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那緩慢、沉重、如同刮擦在靈魂上的磨刀聲,在溪流潺潺的背景音里,固執(zhí)地、一遍又一遍地回響。它穿透簡陋棚屋的縫隙,鉆進(jìn)林默的耳朵,烙印在他的意識深處。老疤那番冰冷、殘酷、如同淬火利刃般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和死亡的氣息,反復(fù)切割著他剛剛因飽食和力量增長而滋生的、那點可憐的踏實感。
力氣?傷口愈合?在這片吃人的林子里,賤如塵土。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勒得他幾乎窒息。但在這極致的恐懼深處,一股更加原始、更加蠻橫的力量,被老疤用最殘酷的方式點燃了——生存!不顧一切的生存!
林默猛地從冰冷的石頭上站起身。篝火的余燼散發(fā)著微弱的熱量,映照著他蒼白的臉,和那雙在恐懼與不甘中燃燒起火焰的眼睛。他看了一眼老疤那沉寂在陰影中的棚屋,磨刀聲依舊,沒有絲毫停頓。
沒有告別,沒有詢問。林默轉(zhuǎn)身,大步走向自己那個歪歪扭扭、仿佛隨時會散架的小木棚。他抓起那塊邊緣被他磨得鋒利、此刻卻顯得如此渺小的燧石,又拿起一個用寬大葉片簡單縫制的、粗糙的“口袋”。然后,他頭也不回地,踏著熹微的晨光,再次鉆進(jìn)了溪流對岸那片扭曲虬結(jié)、被濃重白霧籠罩的古老林地。
這一次,他是獨自一人。
濃霧如同冰冷的濕布,裹挾著濃重的腐葉、濕土和未知野獸的腥臊氣息,撲面而來。光線被扭曲的枝干和厚實的苔蘚切割得支離破碎。寂靜被無限放大,每一次踩斷枯枝的“咔嚓”聲,都如同驚雷般在耳邊炸響,讓他心臟狂跳。
【警告!進(jìn)入高威脅性區(qū)域:腐苔古林(外圍)!】
【檢測到微弱生物能量反應(yīng)(復(fù)數(shù))!方位:不定!】
【建議:高度警戒!】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冰冷而及時,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dá)摩克利斯之劍。林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學(xué)著老疤的樣子,將身體壓得極低,腳步放得極輕,感官提升到極致。他不再僅僅依賴視覺,耳朵捕捉著霧氣中每一絲細(xì)微的聲響,鼻子分辨著空氣中混雜的氣味,皮膚感受著濕冷氣流最微弱的擾動。
他不再奢望狩獵像剃刀蕨豕那樣的“大貨”。他的目標(biāo),是那些系統(tǒng)提示中“能量等級:極低”的存在。那些潛伏在腐葉下、苔蘚中、樹根縫隙里的“小東西”。
一只形似巨大甲蟲、外殼閃爍著暗沉金屬光澤、正用鋒利口器啃食樹根的多足生物(鐵顎腐木蟲,美味點+3,微弱甲殼防御提升)。林默屏息凝神,如同捕食的蜥蜴,在它專注于進(jìn)食的瞬間,手中的燧石如同閃電般刺出!鋒利的石刃精準(zhǔn)地刺入它頭部與胸甲連接的薄弱縫隙!綠色的粘液噴濺!微弱的能量暖流涌入身體。
一叢生長在腐爛巨木背陰處、散發(fā)著微弱幽藍(lán)光芒、如同水晶簇般的苔蘚(凝霜苔,美味點+2,微弱冰霜抗性)。林默小心翼翼地用燧石刮下,避開那些看似無害、實則蘊含麻痹毒素的細(xì)小孢子。
甚至是一顆被某種小型嚙齒類動物啃食了一半、掉落在苔蘚上的、散發(fā)著奇異松脂清香的硬殼果實(巖松果,美味點+1)。林默撿起它,用燧石砸開堅硬的外殼,里面是幾粒飽滿、帶著濃郁油脂香氣的乳白色果仁。
每一次發(fā)現(xiàn),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采集或獵殺,都伴隨著巨大的風(fēng)險。一只偽裝成枯葉、突然彈射而起、口器如同針管般刺來的毒刺飛虱(美味點+1,附帶微弱毒素,需系統(tǒng)引導(dǎo)清除),讓林默驚出一身冷汗,險之又險地避開。一片看似普通的深紫色苔蘚,在觸碰的瞬間釋放出令人眩暈的麻痹氣體(幻夢苔,危險!),幸虧系統(tǒng)及時預(yù)警,他才連滾帶爬地逃離。
汗水浸透衣衫,混合著泥土、苔蘚汁液和偶爾濺上的蟲血?;⒖趧倓偨Y(jié)痂的傷口在頻繁的用力下再次崩裂,火辣辣地疼。疲憊如同跗骨之蛆,一次次試圖將他拖垮。但每一次成功獲取“食材”,那微弱卻真實的美味點增加,以及隨之而來的、一絲絲力量的增長、感知的敏銳、或是某種微弱抗性的提升,都如同黑暗中的螢火,支撐著他繼續(xù)前行。
變強!不顧一切地變強!老疤冰冷的話語和那永不停歇的磨刀聲,成了他在這危機四伏的腐苔古林中,唯一的、也是最強大的驅(qū)動力。
當(dāng)夕陽的余暉艱難地穿透濃霧和扭曲的樹冠,在林間投下最后幾縷慘淡的光柱時,林默拖著疲憊不堪、沾滿污穢的身體,回到了溪流邊。他的葉片口袋里,裝著幾塊鐵顎腐木蟲的甲殼肉(味道腥澀,如同生銹的金屬)、一小包散發(fā)著寒氣的凝霜苔、幾粒巖松果仁,還有幾朵僥幸采到的、看起來相對無害的深褐色小傘菇。
他走到自己的小木棚前,正準(zhǔn)備生火處理這些“收獲”,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老疤的棚屋方向。
火塘里,火焰正旺。
老疤高大的身影背對著他,蹲在火塘邊。他面前架著那根熟悉的、被熏得漆黑的粗大獸骨烤架。烤架上,串著幾塊林默從未見過的、呈現(xiàn)出一種溫潤象牙白色、紋理極其細(xì)膩的肉塊。肉塊在火焰的舔舐下,邊緣已經(jīng)泛起誘人的焦黃色,油脂滴落,發(fā)出“滋啦”的輕響,散發(fā)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純凈而濃郁的肉香,仿佛濃縮了森林中最精華的生命氣息。
【檢測到超高能量反應(yīng)食材:‘月光鹿肋排(烤制)’!】
【能量等級:高!】
【可提供美味點:40點!】
【附帶效果:顯著力量提升!顯著敏捷提升!深度細(xì)胞修復(fù)!月光親和(微弱)!】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帶著強烈的誘惑在林默腦海中響起。月光鹿?這名字聽起來就非同尋常!40點美味點!還有那“月光親和”……是什么?
老疤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林默的歸來,或者根本不在意。他專注地翻動著烤架上的肉排,動作沉穩(wěn)。然后,他拿起那個裝著墨綠色“菌油”的木罐,用一根細(xì)長的骨刷,極其吝嗇、卻又無比精準(zhǔn)地,在每一塊肉排最肥美的部位,輕輕刷上一層!
嗤啦——!
墨綠色的菌油接觸滾燙肉排的瞬間,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深邃的復(fù)合香氣如同炸彈般爆開!純凈的肉香被菌油那深沉、復(fù)雜、帶著危險誘惑的辛香瞬間包裹、提升、升華!霸道而和諧!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簡單的食物香氣,而是一種力量的宣言,一種征服了頂級食材的狂野藝術(shù)!
林默的胃袋瘋狂地抽搐起來,口腔里瞬間溢滿唾液。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葉片口袋里那些腥澀的蟲肉、冰冷的苔蘚和寡淡的果仁,一股強烈的挫敗感和渴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自己拼死拼活一天的“收獲”,在老疤這隨手烤制的肉排面前,如同乞丐的殘羹冷炙。
就在這時,老疤的動作頓了頓。他沒有回頭,只是用那沙啞的嗓音,平淡地拋過來一句:
“火,自己生。肉,自己烤。”
語氣依舊冰冷,聽不出任何情緒。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林默愣了一下。他看著老疤依舊背對著他的寬闊背影,又看了看火塘里跳躍的火焰和烤架上那散發(fā)著致命誘惑的肉排。老疤的意思……是讓他自己處理那些“垃圾”,還是……默許他使用火塘?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到老疤的火塘邊,在距離對方幾米遠(yuǎn)的地方蹲下。他不敢靠得太近,小心翼翼地用燧石和從自己棚屋帶來的干燥苔蘚,在火塘邊緣引燃了一小堆屬于自己的篝火。
火焰升騰起來,帶來一絲暖意。林默將那些鐵顎腐木蟲的肉塊串在削尖的木簽上,架在火上。腥澀的氣味在火焰的炙烤下變得更加明顯,與旁邊那令人迷醉的菌油烤鹿排香氣形成了慘烈的對比。
他笨拙地翻動著蟲肉串,看著它們在火焰中變得焦黑、干硬,散發(fā)出令人毫無食欲的氣味。挫敗感再次涌上心頭。變強?靠這些東西?
就在他盯著自己那串失敗的“作品”發(fā)呆時,一個東西被隨意地丟了過來,“啪嗒”一聲落在他腳邊的泥土里。
林默低頭看去。
是那個裝著墨綠色菌油的小木罐。罐口敞開著,里面那深邃如翡翠融于琥珀的油脂,在火光下泛著誘人而危險的光澤。
老疤依舊背對著他,專注地翻動著自己的鹿排,仿佛剛才丟罐子的不是他。
林默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看著腳邊的菌油罐,又看了看自己火上那串焦黑干硬的蟲肉,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他顫抖著伸出手,拿起菌油罐。罐身還帶著老疤掌心的余溫。他學(xué)著老疤的樣子,用一根細(xì)小的樹枝,蘸取了一點那墨綠色的、散發(fā)著致命誘惑香氣的油脂,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那串慘不忍睹的蟲肉串上。
嗤啦!
微弱的聲響中,奇跡發(fā)生了!
那腥澀刺鼻的氣味,在接觸到菌油的瞬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霸道而深沉的辛香蠻橫地覆蓋上去,將腥氣強行壓制、轉(zhuǎn)化!焦黑的蟲肉表面,在墨綠色油脂的浸潤下,竟然也泛起了一絲……詭異的、帶著危險光澤的油亮!
雖然依舊無法與旁邊那月光鹿排的絕世香氣相比,但這串涂抹了菌油的蟲肉,至少……聞起來像能入口的食物了!
林默的心臟狂跳起來!他顧不上燙,將肉串從火上取下,對著那涂抹了菌油的部位,狠狠咬了一口!
“唔!”
入口依舊是蟲肉特有的、帶著金屬銹蝕感的腥澀和干柴般的口感。但緊隨其后的,是菌油那深沉、復(fù)雜、帶著奇異麻痹感的辛香!這股力量如同狂暴的馴獸師,強行將那令人作嘔的腥澀感壓制、撕碎、裹挾!雖然無法徹底消除,卻形成了一種極其粗糲、極其原始、卻又帶著一種征服了“難吃”本身的、扭曲的“美味”!
【檢測到宿主攝入‘菌油淬煉鐵顎蟲肉’!】
【美味點+8!當(dāng)前美味點:21點!】
【力量屬性微弱提升!甲殼防御抗性微弱提升!】
【附帶效果:體力恢復(fù)!精神韌性微弱提升!】
【警告:食材品質(zhì)過低,菌油效果無法完全發(fā)揮!】
系統(tǒng)的提示伴隨著一股微弱卻真實的力量暖流涌入身體!雖然遠(yuǎn)不如老疤的“蕨豕火云串”和眼前的“月光鹿排”,但這股力量,是他自己親手,用這片森林的饋贈(無論多么低劣),加上老疤那神秘的菌油,淬煉出來的!是屬于他自己的“變強”!
林默大口咀嚼著這粗糲而“美味”的蟲肉,感受著身體里那微弱卻真實的力量增長,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抬起頭,看向火塘對面。
老疤已經(jīng)取下了一塊烤得恰到好處的月光鹿肋排。焦黃的外皮流淌著金黃的油脂和墨綠色的菌油,香氣如同實質(zhì)。他看也沒看林默,只是用骨刀切下一小塊,塞進(jìn)嘴里,慢慢咀嚼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品嘗最平常的食物。
但林默知道,那罐丟過來的菌油,那無聲的默許,那背對著他、卻仿佛洞悉一切的姿態(tài)……都是答案。
老疤不會手把手教他。不會給他現(xiàn)成的力量。他只會像丟出那罐菌油一樣,丟出這片森林的殘酷法則,丟出變強的可能。剩下的路,需要林默自己,用血、汗、勇氣和智慧,一步一步去蹚。
林默低下頭,更加用力地咀嚼著口中粗糲的蟲肉。他拿起菌油罐,又蘸取了一些墨綠色的油脂,仔細(xì)地涂抹在凝霜苔和巖松果仁上。冰冷的苔蘚在菌油的包裹下,散發(fā)出奇異的辛香與清涼混合的氣息;寡淡的果仁則被賦予了深沉厚重的油脂風(fēng)味。
火焰在兩人之間跳躍,映照著兩張沉默的臉。一張布滿風(fēng)霜疤痕,眼神深邃如古井;一張年輕卻已染上風(fēng)塵,眼中燃燒著不甘的火焰。烤肉的香氣、菌油的辛香、以及林默手中那粗劣食物散發(fā)出的、被強行淬煉出的“美味”,在溪流潺潺的伴奏下,無聲地交織。
沒有言語。只有咀嚼聲,火焰的噼啪聲,和遠(yuǎn)處老疤棚屋里,那似乎永不停歇的、緩慢而沉重的磨刀聲。
“沙……沙……沙……”
那聲音,不再僅僅是警告。它成了這片蠻荒之地上,最冰冷、也最真實的戰(zhàn)鼓。催促著,鞭策著,見證著一個不甘的靈魂,在沉默的爐火旁,在殘酷的法則下,開始笨拙而堅定地,鍛造屬于自己的力量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