥水淌進了河里。
戰(zhàn)斗進行到半個鐘頭的時候,鬼子被壓縮在官道中間的一片空地上。
他們想往河北岸退,卻被磚窯頂上的機槍壓得抬不起頭;想往蘆葦蕩里鉆,二營和三營的刺刀已經(jīng)封死了路口。
"團長,要不要留活口?"張大彪舉著望遠鏡喊,鏡片里映著個舉著白旗的鬼子軍官,那白旗居然是塊扯下來的褲衩。
李云龍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留個屁!忘只有死掉的鬼子才是好鬼子?給老子往死里打!"
他突然抓起身邊的56式?jīng)_鋒槍,對著空地上的鬼子扣動了扳機。
子彈打在水里,濺起的水花像無數(shù)把小刀子,扎在那些還在頑抗的鬼子臉上。
最后的抵抗來自鬼子的彈藥車。
三個鬼子抱著炸藥包,想往磚窯的方向沖,卻被馬鐵柱的MG42攔腰掃斷,炸藥包滾在地上,導火索滋滋地燒著,最后把旁邊的幾箱子彈也引爆了。
沖天的火光里,李云龍看見個鬼子兵正往軍旗上裹炸藥,那面太陽旗已經(jīng)被血浸透,飄起來像塊破抹布。
他剛把打火機湊到導火索上,王二喜的子彈就到了,精準地打在他的手腕上,打火機掉進了旁邊的糞坑。
當槍聲漸漸稀疏下來時,官道上已經(jīng)沒有站著的鬼子了。
一營的戰(zhàn)士們從蘆葦蕩里鉆出來,有人還在往鬼子的尸體上補槍,有人則在扒鬼子的軍裝,想看看里面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王二喜從磚窯頂上爬下來,狙擊步槍的槍管已經(jīng)燙得能煎雞蛋。
他數(shù)了數(shù)地上的彈殼,不多不少,正好三十發(fā)——這意味著他敲掉了三十個鬼子,比在晉西北一個月打的還多。
馬鐵柱抱著MG42重機槍,槍管上的散熱孔已經(jīng)被硝煙熏黑。
他往槍管上澆了壺涼水,蒸汽騰起來的時候,露出了下面密密麻麻的彈痕,那是被子彈打中的印記。
李云龍踩著鬼子的尸體往官道中間走,軍靴陷在血泥里,拔出來的時候,鞋跟還掛著塊碎肉。
他在那面太陽旗前停了腳,用刺刀把旗子挑起來,然后猛地往地上一戳,旗桿從一個鬼子的喉嚨里穿了過去。
"清點人數(shù)!"他對著擴音喇叭喊,那是昨天從老鄉(xiāng)那兒借來的,原本是用來喊人開會的。
"看看還有沒有漏網(wǎng)的!"
戰(zhàn)士們散開搜索的時候,張大彪跑了過來,手里拿著個筆記本,上面記著繳獲的武器:"團長,光三八式步槍就繳了兩千多支,還有九門九二式步兵炮,就是炮彈不多了。"
李云龍沒接話,他正看著遠處的公路。
那里揚起了新的塵土,比剛才鬼子來的時候還大,顯然是支大部隊。
"警戒!"他突然喊了一聲,戰(zhàn)士們瞬間端起了槍,剛才還松弛的神經(jīng)又繃緊了。
塵土里鉆出來的是國民黨軍隊的卡車,車頭上插著青天白日旗。
領(lǐng)頭的軍官跳下車,看見官道上的景象,驚得張大了嘴巴——三千多鬼子的尸體鋪了一地,而那些穿著八路軍軍裝的戰(zhàn)士,正扛著他從沒見過的武器,在尸體堆里走來走去。
"你們是...哪部分的?"軍官的聲音發(fā)顫,手里的馬鞭掉在地上都沒察覺。
李云龍往他面前走了兩步,軍靴上的血滴在他锃亮的皮鞋上:"八路軍,獨立一團。"
他突然指著那面被刺刀釘在地上的太陽旗:"告訴你們委員長,這是咱八路軍送給淞滬戰(zhàn)場的見面禮。"
軍官突然想起了什么,從口袋里掏出份電報:"你們是不是李云龍團長的部隊?委員長剛發(fā)了電報,說有支八路軍的部隊到了淞滬,讓我們務必配合。"
李云龍接過電報,上面的字跡被風吹得有些模糊,但"務必配合"四個字還是看得清楚。
他突然笑了,把電報往天上一扔:"配合就不必了,告訴委員長,往后淞滬戰(zhàn)場,有咱獨立一團在,鬼子別想前進一步!"
說話間,遠處又傳來了飛機的轟鳴聲。
這次不是偵察機,而是黑壓壓的轟炸機群,機翼上的太陽標志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防空!"李云龍往磚窯里鉆的同時,看見馬鐵柱已經(jīng)把MG42的槍管抬了起來,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天空,像在向那些鋼鐵怪獸宣戰(zhàn)。
機翼下的炸彈像雨點似的落下來,爆炸聲在八字橋的上空連成一片。
但李云龍知道,這只是開始——他和他的獨立一團,已經(jīng)在淞滬戰(zhàn)場站穩(wěn)了腳跟,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鬼子嘗嘗,來自晉西北的鐵拳,究竟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