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最后一個周末，我在舊書箱里翻出一團紅繩。是小時候奶奶給的，說編個同心結系在手腕上，能求個歲歲平安。紅繩已經有些褪色，卻還帶著點淡淡的樟木香氣，像藏著整個童年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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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燼湊過來時，我正笨拙地繞著繩結。他的下巴擱在我肩上，呼吸掃過我耳廓，帶著點剛洗完澡的薄荷味：“編什么呢？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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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結?！蔽野鸭t繩往他眼前遞了遞，“奶奶說編一對，戴在手上能一直在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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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突然頓了頓，伸手接過紅繩，指尖觸到繩結時輕輕抖了一下。窗外的陽光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見細細的絨毛，他低頭研究了半天，突然抬頭看我，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我來學，編好了給你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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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三天，周燼成了“繩結學徒”。上課偷偷在草稿紙背面畫步驟圖，晚自習把紅繩藏在桌肚里練習，連走路都在捻著繩子比劃。有次被老師抓個正著，紅繩沒收時，他還急得差點站起來搶，臉紅到了脖子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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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嗎？”我看著他懊惱的樣子，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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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至于。”他攥著我的手，指腹在我手腕上摩挲，“要親手編的才管用，得讓它記住我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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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那天，他終于把編好的同心結塞給我。繩結歪歪扭扭的，線頭還沒藏好，卻比任何精致的飾品都讓人心顫。他自己手腕上也系著一個，大小模樣幾乎一樣，只是繩結更松垮些，顯然是練手的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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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丑?！彼麚狭藫项^，耳根紅得像熟透的櫻桃，“等我練好了，再給你編個更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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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丑?！蔽野淹慕Y系在他手腕上，又讓他給我戴上。兩截褪色的紅繩在陽光下晃著，像兩條相依的小蛇，把我們的手腕連在了一起。他突然低頭，在我手腕的繩結上輕輕吻了一下，觸感溫溫的，像落了片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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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真的拆不開了?！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無比的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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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結束那天，學校組織了元旦聯(lián)歡會。我和周燼坐在后排，他的手始終沒松開我的，兩人的同心結纏在一起，紅得像團小火苗。舞臺上有人唱著老歌，旋律慢悠悠的，把空氣都泡得發(f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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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場休息時，我去走廊透氣，意外撞見了顧清然。她穿著件米白色的毛衣，手里捏著杯熱可可，看見我時愣了愣，隨即笑了笑，笑容比上次柔和了許多：“夏珩，能聊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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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靠在欄桿上，冷風卷著碎雪掠過臉頰。她看著我手腕上的同心結，又看了看教室的方向——周燼正扒著窗戶往外望，看見我時眼睛亮了亮，像只等主人回家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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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總覺得，只要我回來，就能把他搶回來?！鳖櫱迦坏穆曇艉茌p，帶著點釋然的嘆息，“現(xiàn)在才明白，有些人的緣分，從一開始就定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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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從口袋里摸出個小小的鐵皮盒子，遞給我：“這個，幫我還給周燼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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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里是塊橡皮，邊角已經磨圓，上面還留著淡淡的鉛筆印——是她當年臨走時塞給周燼的那塊。原來他一直收著，卻從沒告訴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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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我想說點什么，卻被她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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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解釋啦。”她笑了笑，眼角有細碎的光，“我已經想通了。喜歡一個人，不是非要得到，看著他開心，其實也挺好的。”她往教室的方向瞥了一眼，周燼還在扒著窗戶，臉頰貼在玻璃上，傻乎乎的樣子，“你看，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別人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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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lián)歡會結束時，我把鐵皮盒子遞給周燼。他捏著盒子愣了很久，突然拉著我往操場跑，雪粒子落在我們發(fā)梢，像撒了把碎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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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早想還給她了?！彼诨@球架下停下，把盒子塞進我手里，“只是忘了扔在哪兒，后來……后來遇見你，就更記不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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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燼?！蔽阴谄鹉_尖，替他撣掉發(fā)梢的雪，“我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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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抱住我，把臉埋在我頸窩，聲音悶悶的：“夏珩，我真的只喜歡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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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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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新年的鐘聲，一下一下，敲在雪地里，敲在我們心上。他的同心結蹭著我的手腕，紅得像團永不熄滅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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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后，顧清然在朋友圈發(fā)了張照片。她站在櫻花樹下，身邊站著個笑起來很干凈的男生，配文寫著：“原來春天不止一種顏色?！蔽尹c了贊，她很快回復了個笑臉，像在跟過去的執(zhí)念輕輕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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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和周燼的同心結，在無數(shù)個日出日落里慢慢褪色，卻始終系在手腕上。他會在早讀課時偷偷幫我調整繩結，會在體育課上牽著我的手怕繩結被汗水浸壞，會在放學路上把兩截紅繩纏在一起，說“這樣就永遠不會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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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很多年，我們搬過很多次家，扔掉過很多舊物，唯獨這對歪歪扭扭的同心結，始終被小心地收在首飾盒里。每次打開盒子，都能想起那個編繩結時臉紅的少年，想起雪地里緊緊相擁的夜晚，想起那句藏在紅繩里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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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最好的緣分，從不是轟轟烈烈的爭搶，而是像這同心結一樣，慢慢纏繞，輕輕相依，在歲月里長成彼此最離不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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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曾經橫沖直撞的校霸，終究成了我生命里最溫暖的光，系著我的手腕，牽著我的一生，再也沒有松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