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走到城門口,天已經(jīng)大亮了。
城門口的早市飄著熱粥香。
沈從安想起來,小兒子在吃老二買的餅子時沒吃進去多少,想必是昨天他打的太重了,早上看了,臉上還腫著,餅也吃不進去。
想想就難受
唉
他看向賣粥的攤位,帶著兩個兒子走了過去,買了碗粥。
沈從安把粗瓷碗往沈硯秋面前推了推,熱氣模糊了眉眼:“快吃,涼了傷胃?!?/p>
沈硯秋低頭看了看,不想喝,但人盯著,不想吵,于是舀粥,指尖在碗沿輕輕蹭過。
昨夜臉頰的鈍痛早散了,可那份沉滯感還在。
幸好不多,沈硯秋想。
他不想在這里待太久,畢竟男子戴著面巾不好看,他不想引人注目,于是,喝的很快,幾口下去,就喝完了。
沈硯秋喝完,放下碗,看向父親和二哥,臉上已漾開溫順的笑:“我吃完了,爹,二哥,我們趕緊走吧?!闭Z氣、神態(tài),和從前無數(shù)個清晨沒兩樣。
沈從安沈硯禮等沈硯秋吃完后,就向著城門口走去。
沈硯禮自覺地背起書箱,藥材包和皮紙卷在里面沉甸甸的。
排隊出城時,沈硯秋乖乖跟在他身后,腳步不快不慢,像往常一樣被父親護在里側。
沈從安回頭看了眼,見他低著頭,只當是沒睡醒,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領口:“冷不冷?”
“不冷。”沈硯秋的聲音很輕,順勢往他身邊靠了靠——這是過去原主無數(shù)次做過的動作,自然得像呼吸。
沈從安滿意地嗯了一聲,沒察覺兒子靠得近,心卻隔著一層。
出了城門,沈從安徑直走向牛車:“張叔,去沈家村,三個人多少錢?”
“一人三文,一共九文”
“現(xiàn)在可以走嗎?”
張老漢有點為難,這是能坐下七個人的位置,現(xiàn)在只拉三個人,不劃算“人還沒齊,現(xiàn)在走我不劃算”
“我給您二十一文,把其他人的位置也買了,現(xiàn)在走”沈從安著急回家。自己現(xiàn)在錢也還算充裕,也就不心疼這幾文錢了。
他和趕車的張老漢熟,笑著遞過錢,“孩子病剛好,坐您車穩(wěn)當?!?/p>
“上來吧?!睆埨蠞h揚鞭趕牛,“你們漁村的鱸魚汛該來了吧?前兒聽我家小子說,碼頭的魚販子都往你們村跑呢。”
“還行,和往年一樣”
沈從安扶沈硯秋上車,特意把自己的外衣鋪在車板上:“坐著軟和?!?/p>
沈硯秋沒拒絕,坐下時卻悄悄往車幫挪了半寸——這個細微的動作混在他調整坐姿的自然里,誰也沒留意。
沈硯禮把書箱放在他身邊,拍了拍皮紙卷:“爹挑了半天的好紙,比家里的糙紙軟,你練字時不會再蹭得滿手墨?!?/p>
他說著往沈硯秋身邊擠了擠,“上次你說學院先生教了畫畫,你想要畫咱家門口的老槐樹,用這紙畫肯定好看。”
“好啊?!鄙虺幥镛D過頭,臉上帶著淺淺的笑,眼底卻沒什么波瀾。這個笑容和過去答應二哥時一模一樣,沈硯禮看得樂呵,完全沒發(fā)現(xiàn)那笑意沒到眼底。
“你們家老三愛讀書,是個好苗子?!睆埨蠞h回頭笑,“將來中了科舉,可別忘了咱這些窮親戚?!?/p>
“他呀,能把文章做好就不錯了。”沈從安嘴上謙虛,眼里卻閃著光,往沈硯秋那邊瞟了眼,“不過孩子肯用功,夜里還在油燈下看書呢?!?/p>
沈硯秋望著窗外掠過的稻田,沒接話。
沈從安只當他病著沒力氣,繼續(xù)和張老漢閑聊漁汛,說回家要讓老大老二把新網(wǎng)晾出來,等硯秋好了帶他去淺灘撒網(wǎng)。
沈硯禮在一旁興奮地接話:“我教他!上次他還說要學編漁網(wǎng),用這皮紙畫漁網(wǎng)的樣子肯定比我強!”他說著拍了拍沈硯秋的肩膀,對方?jīng)]像往常一樣拍回來,他只當是病弱沒力氣,自己嘿嘿笑了兩聲。
“老二,你弟弟馬上要考試了,不要帶他玩了”
“好吧,那我等小弟考完”沈硯禮。
牛車轉過山坳,漁村的炊煙已在晨霧中升起。
沈從安指著老槐樹的方向喊:“快看,你爺爺在村口呢!”沈硯秋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期待,嘴角彎著溫順的弧度——和過去每次回家時一模一樣。
沈從安看著兒子的側臉,滿意地笑了:“到家就能喝魚湯了?!?/p>
他沒發(fā)現(xiàn),沈硯秋望著家的方向時,眼神里少了從前的雀躍,多了份不易察覺的平靜,像蒙著層薄薄的霧。
牛鈴在風里叮當作響,把那份藏在自然里的疏離,輕輕蓋進了歸途的晨光里。
他們誰也沒察覺,身邊的孩子,已經(jīng)悄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