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體上的極致糾纏,是唯一的解藥,也是更深的毒。
情事過后,沈清遠在市中心的頂層公寓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燈火。林溪裹著他的寬大襯衫,赤著腳,像只慵懶的貓蜷在柔軟的沙發(fā)里。沈清遠在開放式的廚房里,安靜地煮著意面,暖黃的燈光勾勒著他專注的側影,空氣中彌漫著番茄肉醬的濃郁香氣和煎牛排的滋滋聲。
這是林溪最貪戀的時光。激烈的情潮褪去,只剩下溫存的暖意。沒有師生身份的桎梏,沒有需要偽裝的冷漠,只有他和她,像世間最普通也最親密的情侶。她會跑過去,從背后環(huán)住他精瘦的腰,把臉貼在他寬闊的背上,聽他沉穩(wěn)的心跳。他會微微側頭,在她發(fā)頂落下一個溫柔的吻。他們會依偎在沙發(fā)上,選一部老電影,共享一盤食物,她的腳丫會不客氣地塞進他溫暖的掌心。
“沈清遠,”她窩在他懷里,看著屏幕上閃動的光影,聲音帶著情事后的慵懶和滿足,“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覺得你是我的。”
沈清遠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fā)頂,沒有回答,只是用溫熱的掌心包裹住她微涼的腳。無聲的沉默里,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沉重——天一亮,這偷來的溫存便如晨露般消散,他們又將戴上各自的面具,在陽光下形同陌路。
這種割裂感,像一根細小的刺,深深扎在林溪的心底。白天在校園里看到他,那份刻意維持的疏離,總會讓昨夜肌膚相親的溫度顯得格外諷刺。她開始變得貪婪,不再滿足于僅僅在黑夜中擁有他。她想在陽光下牽他的手,想向所有人宣告,這個優(yōu)秀的男人,是她的。這份隱秘的痛苦和渴望,在壓抑中發(fā)酵,讓她精神繃得更緊。
期末季的圖書館,空氣里都飄浮著油墨、紙張和無聲的焦灼。巨大的落地窗外,盛夏的陽光白得晃眼,蟬鳴隔著厚重的玻璃,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室內(nèi)冷氣開得很足,卻吹不散那種近乎實質的緊張感。
林溪把自己釘在靠窗的位置上,像一尊不會動的雕像。面前的攤開的筆記、教材、打印的論文資料堆成了小山,幾乎要將她淹沒。她的黑眼圈重得像暈開的墨跡,下巴也尖了些,只有那雙眼睛,因為極度的專注而顯得異常明亮,像兩簇在寒夜里燃燒的小火苗。
咖啡杯空了又續(xù),續(xù)了又空。指尖因為長時間握筆和敲擊鍵盤,微微泛白,帶著薄繭。她幾乎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偶爾有相識的同學路過,低聲打個招呼,她也只是從書堆里抬起頭,露出一個極淡的、帶著疲憊的點頭示意,目光很快又沉回密密麻麻的文字里。
她把自己逼得很緊。不只是為了那張漂亮的成績單,更為了心底某個不愿言說的目標——她需要證明自己,證明她的頭腦和她的心一樣,配得上那個站在更高處的人。她要讓所有的“學術探討”,都建立在無可指責的實力之上。
當最后一門專業(yè)課的答卷被收走,林溪走出考場,站在刺眼的陽光下,竟有種不真實的眩暈感。緊繃了許久的弦驟然松開,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但隨之涌上的,是一種塵埃落定的輕松,以及……一種隱秘的、亟待分享的雀躍。
她知道他今晚會來。
當沈清遠的指紋鎖發(fā)出輕微的“嘀”聲,門被推開時,林溪正蜷在客廳的沙發(fā)里,抱著一桶冰淇淋,電視里放著新聞聯(lián)播。她穿著寬大的舊T恤和短褲,頭發(fā)隨意地挽著,幾縷碎發(fā)散在頸邊,卸下了所有在圖書館里的緊繃和考試時的鋒芒,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柔軟的、帶著點慵懶的放松。
沈清遠脫下西裝外套,扯開領帶,動作帶著工作后的疲憊,但目光落在她身上時,那份冷硬似乎融化了一絲。他走過來,很自然地坐到她身邊,沙發(fā)微微下陷。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氣息混合著室外的微熱空氣,瞬間包裹了她。
“考完了?”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帶著工作后的倦意,目光掃過她放松的姿態(tài)和電視屏幕上跳躍的光影。
“嗯?!绷窒诹艘淮笊妆苛苋M嘴里,冰涼甜膩的感覺讓她滿足地瞇了瞇眼,像只饜足的貓。她側過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帶著考后特有的、卸下重負的輕松和一點點不易察覺的邀功意味,“感覺……還不錯?!?/p>
沈清遠看著她被冰淇淋凍得微微發(fā)紅的唇瓣,看著她眼底那點細碎的、孩子氣的光,喉結幾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他伸出手,指腹帶著薄繭,極其自然地、帶著點占有欲地,擦掉了她唇角沾著的一點奶油。
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溫熱的皮膚,兩人都細微地顫了一下。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臉上有點熱,卻故意瞪了他一眼,把冰淇淋桶往他面前一遞:“吃嗎?”
沈清遠沒接,只是深深地看著她。那目光不再是講臺上的審視,也不是酒吧里的暴怒,更不是辦公室里赤裸的欲望。是一種沉靜的、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專注和……欣賞?仿佛在重新評估一件他早已熟悉、此刻卻煥發(fā)出不同光彩的珍寶。
他俯下身,吻落了下來。不同于辦公室那夜的激烈掠奪,也不同于車里那個帶著怒火的懲罰。這個吻很輕,很緩,帶著一種探索般的耐心,細細碾過她的唇瓣,舌尖溫柔地描繪著她的唇形,帶著一種安撫的、甚至是嘉獎的意味。他的一只手輕輕托著她的后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她頸后細嫩的皮膚,帶來一陣陣細微的電流。
林溪手中的冰淇淋桶差點滑落,她下意識地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這個吻溫柔得讓她心頭發(fā)顫,像春日融化的雪水,無聲地浸潤著她連日來緊繃的心房。她閉上眼睛,回應著他,放任自己沉溺在這份難得的、帶著溫存的親昵里??諝饫镏皇O卤舜私焕p的呼吸和電視里遙遠的背景音。
良久,沈清遠才稍稍退開,額頭抵著她的,呼吸依舊有些亂。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她,因為親吻而顯得格外水潤嫣紅的唇,和那雙迷蒙的、還帶著水汽的眼睛,眸色深了深。
“很好?!彼吐曊f,聲音帶著情欲未褪的沙啞,卻又無比清晰地肯定了兩個字。
林溪知道,他說的不只是她的考試。一股熱流猛地沖上心口,帶著甜意,也帶著酸澀。
情事自然而然地發(fā)生。這一次,少了幾分初嘗禁果時的生澀與激烈,多了幾分熟稔的默契與纏綿。沈清遠的耐心和掌控力在此時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熟知她身體的每一處敏感,每一次觸碰都精準地撩撥起更深的情潮。不再是單方面的掠奪,更像是一場你來我往的探索與交融。汗水浸濕了沙發(fā)靠墊,空氣中彌漫著情動的甜膩氣息。林溪在他身下輾轉承歡,意識在極致的愉悅中浮沉,仿佛所有現(xiàn)實的煩惱都被這短暫的歡愉隔絕在外。
當一切歸于平靜,兩人依偎在沙發(fā)里,窗外城市的霓虹透過未拉嚴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狹長的、變幻的光帶。林溪靠在他溫熱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身體是放松的,甚至帶著饜足的慵懶。但心底深處,那個盤桓了幾天的問題,卻像水底的暗礁,終于忍不住浮了上來。
她微微動了動,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胸口畫著圈,聲音帶著情事后的微啞,盡量顯得隨意:“暑假……你回去嗎?”
頭頂上,沈清遠的心跳似乎有那么一瞬間微不可察的停頓。
他環(huán)著她的手臂沒有松開,甚至沒有低頭看她,目光依舊落在天花板上那片模糊的光影里。空氣安靜了幾秒,只有兩人平復的呼吸聲。
“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彼穆曇艋謴土藨T常的平穩(wěn)低沉,聽不出什么情緒,“項目收尾,幾個重要的會要開?!彼D了頓,補充道,語氣是陳述事實般的冷靜,“你先回去。陪陪家人?!?/p>
“哦。”林溪應了一聲。很輕。
她沒再追問是什么項目,什么會。她知道他不會多說。她也知道自己不該追問。一切都合情合理。他是沈教授,是金融系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他永遠有處理不完的“事”。
可是,那個“哦”字出口的瞬間,林溪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胸腔里某個地方,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極其溫柔、又極其殘忍地,剜走了一小塊。
空落落的。
剛才情事的余溫還在皮膚上殘留,他懷抱的溫度也真實可感??删驮谒捯袈湎碌哪且幻?,一種冰冷的距離感,如同窗外無聲滲入的夜氣,瞬間彌漫開來,將兩人之間那點短暫的親密和溫暖,割裂得干干凈凈。
她靜靜地靠著他,聽著他規(guī)律的心跳。那心跳沉穩(wěn)有力,卻像隔著厚厚的玻璃傳來,不再能溫暖她。剛才那些旖旎的溫存,那些帶著嘉許意味的親吻,那些默契的交融,此刻都變得像一場精心編織的幻覺。
她張了張嘴,想問他“你什么時候回去?”,想問他“暑假……我能來找你嗎?”,甚至想任性地說一句“我不太想一個人回去”。
但最終,所有的沖動都被她死死地壓了下去,堵在喉嚨里,變成一種無聲的酸脹。
她只是更緊地往他懷里縮了縮,仿佛這樣就能填補上那塊突然出現(xiàn)的空缺,汲取一點殘留的溫度。臉頰貼著他微涼的皮膚,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緒。
“好?!彼罱K只是輕輕地應道,聲音輕得像嘆息,飄散在寂靜的空氣里,帶著一種無聲的妥協(xié)和一絲難以察覺的……失落。
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不知疲倦地閃爍著。夜還很長,但林溪知道,屬于她和他的這個學期,或者說,屬于她可以名正言順、日夜見到他的這段時光,在沈清遠那句“你先回去”之后,已經(jīng)提前畫上了一個帶著缺口的句號。
那塊被剜走的地方,空落落地透著風,提醒著她,有些距離,并非朝夕相處就能跨越。而暑假悠長的空白,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