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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霧眠是在刺鼻的消毒水氣味中醒來的。
膝蓋如同被剜了筋骨一般的疼，她掙扎著睜眼，視線模糊間望見潔白的天花板，再低頭，看到自己雙腿裹著厚厚的紗布，一抬手，發(fā)現(xiàn)額角那片包扎得更緊，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她只是動了一下，便疼得倒吸了一口氣。
床邊傳來輕微響動。
“醒了？”低沉的男聲響起，是司梵洲。
他坐在床邊，一如既往地風度翩翩，襯衣袖口挽起：“別動，我叫護士給你檢查一下。”
話落，就有護士踏進病房。
喬霧眠自嘲道：“我打了喬安安一巴掌，你便讓人還了九十九次，我還砸了她一次，你打算什么時候補回來？”
司梵洲看她一眼，沉默兩秒，低聲說：“我沒有那個意思，你頭上的傷是喬安安看不下去，又覺得我是為了她才動手，不好明著阻止，所以才出手，把你打暈了?！?/p>
他語氣很輕，甚至聽不出任何責怪的意味。
喬霧眠聽完，只覺得想笑：“這么說，我還得謝謝她？”
可一笑牽扯到臉上的傷口，便疼的笑不出來了，眼圈隨之泛紅。
她嗓音啞啞的：“那巴掌，不是我打的?！?/p>
她原以為司梵洲會下意識反駁，畢竟她現(xiàn)在說什么，在他眼里也許都是強詞奪理。
可誰知，他沉默片刻，竟點頭了。
“我知道?！?/p>
他這話輕飄飄一句，喬霧眠卻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怔怔地看著他。
“你知道？”她聲音發(fā)顫，眼中漸漸露出不可置信。
司梵洲垂下眼眸：“其他的，我也知道了。比如你和喬安安之間的關(guān)系?！?/p>
喬霧眠心口一顫。
她從未主動開口提過這些，以為他永遠都不會知情——可現(xiàn)在他卻說“我知道”。
她聲音嘶啞，壓抑太久的委屈終于涌上來：“你明明知道…為什么還要…”
她話未說完，司梵洲卻緩緩抬眼，語氣淡淡地打斷她：“霧眠，你不該怪她的。”
他說：“喬家憐惜你母親過世，把你接回去已經(jīng)是恩情。本就是鳩占鵲巢，安安還愿意與你交好，你卻處處與她對著來?！?/p>
他聲音一貫沉穩(wěn)克制，在此刻卻像是把一把刀，一寸寸捅進喬霧眠心口。
司梵洲每多說一個字，喬霧眠的臉色便多蒼白一分。
“這些…是喬安安告訴你的？”她咬著牙問。
司梵洲沒有回答。沉默就是默認。
喬霧眠忽然覺得眼前天旋地轉(zhuǎn)。
她諷刺地笑了笑，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那如果我說喬安安一直在騙你，鳩占鵲巢的人不是我，是她，你信嗎？”
司梵洲沒有回答。
護士檢查完，囑咐她傷口不能碰水，留下一連串注意事項后悄然離開。
病房重新歸于寂靜。
片刻后，司梵洲低聲開口：“你要是不想回喬家，也沒關(guān)系。那套公館，你可以繼續(xù)住?！?/p>
一句話，將喬霧眠的所有期待都輕描淡寫碾成塵土。
他還是不信她。
喬霧眠指尖緊緊攥著床單，呼吸一點點變得急促，最后終是忍不住抬頭看他：“司梵洲，和你結(jié)婚五年的人，是我。”
這是她第一次說出口。
這件事情因為太過不為人知，也因為她從未提起，司梵洲聽見時，動作一頓。
他漆黑的眼眸深深的看著喬霧眠，讓人辨不清神色。
喬霧眠沒有退讓，直勾勾的回望著他。她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問，關(guān)于那些視頻、關(guān)于喬安安，關(guān)于司梵洲究竟把自己當什么。
可她還未想好如何開口，就見司梵洲電話突然響起。
他低頭看了一眼來電，臉色微變，隨后接起電話，先一步開口，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脫口而出。
“旁邊有人，就這么說吧。”
喬霧眠愣住了。那是她第一次聽見他講西班牙語?？蛇@算是小眾的語言，在她腦海中，被一字一句的精準翻譯。
電話那頭聲音有些激動：“喬安安都回國了，你還猶豫什么？你不是一直喜歡她嗎？當年她出國，我們讓你追，你說不想打擾。后來只見了喬霧眠一眼，你便著了魔似的，一心想把她當作喬安安替身，甚至怕你媽阻止，想方設(shè)法騙你媽你出家，就為了讓她主動把喬霧眠推到你身邊。”
“我們都以為你死心了，可昨天那樣，你根本就沒放下，對不對？”
喬霧眠的心，隨著那頭清晰傳來的話語一寸寸下沉。
她從未想過，這一切，都不過是司梵洲的計劃，不管是司梵洲的清心寡欲、司母給的任務(wù)，還是她自以為是的接近。
她的五年，不值一提。
對面那人沉默了片刻，又問了一句：“還是說，你放不下喬霧眠了？”
司梵洲的聲音忽然冷下來：“喬霧眠和喬安安之間，云泥之別。我不是那種玉石不分的人?！?/p>
喬霧眠呼吸一滯。
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有人這樣形容她了。
先是司母，現(xiàn)在是他。
“云泥之別”。
她是泥，低賤，卑微，不堪入眼的泥。
喬霧眠覺得心臟的疼痛開始蔓延到四肢百穴，卻還要咬緊牙關(guān)，裝作一臉困惑的模樣。
電話另一頭似乎還想說什么：“不就是喬安安去西班牙留學了嗎？又不是不講中文，你非要學西語也就算了，還逼我們幾個兄弟都學，真是瘋了…”
司梵洲沒回，掛斷了電話。
他看向喬霧眠，語氣淡淡道：“是公司那邊的事?！?/p>
喬霧眠難得沒有接話，只是覺得原本心底那份覺得永遠無法割舍的愛意，又淡去了大半。
他知道喬安安的每一個行蹤，會為她學一門艱澀語言。
卻從來不知道，或者說不在意，她大學輔修的，也是西班牙語。
甚至喬安安去西班牙留學的機會，原本也是屬于她的。
司梵洲站起身，看著她沉默半晌，最后留下輕飄飄一句話：
“到此為止吧，霧眠。你和安安各退一步。她說不追究，你就別再鬧了，不然就是你不識趣?！?/p>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病房。
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喬霧眠終于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