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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心跳十七拍 貓貓雅婷 34230 字 2025-08-13 01:2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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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謝……”她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明顯的顫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她一把抓過沈敘白遞過來的筆,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與他微涼的指尖短暫地、輕輕地擦碰了一下。

沈敘白直起了身。

他垂眸,看著林晚慌亂地撿起課本,紅透的耳朵在碎發(fā)間若隱若現(xiàn),像兩顆熟透的櫻桃。

他的目光在她緊握著那支藍色水筆、指節(jié)泛白的手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

隨即,他重新靠回椅背,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仿佛剛才那個彎腰拾筆、遞筆的動作,以及林晚那巨大的反應,都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支黑色的鋼筆又出現(xiàn)在他指間,流暢地轉動起來,銀光閃爍。

嗒嗒嗒……那細微的、富有韻律的敲擊聲重新響起,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林晚卻再也無法平靜。她死死地攥著那支失而復得的藍色水筆,冰涼的塑料筆桿幾乎要被她的體溫捂熱。

她甚至能感覺到周圍同學若有若無的視線。她強迫自己低下頭,死死盯著攤開的物理課本,可上面的電路圖在她眼中扭曲變形,像一團糾纏不清的亂麻。心跳聲依舊在耳膜里轟鳴,久久無法平息。

那支筆,仿佛成了某種罪證,無聲地提醒著她剛才的失態(tài)。

放學后,林晚幾乎是第一個沖出教室的。她推著自行車走向單車棚,腳步匆匆,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在追趕。

單車棚里空無一人。她走到自己那輛淺藍色的舊自行車旁,習慣性地去開車鎖。

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鎖孔時,她仿佛又感覺到了那微涼的指尖觸感,動作不由得一滯。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帶著一種獨特的從容節(jié)奏。

林晚的身體瞬間僵硬了。她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聲音的來源,僵硬地轉動著鑰匙。

鑰匙和鎖孔摩擦發(fā)出細微的“咔噠”聲,在空曠的車棚里格外清晰。

腳步聲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

夕陽的光線穿過波浪形的鐵皮頂棚,在她面前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背后那道目光的注視。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晚握著車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臉頰的熱度似乎又燒了起來。

她不知道該不該回頭,該不該說話,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支在自習室里瘋狂旋轉的鋼筆和他遞筆時平靜的眼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背后的沉默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緊緊包裹。

終于,在鑰匙“咔噠”一聲輕響,車鎖被打開的瞬間,沈敘白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依舊是那種慵懶的、聽不出什么情緒的調子:

“物理課本,沒摔壞吧?”

林晚猛地轉過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沈敘白就站在幾步開外,斜倚在一根墨綠色的水泥柱子上。

那笑容很淺,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促狹的意味。

林晚的臉“轟”地一下,再次燒得通紅。

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耳垂在發(fā)燙。他看到了!

他果然看到了她剛才那副慌亂撿課本的蠢樣子!那句

“沒摔壞吧?”

聽起來像是關心,但配上他那副表情和語氣,簡直像是無聲的調侃!

巨大的羞赧和被看穿的窘迫瞬間席卷了她。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慌亂地搖了搖頭,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

沈敘白看著她窘迫得幾乎要冒煙的樣子,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那么一絲絲,那點促狹的笑意更加明顯。

他不再說什么,只是站直了身體,從柱子旁離開,朝著單車棚另一端他那輛醒目的黑色山地車走去。

林晚僵在原地,手里還握著那串冰冷的鑰匙,看著他的背影在夕陽的光影里越走越遠。

他沒有回頭。

直到沈敘白騎著車消失在車棚盡頭,匯入街道的車流,林晚才像被抽干了力氣般,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

晚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卻絲毫無法冷卻她臉上的滾燙和心頭的混亂。

她低頭,攤開一直緊握著的左手手心。

而那支在她心頭瘋狂旋轉、攪亂了所有平靜的黑色鋼筆的主人,早已遠去。

轉動的筆,撥動了心弦,留下了一地失序的顫音和難以言喻的余悸。

記憶的抽屜里,總有些片段帶著特定的氣味。

多年后,當林晚在建材市場聞著油漆和木料的味道,某個瞬間,十七歲單車棚外雨水的清冽,混合著舊倉庫里松節(jié)油、灰塵和亞麻布的氣息,會毫無預兆地浮現(xiàn)。

那個傍晚,倉庫里站在蒙塵畫架前的沈敘白,像一幅色調沉郁的未完成畫,定格在她的腦海里。

那時,“遞筆事件”剛過,林晚正努力平復心情,重建和沈敘白之間的“安全距離”。但沈敘白身上的一些變化,讓她無法忽視。

他解題依舊精準,但筆跡少了點流暢,多了份刻意的工整。

那支轉個不停的鋼筆,節(jié)奏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滯。

他眉宇間有層散不去的倦意,不是困,而是種精神上的消耗感。他看窗外的目光常常凝滯,眼神里帶著冰冷的審視和一絲克制的厭煩。

那光芒還在,卻像持續(xù)高亮運轉的燈,透著灼人的疲憊。

周五,秋雨傾盆。密集的雨點砸在單車棚頂,隔絕出一個潮濕悶熱的空間。

林晚望著雨幕發(fā)愁。一個身影裹著雨氣沖了進來——是沈敘白。

他渾身濕透,白襯衫緊貼身體,勾勒出清瘦繃緊的肩背。

濕發(fā)貼在額角,水珠順著下頜滾落。他沒走向自己的車,只是背對入口,靠在一根水泥柱上,胸膛起伏。

空氣里有他被雨水沖淡的皂角香,混著一股冰冷的、類似金屬粉末的氣息。

他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巨大的、被強行收斂后的沉寂,像一座剛停止劇烈活動的火山。

深眸里翻涌的暗色,是尚未平息的余波。

林晚的心被攥了一下。這不是她熟悉的那個疏離、偶爾促狹的少年。

他像一柄剛經(jīng)歷高強度使用的利刃,鋒芒猶在,卻透著消耗后的漠然。

“沈同學……”她聲音很輕,“淋濕了?!?/p>

他背影微頓。沉默。只有單調的雨聲轟鳴。

就在林晚想退開時——

“嗯?!币宦暤蛦〉幕貞?,模糊地消散在空氣里。沒有情緒,只是確認。

這聲音給了林晚一絲勇氣?!坝晏罅?,等等再走吧?”她試探道。

沈敘白沒回頭。

片刻死寂后,他忽然動了,一言不發(fā),徑直走向單車棚深處——那扇通往廢棄倉庫、常年緊閉的鐵門,此刻虛掩著。

他毫不猶豫推門,身影被門后濃稠的黑暗吞沒。

林晚愣住。

巨大的疑問和莫名的牽引力壓倒了退縮。

她放好車,屏息擠進門縫。

倉庫像個巨大的廢棄畫室。空氣渾濁,懸浮著塵埃,彌漫著松節(jié)油和舊亞麻布的辛辣氣味。

幾縷微弱的黃昏光線從臟污的高窗擠入,形成斜斜的光柱。

廢棄桌椅堆疊如山,角落里有蒙著白布的雕塑輪廓。

沈敘白站在一束斜光邊緣,背對著她。身姿挺拔,卻繃緊著一種蓄勢待發(fā)的靜止。

然后,林晚看到了他注視的核心——一個蒙著厚厚灰色防塵布的畫架。

畫架旁的地上,散落著倒伏的、沾滿干涸顏料的調色板,筆毛干硬蜷曲的畫筆,還有敞蓋的、顏料干裂的錫管和翹邊的牛皮紙畫框。

這片區(qū)域像被時間突然凍結的藝術角落。

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林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手指微曲,指關節(jié)因某種內在的張力而異常清晰。

那不是顫抖,而是一種平靜表面下洶涌的暗流在無聲沖撞。傳遞出的不是痛苦,是清醒的巨大遺憾和被強行中斷的專注。

死寂。只有外面模糊的雨聲。

時間被拉長。林晚凝固在門邊陰影里,屏息凝神。

終于,他微曲的手指緩慢展開。他抬起手臂,動作克制而沉重,伸向畫架上的防塵布。指尖捏住布的一角。

布料摩擦發(fā)出細微的“簌簌”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他停頓一瞬,仿佛在對抗阻力。然后,手腕發(fā)力,猛地將防塵布掀開!

灰塵如微型雪崩,在光柱中轟然騰起、彌漫。塵埃簾幕后,畫架上的內容顯露出來——

不是完成品。

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畫。

畫布上是灰調子的底色,中央有個潦草模糊的人形輪廓,色塊堆積,仿佛創(chuàng)作被強行中止。

畫布邊緣濺著干涸的深紅、鈷藍顏料點。最刺目的是畫面中心偏左,一道被利器粗暴劃開的長長裂口,貫穿了那個人形。

裂口邊緣帆布纖維猙獰翻卷,像個無法愈合的傷口。

沈敘白站在飛揚的塵埃里,沉沉凝視著那道裂痕和混亂的筆觸。

林晚看不清他表情,但能感受到他周身那股冰冷的、近乎實質的沉寂——不是悲傷,是巨大的、冰封的憤怒和深切的遺憾。

他的背影在塵埃彌漫的光柱里,像一座沉默的、與畫布傷痕對峙的碑。

林晚的心被強烈的明悟擊中。她終于看到了他耀眼表象下的洶涌暗流——是被“解題機器”身份壓制的創(chuàng)造力咆哮。

這蒙塵的畫架和殘破的畫作,不是個人創(chuàng)傷的鑰匙,是面鏡子,映照著他被“實用性”和“標準答案”囚禁的另一面靈魂——那個渴望混亂、渴望用色彩線條表達、卻被嚴密邏輯鎖住的藝術家。

這幅殘破的畫,象征著他被體制、期待、自身天賦“工具性”強行割裂的激情,一個被理性高塔鎮(zhèn)壓的、渴望燃燒的自我。

一種深沉的、帶著敬畏的理解淹沒林晚。不再是懵懂的心悸,是對存在沖突的洞察。

她想問

“誰畫的?”

“為什么停下?”

但知道任何語言在這片憤怒、遺憾和未完成的激情構成的寂靜前都蒼白冒犯。

她只能保持絕對安靜,用沉默的在場,成為這幅殘酷“作品”前的見證者。

塵埃緩緩落定。雨聲變成斷續(xù)滴答。

沈敘白緩緩轉身。

動作遲滯。光線落在他臉上。林晚看清了他眼中那片深?!等缓屠仟N迅速被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靜覆蓋。

平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疏離。

仿佛剛才掀開塵埃的舉動,耗盡了他所有可外露的情緒。

他的目光穿透塵埃,落在林晚身上。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解釋的欲望,只有徹底的冰封疏遠和明確的警告。

他不再看她,移開目光。

他邁步走向門口。

腳步很穩(wěn),卻帶著卸下重擔的沉重。

沒有停留,沒有回眸。

他推開沉重的鐵門,單薄的白色背影決絕地走進外面灰蒙蒙的、纏綿著雨絲的暮色,迅速消失。

倉庫重歸寂靜。

只有那幅殘破的、未完成的油畫,在塵埃落定的斜光下沉默矗立。

畫布上那道深刻的裂痕和混亂色塊,像一個無聲的吶喊??諝饫餁埩糁涞氖桦x氣息,濃烈的松節(jié)油與亞麻布味,以及那幅畫凝固的被中斷的激情與憤怒。

林晚獨自站在昏暗中,面對那幅象征被放逐的創(chuàng)造欲的畫。

一種冰冷的明悟攫住了她。外面的雨聲滴答。

她突然懂了。

原來,那束光最深的陰影,源于它必須點燃自身“無用”的礦藏來維持亮度。

這幅殘破的未完成之作,宣告著最精準的邏輯,有時需要以最狂野的想象為代價。而她,只是在塵埃與暮光中,無意目睹了一場發(fā)生在個體靈魂深處的、關于創(chuàng)造與毀滅的寂靜戰(zhàn)爭所留下的戰(zhàn)場。

沒有慟哭,沒有控訴,只有一幅殘破的畫,和一片混合著松節(jié)油與冰冷疏離的沉重寂靜。

倉庫那扇沉重的鐵門在沈敘白身后關上,隔絕的不僅是空間,似乎也切斷了他與林晚之間那點因解題和單車棚偶遇而積累的、微弱的聯(lián)系。

接下來的日子,沈敘白身上那種刻意的疏離感變得更為明確。

在教室里,他依舊解題,轉筆,偶爾與趙明軒等人簡短交談,但周身仿佛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光滑而冰冷的玻璃墻。

他不再看林晚的方向,即使視線偶爾掃過,也像掠過空氣,沒有任何停頓或波瀾。

單車棚的“偶遇”徹底消失。他放學后總是第一個離開,騎著那輛黑色山地車,迅速匯入人群,背影決絕。

林晚敏銳地察覺到了這變化。起初是失落和一絲委屈——她并非有意闖入他的禁地。

但倉庫里那幅殘破的畫作帶來的震撼,很快壓倒了這些個人情緒。

那幅畫,那道裂痕,那凝固的、被中斷的激情,像一顆種子,在她心底悄然落定,開始汲取養(yǎng)分,緩慢而堅定地生長。

“哎,林晚,你覺不覺得沈敘白最近怪怪的?”

課間,周曉曉咬著吸管,湊過來壓低聲音,“冷得像個移動冰山,趙明軒跟他說話都愛答不理的。”

林晚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目光下意識地瞟向靠窗的位置。

沈敘白正低頭看著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書,側臉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冷硬。

“……可能快考試了,壓力大吧?!?/p>

她含糊地應道,心里卻清楚,那冰冷并非源于考試。

“壓力大?”

周曉曉撇撇嘴,

“我看是那個蘇蔓又來煩他了吧?

‘上周五放學,我好像又看見她家那輛豪車停在校門口了。”

周曉曉朝林晚眨眨眼,一副“你懂的”表情。

林晚的心沉了一下。

蘇蔓,就是那個穿著私立學校制服、帶著奢侈品紙袋來找沈敘白的明艷女生。

這個名字和她的形象,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倉庫事件帶來的復雜情緒里。

流言開始像藤蔓一樣,在教室的角落里悄悄滋生、纏繞。

“聽說了嗎?沈敘白好像跟家里鬧翻了?”

“真的假的?為什么???”

“誰知道呢,可能是他那個鋼琴還是畫畫什么的?聽說他以前搞這些挺厲害的,后來被他爸強行叫停了……”

“嘖嘖,難怪最近陰晴不定的。蘇蔓家不是跟他家世交嗎?估計是來當說客的吧?”

“我看是,人家蘇蔓對他多上心啊,限量版畫具說送就送……”

這些細碎的議論聲,像看不見的塵埃,漂浮在教室的空氣里。

林晚聽著,心里像堵了一團濕棉花。她不知道流言有幾分真,但“強行叫停”、“鬧翻”這樣的字眼,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倉庫里那幅殘破油畫背后的沉重門鎖。

原來,那不是他一個人的秘密,而是與家庭、與期望、與“應該成為什么樣的人”的一場戰(zhàn)爭。

那些精致的紙袋,蘇蔓熟稔的笑容,都成了這場戰(zhàn)爭外圍冰冷的注腳。

巨大的壓力像無形的網(wǎng),從四面八方籠罩下來。

她感覺自己像個不小心窺見別人傷口、卻被誤認為是肇事者的倒霉蛋。

沈敘白冰冷的疏離,周圍若有若無的探究目光,都讓她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窒息。

她開始下意識地避開可能與他相遇的路徑,放學后也總是磨蹭到很晚,確認他早已離開,才敢推著自行車走出校門。

某個傍晚,林晚又在教室磨蹭到只剩幾個人。

她收拾好東西,低著頭快步穿過走廊。剛走到樓梯拐角,一個身影毫無預兆地擋在了她面前。

林晚猛地剎住腳步,心臟差點跳出喉嚨。

是沈敘白。

他顯然是在這里等她。

走廊的光線有些昏暗,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將林晚籠罩其中。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皂角香依舊清晰,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氣息。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像淬了冰的深潭,平靜地看著她,那平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疏離。

林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心瞬間冒汗。

巨大的尷尬和一絲恐慌攫住了她。

他要說什么?

指責她?

警告她?

“林晚?!?/p>

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寂靜,帶著一種少有的、近乎刻板的認真,

“別人的話,是別人的事?!?/p>

林晚愣住了,下意識地抬起頭,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沒有預想中的怒火或責備,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和……一種奇異的坦蕩?

“你只需要在意,”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在她臉上短暫地停留,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忐忑

“你的題,有沒有解對?!?/p>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看她,側身讓開了路。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然后,他邁開長腿,徑直從她身邊走過,朝著樓梯下走去。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漸行漸遠。

林晚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臉頰因為剛才的緊張和此刻的震驚而滾燙。

那句“你只需要在意你的題有沒有解對”,像一塊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滔天巨浪。

沒有安慰,沒有解釋,甚至沒有一絲溫度。只有一句冰冷的、近乎命令式的陳述。

可就在這冰冷和命令之下,林晚卻奇異地感受到了一種被剝去所有偽裝的坦率,一種將她從流言蜚語和他人目光的泥沼中強行拽出來的力量。

他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他們的關系,不在乎那些流言,他只在乎她是否專注于她自己的“解題”。

這冷酷的坦蕩,像一道強光,瞬間驅散了她心頭籠罩的陰霾和壓力。

那巨大的窒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清明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震動。

她慢慢走下樓梯,推著自行車走出校門。夕陽的余暉溫柔地灑在街道上。

她下意識地攤開手心,仿佛還能感受到剛才攥緊書包帶時留下的勒痕。

那句冰冷的話,卻像一道堅固的堤壩,在她心里筑起,擋住了外界紛擾的洪水。

而堤壩之內,那顆在倉庫塵埃中落下的種子,正悄然破土。

她不再僅僅關注沈敘白冰冷的疏離,也不再被流言困擾。

她開始以一種全新的目光,重新審視倉庫里那幅殘破的油畫。

那混亂的筆觸,那道深刻的裂痕,那凝固的激情和冰冷的憤怒……它們不再僅僅是沈敘白的痛苦印記,更成了一種無聲的、震撼心靈的表達。

她開始留意學校的建筑輪廓在夕陽下的光影變化,留意老舊墻壁上斑駁的痕跡和藤蔓攀爬的韻律,留意圖書館穹頂?shù)木€條和窗格分割天空的比例。

這些原本習以為常的景象,仿佛被那幅殘破的畫作賦予了新的意義。

它們像另一種形式的“畫布”和“線條”,承載著時間、空間、光與影的復雜敘事。

一種模糊卻強烈的渴望在她心底滋生——她想要理解這種敘事

想要創(chuàng)造能夠承載情感、記憶、甚至像那幅畫一樣表達沖突和沉默的空間。

不是用顏料和畫布,而是用磚石、水泥、玻璃和光影。

她想讓凝固的建筑,也能擁有呼吸,也能講述未被言說的故事。

這渴望如此清晰,又如此陌生。

它像一幅在心底悄然展開的、靜默的藍圖。

后來,填報高考志愿時,林晚幾乎沒有猶豫,在第一志愿欄鄭重地填下了國內頂尖大學的建筑系。

那個決定做得很平靜,像水到渠成。

她想起倉庫里那幅畫,想起沈敘白那句冰冷的“解題”,心中沒有波瀾,只有一種篤定。

再后來,她聽說沈敘白毫無意外地被頂尖大學最熱門的金融專業(yè)錄取。

意料之中,也合乎所有人的期待。那個曾在廢棄倉庫里對著殘破畫布沉默的少年,最終還是走上了那條被精密計算過、鋪滿理性光輝的既定軌道。

林晚知道,那架蒙塵的畫架,那支支干涸的畫筆,連同那個渴望在帆布上傾瀉色彩的沈敘白,終究被永遠地留在了十七歲那個彌漫著松節(jié)油和塵埃氣息的倉庫里,留在了那道深刻的裂痕之后。

遺憾嗎?

當然。那幅未完成的畫,像一道橫亙在時光里的傷口,提醒著一種可能性的隕落。

但林晚的心中,更多的是平靜。她攤開自己的掌心,仿佛還能感受到當年夕陽沉甸甸落下的溫度。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繪制的一張張建筑草圖,那些精確的線條和留白的空間,是她為自己選擇的“解題”方式。

倉庫里的塵埃落定了,沈敘白走向了他的戰(zhàn)場,而她,也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調色盤——用空間和光影,去描繪那些無法言說的、寂靜的故事。

那顆在倉庫塵埃中落下的種子,終究在她自己的土壤里,長成了參天的輪廓。

而那束曾讓她心跳失序的光,連同光芒深處那道深刻的裂痕,都化作了她藍圖上永恒的、靜默的參照點。

記憶的濾鏡下,高中時代的許多喧囂都褪了色,唯有一些雨中的片段格外清晰。

多年后,當林晚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咖啡館,看著窗外行人匆匆撐傘走過濕漉漉的街道,某個瞬間,十七歲教學樓走廊盡頭,雨傘邊緣滴落的水珠,和傘下少年帶著水汽的側臉輪廓,會毫無預兆地浮現(xiàn)在眼前。

那個瞬間的心跳,混合著雨水和皂角香的氣息,仿佛從未遠去。

高二下學期,A大保送名額的消息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

整個年級都為之震動,尤其是當名單公布,沈敘白的名字赫然列在首位時。

A大頂尖的金融專業(yè),幾乎是所有理科尖子生夢寐以求的終點站。

“恭喜啊,沈神!以后就是A大高材生了!”

課間,趙明軒拍著沈敘白的肩膀,語氣夸張。

“請客請客!必須的!”

旁邊幾個男生跟著起哄。

沈敘白只是淡淡地扯了下嘴角,算作回應,手里那支黑色鋼筆依舊在他修長的指間流暢地旋轉,銀光閃爍,看不出特別的喜悅,也沒有抗拒。

他偶爾抬眼看向窗外,眼神平靜,仿佛討論的是別人的事情。

林晚坐在座位上,聽著周圍的喧鬧,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沈敘白。

他平靜的表象下,林晚總覺得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那支轉得飛快的筆,似乎比平時更快了些,帶著一種心不在焉的焦躁。

她想起倉庫里那幅蒙塵的畫,想起他眼中偶爾閃過的審視與厭煩。

保送,對別人是夢寐以求的坦途,對他而言,是否只是另一條被設定好的軌道?

保送確認書發(fā)下來的那天下午,天陰沉沉的,醞釀著一場大雨。

老張把那張薄薄的、卻重若千鈞的紙鄭重地交到沈敘白手里,眼神充滿期許:“敘白,好好看看,沒問題就簽個字。

這是對你實力的認可,也是學校的驕傲!”

沈敘白接過確認書,垂眸看著。

教室里很安靜,幾乎所有人都屏息看著他。林晚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他會簽嗎?

他看了很久,久到空氣都有些凝滯。那支一直旋轉的鋼筆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被他緊緊攥在手心,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最終,他沒有簽字,也沒有像上次撕試卷那樣激烈。

他只是沉默地將那張確認書折好,收進了筆袋的夾層里。

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無形的重量。

“老師,”

他抬起頭,聲音不高,帶著點平時沒有的沙啞,

“我想再考慮一下?!?/p>

老張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這個回答,但還是點點頭

“行,行,好好考慮清楚,機會難得??!”

教室里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有不解,有羨慕,也有猜測。

沈敘白沒理會,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支鋼筆又開始在指間轉動,速度卻慢了許多,帶著心事重重的滯澀感。

放學鈴聲響起時,醞釀了一下午的雨終于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

沒帶傘的學生擠在走廊里,哀嚎一片。

林晚也沒帶傘。

她抱著書包,站在教學樓門口,望著外面密不透風的雨幕發(fā)愁。

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樓梯上下來——是沈敘白。

他手里撐開了一把黑色的、樣式簡潔的長柄傘。

他也看到了林晚,腳步微微一頓。兩人隔著幾步的距離,目光在嘈雜的雨聲和擁擠的人影中短暫地交匯了一瞬。

林晚的心跳莫名加快,下意識地想低下頭避開。

沈敘白卻朝她走了過來。他走到她面前一步遠的地方停下,傘面微微傾斜,替她擋住了門口斜掃進來的雨絲。

“沒帶傘?”

他問,聲音被雨聲襯得有些低沉,卻清晰地傳入林晚耳中。

他身上那股干凈的皂角香混合著雨水的清冽氣息,撲面而來。

林晚的臉頰微微發(fā)熱,點了點頭:“嗯?!?/p>

“去哪?”

他又問,目光平靜地看著她,沒有多余的情緒,仿佛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詢問。

“單車棚?!?/p>

林晚小聲回答,感覺自己的聲音有點發(fā)緊。

沈敘白沒說話,只是將握著傘柄的手往林晚這邊自然地挪了一下,傘面更傾向她這邊。一個無聲的邀請。

林晚的心跳得更快了,像揣了只小兔子。她猶豫了一秒,還是低聲道了謝,小心地靠近一步,站進了他的傘下。

傘下的空間瞬間變得狹小而私密。雨水敲打傘面的聲音被放大,周圍同學的喧鬧聲仿佛被隔絕在外。

林晚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臂偶爾不經(jīng)意碰到自己校服外套的觸感,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愈發(fā)清晰的、混合著雨水氣息的皂角香。

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他的側臉,只能僵硬地盯著自己腳下濕漉漉的地面,以及他干凈的運動鞋邊濺起的小水花。

沈敘白似乎也有些沉默。

兩人并肩走下教學樓前的臺階,步入雨幕。他舉著傘,步子邁得不大,配合著林晚的步伐。

雨水在他另一側的肩頭洇開一小片深色。

“你……決定好了嗎?”

沉默中,林晚鼓起勇氣,輕聲問道。

聲音很輕,幾乎被雨聲蓋過。

沈敘白側頭看了她一眼,昏黃的燈光透過傘面,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細碎的光點。

“什么?”他像是沒聽清。

“保送?!?/p>

林晚抬起頭,目光撞進他看過來的視線里,又飛快地移開,臉頰更燙了,

“A大金融……很好的機會。”

她補充道,語氣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關心?

沈敘白沉默了幾秒。

雨點打在傘面上,發(fā)出密集的“啪啪”聲。

他重新目視前方,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么波瀾:“是很好?!彼D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只是……有時候‘很好’的路,未必是自己最想走的那一條。”

他的話很含蓄,沒有激烈的反抗,沒有抱怨,只是陳述一個簡單的感受。

但林晚聽懂了。她想起了倉庫里那幅被塵封的畫,想起了他轉筆時偶爾流露出的那種專注之外的茫然。

那句“未必是自己最想走的那一條”,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她心湖,漾開一圈理解的漣漪。

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份平靜話語下隱藏的重量——那份關于未來、關于選擇的、無聲的掙扎。

“那……你想走哪一條?”林晚忍不住追問,聲音里帶著真誠的好奇。

問完又覺得有些唐突,連忙低下頭。

沈敘白沒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仰頭,看著前方被雨水沖刷得模糊的校園路燈,昏黃的光暈在雨幕中暈染開。

良久,他才輕輕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嘆息的飄忽:“可能……是一條需要繞點遠路,但能看到不同風景的路吧。”

他沒有具體說是什么路,但那語氣里,似乎藏著一絲對未知風景的微弱向往。

林晚的心微微一動。

她沒有再追問。兩人就這樣沉默地走著,只有雨聲和腳步聲在傘下小小的空間里回蕩。

一種奇異的、帶著濕漉漉溫度的氛圍在兩人之間彌漫。

靠近的手臂偶爾會輕輕碰到,帶來一陣細微的電流感,讓林晚的心跳始終無法平復。

走到單車棚門口,雨勢小了些。

林晚的車停在棚里深處。

“我到了,謝謝?!?/p>

林晚停下腳步,小聲說,臉頰依舊有些發(fā)燙。

沈敘白也停下,將傘完全傾向她這邊,確保她不會被淋到。

“嗯?!?/p>

他應了一聲。

林晚正要轉身跑進車棚,眼角余光瞥見他另一側肩膀濕了大片。

她腳步頓住,猶豫了一下,從書包側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小包紙巾——還是上次他幫她撿試卷后,她鬼使神差一直放在包里的。

“你……肩膀濕了?!?/p>

她把紙巾遞過去,聲音輕得像羽毛。

沈敘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看了看林晚遞過來的紙巾,似乎有些意外。

昏暗中,林晚看到他似乎極輕微地怔了一下,隨即,那總是帶著點疏離的嘴角,竟然向上彎起了一個非常非常淺的、幾不可察的弧度。

“謝謝?!?/p>

他接過紙巾,指尖不經(jīng)意地擦過林晚的手指。

那觸感微涼,卻讓林晚像被燙到般猛地縮回了手。

“不、不用謝!”

她慌忙說完,抱著書包轉身快步跑進了單車棚深處,心跳如雷鼓。

臉頰的熱度幾乎要燒起來。

沈敘白站在原地,手里捏著那包帶著她體溫的紙巾,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車棚里。雨絲在傘沿滴落。

他抬起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微涼的、一觸即分的觸感。

他低頭看了看紙巾,又抬頭望了一眼林晚消失的方向,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融化了一角,流露出一絲極其罕見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

他撐開傘,轉身,走進了外面依舊纏綿的雨幕中。

只是這一次,那挺拔的背影似乎少了幾分平日的冷硬,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被雨水浸潤過的溫度。

林晚躲在車棚的陰影里,背靠著冰冷的柱子,捂著依舊狂跳的心口。

傘下那短暫的同行,他平靜話語下的重量,那個轉瞬即逝的淺淡笑意,還有指尖相觸的微涼……所有細節(jié)都像雨水一樣,滴滴答答地敲打在她心上。

這種心照不宣的、帶著距離的平靜,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通知打破了。

“同學們注意!”

班主任老張站在講臺上,敲了敲桌子,

“下個月初,市里有個‘未來之星’跨學科創(chuàng)新大賽,主題是‘連接·重塑’。

鼓勵大家把不同領域的知識融合起來,解決實際問題或提出創(chuàng)新構想。

我們班至少要報一個項目,大家有興趣的可以組隊,周末前把初步想法報給我。

這可是加分的硬通貨?。 ?/p>

教室里頓時議論紛紛。

創(chuàng)新大賽?

跨學科?

對埋頭題海的高中生來說,這既新鮮又充滿挑戰(zhàn)。

林晚的心卻猛地一動?!斑B接·重塑”……這個主題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她心底那片悄然生長的藍圖。

倉庫里那幅殘破油畫帶來的震撼,沈敘白關于“風景”的話語,還有她對建筑空間模糊的向往……這些碎片仿佛被這個主題瞬間串聯(lián)起來。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腦海中成形:她想研究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的改造,如何將冰冷的建筑與居民的情感記憶“連接”起來,如何“重塑”那些被遺忘的角落,賦予它們新的生命。

這不僅僅是一個比賽項目,更像是她為自己模糊夢想找到的一個具象的出口。

然而,興奮很快被猶豫取代。她成績中游,平時默默無聞,這種需要創(chuàng)意和綜合能力的項目,她能行嗎?

找誰組隊?

她下意識地看向斜前方靠窗的位置。沈敘白正低頭看著大賽通知,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支黑色鋼筆的筆身,眼神專注,似乎在思考什么。

下課后,林晚還在對著空白的報名表發(fā)呆,心里天人交戰(zhàn)。

周曉曉湊過來:“晚晚,想?yún)⒓訂幔柯犉饋砗秒y?。〔贿^要是能拉上沈敘白……”

她擠擠眼,意思不言而喻。

林晚臉一熱:“別瞎說!人家肯定有別的計劃。”

話雖如此,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又飄向了沈敘白。

他剛收拾好書包,似乎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沈敘白像是感應到什么,腳步微頓,側過身,目光越過幾張課桌,落在了林晚身上。那目光很平靜,帶著一絲詢問的意味。

林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攥緊了手里的報名表,指尖冰涼。

他會主動提嗎?

關于比賽?

還是關于傘下的話題?

沈敘白沒有走過來。

他只是站在原地,隔著幾步的距離,聲音不高不低地開口:“林晚?!?/p>

兩個字,清晰地落入林晚耳中,讓她心跳驟停了一拍。

“嗯?”

她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

沈敘白看著她,眼神坦蕩,沒有多余的情緒:“關于那個比賽,”

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連接·重塑’……有點意思。你有想法嗎?”

林晚的心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劇烈地蕩漾起來。

他主動問了!而且語氣平和自然,仿佛只是同學間尋常的討論。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臟,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有……一點點?!?/p>

她快速又有些磕絆地簡述了自己關于老舊社區(qū)空間改造的初步想法,重點提到了如何將居民的情感記憶融入設計,如何讓空間“活”起來,講述故事。

她講得并不流暢,甚至有些地方詞不達意,臉頰也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燙。

但沈敘白聽得很認真,沒有打斷,深邃的眼眸專注地看著她,偶爾會微微點頭,那支鋼筆在他指間無意識地轉動著。

等她說完,沈敘白沉默了幾秒。

就在林晚以為自己的想法太幼稚、準備低頭時,他開口了,聲音帶著一種難得的、近乎溫和的肯定:“想法很好。把情感和記憶作為‘連接’的媒介,這角度很特別?!?/p>

林晚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

他……在肯定她?

“不過,”沈敘白話鋒一轉,語氣依舊平靜,

“實現(xiàn)起來需要大量的實地調研和跨學科知識,比如社會學、人類行為學,甚至歷史。單靠想法不夠?!?/p>

他看著她,眼神里沒有輕視,只有一種理性的分析,“你需要團隊,需要更扎實的支撐?!?/p>

林晚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些,但隨即又燃起更堅定的火花。

她知道他說得對?!拔颐靼住視θフ屹Y料,去調研!”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決心。

沈敘白看著她眼中那份倔強的光亮,唇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極快的、幾乎無法捕捉的弧度。

他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么,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報名表,然后轉身,單肩挎著書包離開了教室。

那句“想法很好”,像一顆火種,瞬間點燃了林晚所有的熱情和勇氣。

接下來的幾天,她像變了個人。放學后不再磨蹭,而是直奔市圖書館,一頭扎進建筑、社會學、城市歷史的書堆里。

周末,她騎著那輛淺藍色的舊自行車,穿梭在城南的幾個老社區(qū),拿著小本子和廉價的卡片相機(問周曉曉借的),觀察著那些破舊的街心花園、廢棄的報刊亭、墻根下聊天的老人、追逐嬉戲的孩子。

她笨拙地嘗試著和人聊天,記錄下他們的抱怨、回憶和對未來的期望。

晚上,她在臺燈下整理筆記,畫著粗糙的草圖,試圖將那些感性的片段轉化為空間語言。

這個過程充滿挫折。

看不懂的專業(yè)術語,采訪時的尷尬,畫圖的力不從心……無數(shù)次讓她感到沮喪。

但每當這時,沈敘白那句平靜的“想法很好”,倉庫里那幅殘破卻充滿力量的畫,還有傘下那句關于“風景”的話,就會浮現(xiàn)在腦海,支撐著她繼續(xù)下去。

一周后的一個傍晚,林晚抱著一大摞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和厚厚的調研筆記,氣喘吁吁地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準備繼續(xù)奮戰(zhàn)。在樓梯拐角,她差點撞上一個人。

是沈敘白。

他似乎剛打完球,額發(fā)微濕,身上帶著運動后的熱氣,手里拿著一瓶水。

看到林晚懷里搖搖欲墜的書山,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一下最上面那本快要滑落的《城市記憶與空間敘事》。

“謝謝!”

林晚站穩(wěn),有些窘迫地看著自己懷里的一團亂。

沈敘白的目光掃過她懷里那些書的標題,又落在她抱著的那本明顯被翻舊了的筆記本上,封面上用清秀的字跡寫著“城南社區(qū)調研 - 林晚”。

他眼神微動,似乎有些意外她真的付諸了行動,而且看起來投入了巨大的精力。

“這么多?”他問,語氣聽不出情緒。

“嗯……找資料,做調研?!?/p>

林晚點點頭,臉頰微紅,帶著點不好意思,但眼神明亮,“有點難,但……挺有意思的?!彼肫鹚f的“風景”,補充道,“真的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p>

沈敘白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微紅卻充滿活力的臉頰,沉默了幾秒。

夕陽的余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斜斜地灑在他側臉上,將他挺拔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線鍍上一層暖金色。

他握著水瓶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下。

“嗯?!彼麘艘宦?,聲音似乎比平時低沉了些許。

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林晚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伸出手,沒有去拿她的書,而是輕輕抽出了她夾在筆記本和書之間、露出一角的大賽報名表。

報名表上,項目名稱一欄,林晚已經(jīng)工整地寫上了:“城南記憶的容器——基于情感連接的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微更新設計”。

他看著那個標題,目光停留了幾秒鐘。

林晚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沈敘白抬起頭,再次看向她。

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幾分平日里的疏離,多了一絲清晰的、帶著溫度的贊許,甚至……有一點點不易察覺的觸動。

他沒有說“加油”之類的客套話,只是將報名表輕輕放回她的筆記本上,用那支熟悉的黑色鋼筆的筆帽,在上面點了點。

“這里,”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可以加上‘微更新’的具體策略方向,比如‘低干預、高參與’。

評委喜歡看到可操作性?!?/p>

他給出了一個極其具體、極其有價值的建議。

說完,他沒等林晚反應,也沒再看她,只是微微頷首,便拿著水瓶,轉身朝著樓梯下走去。

夕陽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

林晚站在原地,懷里抱著沉重的書和筆記,卻感覺渾身輕飄飄的。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臉頰滾燙。

他看到了!

他不僅看到了她的努力,還給了她建議!那個眼神里的贊許和觸動,還有那個精準的建議……像一股暖流瞬間沖垮了她連日來的疲憊和忐忑。

她低頭看著報名表上被他鋼筆筆帽點過的地方,仿佛那里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

夕陽熔金的光線透過窗戶,落在紙面上,也落在她微微顫抖的手指上。

雨早已停了,空氣里彌漫著草木的清香。但林晚覺得,此刻的心底,仿佛下過一場溫熱的太陽雨,沖刷掉所有的不安,只留下一片澄澈的明亮和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被看見”的悸動。

那個站在倉庫畫架前沉默的少年,和此刻在夕陽中給她建議的背影,在她心里悄然重疊。

“未來之星”創(chuàng)新大賽決賽的日子,定在五月末一個陽光格外慷慨的周六。

禮堂里座無虛席,空氣里浮動著緊張與期待的電流。

林晚坐在后臺角落的塑料椅上,膝蓋上攤著精心裝訂的項目冊和幾張反復修改的答辯提綱,指尖冰涼,掌心卻一片濡濕。

她穿著周曉曉借給她的、稍顯寬大的米白色襯衫裙,試圖壓下擂鼓般的心跳。

“城南記憶的容器——基于情感連接的老舊社區(qū)公共空間微更新設計”。

項目名稱打在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林晚深吸一口氣,走上燈光聚焦的講臺。

臺下是黑壓壓的人頭,評審席上坐著表情嚴肅的專家。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后位置的沈敘白。他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背脊挺直,姿態(tài)閑適地靠在椅背上,手里依舊習慣性地轉著那支黑色鋼筆。

銀光在昏暗的觀眾席里劃出微小而穩(wěn)定的弧線。

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沒有鼓勵,沒有擔憂,只有一種純粹的、等待聆聽的專注。

那目光像一道無聲的錨,奇異地穩(wěn)住了林晚狂亂的心跳。

她開始講述。從那個雨后萌生的念頭,到穿梭在城南老社區(qū)里的笨拙調研,從傾聽老人講述的槐樹下棋局,到孩子們渴望的沙坑角落,從冰冷的建筑圖紙,到試圖用空間承載情感和記憶的構想……

她講得不算多么激情澎湃,甚至有些地方因為緊張而微微磕絆,但那份投入的熱情、扎實的調研細節(jié)。

以及項目冊里那些雖然稚嫩卻充滿溫度的草圖——記錄著斑駁墻面的光影、老人倚靠的門洞、孩子們追逐的路徑——都帶著一種打動人心的真誠力量。

當她展示最后一張概念草圖——一個將廢棄報刊亭改造成承載社區(qū)故事和植物綠意的“記憶驛站”時,禮堂里響起了自發(fā)的、不算熱烈但足夠真誠的掌聲。

答辯環(huán)節(jié),有專家尖銳地指出了她模型制作和結構力學知識的薄弱。

林晚的臉頰瞬間燒紅,手指無措地絞緊了衣角,準備好的說辭卡在喉嚨里。

就在她窘迫得幾乎要窒息時,觀眾席后排,一個清朗平靜的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清晰地穿過短暫的寂靜:

“模型是表達概念的媒介。她的核心價值在于‘連接’理念的落地性和對‘人’的關注。力學可行性完全可以在后續(xù)深化階段由專業(yè)團隊解決。大賽主旨是創(chuàng)新思維,不是畢業(yè)設計?!?/p>

是沈敘白。

他沒有站起來,只是微微側著頭,目光越過人群看向提問的專家,語氣平和,邏輯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說服力。

那支轉動的鋼筆不知何時停在了他指間,像一把暫時入鞘的利刃。

評審席上的專家愣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再追問。

林晚只覺得一股滾燙的暖流瞬間沖上頭頂,驅散了所有寒意。

她感激地看向沈敘白的方向,他卻沒有看她,目光已經(jīng)重新投回講臺,仿佛剛才那句解圍的話只是隨口一提。

那支鋼筆又在他指間流暢地旋轉起來。

最終結果宣布。林晚的項目,意外地獲得了大賽的二等獎。

雖然不是最高榮譽,但對于一個默默無聞的普通高中生來說,已是莫大的驚喜和肯定。當她的名字被念出,聚光燈再次打在她身上時,林晚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巨大的喜悅和難以置信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

她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那個身影。

沈敘白站在觀眾席后排的陰影里,沒有鼓掌,臉上也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但當林晚的目光穿過炫目的燈光和晃動的人影,捕捉到他時,她清晰地看到,他對著她的方向,唇角極其短暫、卻無比清晰地向上彎了一下。

那是一個真切的、帶著肯定和祝賀意味的笑容。像一道微光,穿透喧囂,精準地落在她心上。

頒獎儀式結束后,人群涌出禮堂。林晚抱著沉重的獎杯和證書,被興奮的周曉曉和其他幾個同學圍在中間祝賀,像一朵被擠在花叢中心的小雛菊。

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攢動的人頭里搜尋。

終于,在禮堂側門外那棵巨大的法國梧桐樹下,她看到了他。

林晚的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深吸一口氣,對周曉曉說了句“等我一下”,便抱著獎杯和證書,有些笨拙地擠出人群,朝著那棵梧桐樹跑去。

腳步聲驚動了沈敘白。

他抬起頭,看到臉頰微紅、抱著東西跑過來的林晚,眼神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沈同學!”林晚在他面前停下,氣息還有些不穩(wěn),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星,“謝謝你!剛才……還有之前……” 她不知道該怎么說,感激之情堵在胸口,語言顯得如此蒼白。

沈敘白收起手機,目光落在她懷里那個小小的水晶獎杯上,又抬眼看她因為激動和奔跑而格外明亮的眼睛。

夕陽的光線穿過葉隙,在她長長的睫毛上跳躍。

“恭喜。”他開口,聲音帶著一點平時沒有的溫和,“二等獎,實至名歸。”

他的目光掃過她懷里的證書,“‘城南記憶的容器’……名字起得不錯?!?/p>

這句平淡的肯定,卻讓林晚的臉頰更紅了,心里像打翻了一罐溫熱的蜜糖。

“是……是你提的‘微更新’方向,幫了大忙!”

她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

“還有……謝謝你幫我說話。”

沈敘白沒有接話,只是微微揚了下眉,仿佛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看著她懷里抱著的東西,似乎覺得有些礙事,很自然地伸出手:“給我吧?!?/p>

林晚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懷里的獎杯和證書就被他接了過去。

他拿得很穩(wěn),動作隨意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利落。

“去哪?”

他問,依舊是那種沒什么起伏的調子,目光卻落在她身上。

“單車棚……”

林晚下意識地回答,感覺臉頰的溫度能煎雞蛋了。

“嗯?!鄙驍讘艘宦?,抱著她的獎杯和證書,轉身朝著單車棚的方向走去。

林晚連忙跟上,和他并肩走在被夕陽染成金橘色的校園小路上。

這一次,沒有傘,沒有雨。

只有初夏傍晚溫煦的風,和兩人之間一種奇異的、沉默卻并不尷尬的同行氛圍。

沈敘白抱著她的榮譽,步伐不疾不徐。林晚走在他身邊,目光偶爾偷偷瞥向他抱著獎杯的側影。

“這個項目,” 沉默中,沈敘白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像是對著空氣說話:

“你會繼續(xù)做下去嗎?還是……只是比賽?”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她抬起頭,看向他線條利落的側臉。

“我想……繼續(xù)。”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她自己都驚訝的堅定:

“我覺得……它不只是個比賽。那些空間,那些故事……值得被‘重塑’?!?/p>

她頓了頓,想起了倉庫里的畫,聲音輕了些,“就像……有些東西,雖然可能不完美,或者被中斷了,但存在的意義,不應該被抹掉?!?/p>

沈敘白腳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沒有轉頭看她,目光依舊看著前方被夕陽染紅的路面。

過了幾秒,他才輕輕“嗯”了一聲。那聲“嗯”很輕,卻仿佛蘊含著某種復雜的重量。

走到單車棚門口,夕陽的光線將整個棚頂都染成了溫暖的橘紅。林晚的車停在老位置。

“到了。”沈敘白停下腳步,將手里的獎杯和證書遞還給林晚。

“謝謝?!绷滞斫舆^,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碰到他的手。

那觸感依舊微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讓她心安的穩(wěn)定感。

沈敘白收回手,插回褲袋。他站在單車棚入口的逆光處,高大的身影被夕陽勾勒出一道金邊。

他看著林晚,昏黃的光線讓他深邃的眼眸顯得有些柔和。

“林晚?!彼兴拿帧?/p>

“嗯?”林晚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這條路,”他看著她,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風景不錯。走下去?!?/p>

說完,他沒有等林晚回應,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她懷里那個在夕陽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水晶獎杯,然后轉身,邁開長腿,朝著校門外那片熔金般的光暈走去。

夕陽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像一道無聲的航標,指向未知的遠方。

林晚抱著獎杯和證書,怔怔地站在單車棚門口,望著那個消失在金色光海里的背影。晚風吹拂著她的發(fā)絲和裙角。

心底那片關于建筑的模糊藍圖,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堅定。

那顆在倉庫塵埃中落下的種子,在經(jīng)歷了雨水的滋潤、陽光的照耀、和那句“風景不錯”的無聲肯定后,終于破土而出,舒展出了第一片充滿生命力的新葉。


更新時間:2025-08-13 01:2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