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陳默像一片沉默的落葉,被卷入了輿論的漩渦中心。
校園里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竊竊私語和毫不掩飾的打量。走在走廊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背后指指點點的目光,那些目光像帶著倒鉤,刮擦著她的皮膚。“就是她……”“三百六十五張啊,天天畫……”“真看不出來許主席是那種人……”“聽說她媽當場氣暈了……” 議論聲不高不低,恰好能鉆進耳朵。連空氣都仿佛凝固著異樣的粘稠感。
班主任李老師找她談了一次話。辦公室里,李老師皺著眉,鏡片后的目光銳利而充滿審視,語氣是公事公辦的疏離:“陳默同學,關于元旦晚會的事情……影響非常不好。許知言同學家里已經給她請了長假,暫時不會來學校了。學校方面正在盡力平息輿論。你作為……事件的另一方,”她斟酌著用詞,“要謹言慎行,把心思放在學習上。馬上就要期末考了,不要被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分心?!?/p>
無關緊要。陳默垂著眼,盯著自己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鞋尖。那三百六十五張被刪除的畫,許知言被強行帶走的絕望背影,以及自己口袋里那張宣告黑暗將至的紙片,在李老師口中,都成了“無關緊要”。
“另外,”李老師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你轉學過來時間不長,可能對一些情況不了解。青城一中校風嚴謹,有些……不合時宜的想法和行為,是不被允許的,對你自己、對他人的前途都沒有好處。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p>
陳默的手指在褲縫邊蜷縮了一下,指甲掐進掌心。她沒抬頭,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走出辦公室,深冬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視野邊緣的黑霧似乎又濃重了一些,遠處教學樓窗戶反射的日光,在她眼里暈開一片模糊刺眼的光斑。她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
“陳默!”周小雨氣喘吁吁地從后面追上來,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眼神卻有些躲閃,“那個……藝術樓后面公告欄……你最好去看看。”
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陳默。她幾乎是跑著沖向藝術樓。
公告欄前圍著一小圈人,看到她過來,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縫隙,目光復雜。公告欄上,赫然貼著一張放大的、從某個角度偷拍的照片——正是元旦晚會現(xiàn)場,巨大的LED屏幕上定格著她那張茫然疲憊的側臉速寫!照片旁邊,用鮮紅的馬克筆寫著幾個歪歪扭扭、充滿惡意的大字:
“偷窺狂的專屬模特,感覺爽嗎?”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巨大的羞恥感和憤怒像海嘯般將她淹沒,耳邊嗡嗡作響,視野中央那片刺目的紅字和模糊的畫像開始扭曲、旋轉。身體晃了晃,她猛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墻壁才勉強站穩(wěn)。
“誰干的?”她的聲音嘶啞,帶著自己都陌生的顫抖,目光掃過圍觀的同學。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鄙夷,有冷漠,也有幾絲同情,但沒有人回答。人群在她銳利的注視下,反而沉默地散開了,留下她一個人,對著那張充滿惡意的海報,像被釘在恥辱柱上。
她沖上去,一把撕下那張海報!紙張在手中被揉爛、撕碎,鋒利的邊緣劃破了手指,滲出細小的血珠,她卻感覺不到疼。碎片被她狠狠地塞進旁邊的垃圾桶,仿佛這樣就能埋葬這份當眾的羞辱。然而,那猩紅的字跡和模糊的畫像,早已像烙印一樣,刻在了每一個看過它的人眼里,也更深地刻進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