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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藍(lán)繩囚光 LostFaith 233993 字 2025-06-30 10:5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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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記診所的空氣驟然凝固。碎裂的玻璃藥瓶在地上炸開一片狼藉,粘稠的藥液混合著羅謀傷口滲出的暗紅血液,在地面蜿蜒出詭異粘稠的紋路。刺鼻的藥味、血腥味和劣質(zhì)消毒水的氣味猛烈沖撞,嗆得人幾乎窒息。

羅謀的抽搐并未停止。他像一頭被鐵鏈鎖住、瀕臨絕境的兇獸,在狹窄的病床上瘋狂掙扎。完好的左臂爆發(fā)出非人的力量,每一次揮舞都帶起呼嘯的風(fēng)聲,狠狠砸在床板邊緣,發(fā)出沉悶恐怖的“砰砰”聲,指節(jié)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右腿那條被厚厚紗布包裹的“繭”,在劇烈的扭動下,紗布邊緣迅速被更深、更濃的暗紅液體洇透、擴(kuò)散,粘稠的血珠順著腫脹發(fā)亮的青紫色皮膚滾落,砸在粗劣的白布床單上,暈開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呃啊——!滾!都滾開!”嘶啞的咆哮從他緊咬的齒縫間擠出,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徹底陷入狂亂的毀滅欲。他深陷的眼窩里,那雙赤紅的瞳孔渙散、混亂,如同燃燒的地獄熔巖,死死地、卻毫無焦距地“釘”在蘇念的方向。

“按住他!快!”王醫(yī)生又驚又怒,臉孔扭曲,他肥胖的身軀爆發(fā)出與年齡不符的狠勁,整個人撲上去,用身體死死壓住羅謀劇烈起伏的胸膛和肩膀,試圖用體重將他禁錮??菔莸氖种溉缤F鉗,狠狠攥住羅謀那只完好的、瘋狂揮舞的左臂手腕。

“找死啊!傷口全崩了!”王醫(yī)生嘶吼著,額角青筋暴跳。他能感覺到身下這具年輕軀殼里蘊(yùn)含的、如同火山噴發(fā)般的狂暴力量,每一次掙扎都震得他手臂發(fā)麻,幾乎脫手。羅謀右腿的傷口在劇烈的動作下徹底撕裂,一股帶著濃烈腐敗腥氣的暗紅血水猛地從紗布邊緣噴涌而出,瞬間浸透了大片床單!

蘇念被這慘烈的一幕釘在原地,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幾乎停止跳動。她蜷縮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手里還死死攥著那個沾滿泥漿、浸透血污的硬紙袋,指尖嵌入粗糙的紙面,幾乎要將那張污損的錄取通知書連同纏繞其上的骯臟藍(lán)繩一起捏碎。羅謀那野獸般混亂而痛苦的目光,穿透診所昏黃的燈光和彌漫的藥霧,灼燒著她的靈魂??謶趾托耐慈缤F,狠狠刺穿她的胸膛。

“羅謀!是我!蘇念!你看清楚!看著我!”她不顧一切地嘶喊,聲音帶著哭腔的顫抖,試圖穿透他高燒譫妄的屏障,“你醒醒!求求你醒醒!我在這里!通知書…藍(lán)繩…都在這里!”她顫抖著舉起那個污穢的紙袋,如同舉起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呃…蘇…念…”羅謀的身體猛地一震!瘋狂揮舞的左臂在空中凝滯了一瞬。王醫(yī)生抓住這千鈞一發(fā)的機(jī)會,用盡全身力氣將他那條手臂狠狠按回床上,同時膝蓋死死頂住他掙扎的腰胯。羅謀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被踩碎的抽氣聲,赤紅的瞳孔劇烈地收縮、放大,似乎捕捉到了那污濁紙袋的一角,捕捉到了紙袋上纏繞的、那抹刺入他混亂意識的骯臟藍(lán)色。

那狂亂的掙扎,竟奇跡般地出現(xiàn)了一絲短暫的凝滯。他布滿冷汗和血污的臉微微側(cè)向蘇念的方向,赤紅的眼底深處,那簇如同風(fēng)中殘燭的執(zhí)拗火焰,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繩子…”一個破碎到幾乎聽不見的音節(jié),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從他干裂滲血的唇間逸出。

“對!繩子!藍(lán)繩!在這里!”蘇念的淚水洶涌而出,她幾乎是爬著向前挪動了一步,將那個紙袋舉得更高,讓那截染血的藍(lán)繩暴露在昏黃的光線下,“你給我的!羅謀!你答應(yīng)過的!要臟一起臟!要下地獄一起跳!你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你看著我!給我醒過來!”

那根染血的藍(lán)繩,那聲絕望的誓言,仿佛成了唯一的錨點。羅謀劇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緩了一絲,喉嚨里恐怖的抽氣聲減弱了。赤紅的眼底,混亂的熔巖似乎被強(qiáng)行壓下,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痛苦。他不再瘋狂地攻擊和掙扎,只是身體依舊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如同繃緊到極限、隨時會斷裂的弓弦。右腿傷口的血,還在無聲地涌出,將床單染成更大片的深褐色。

王醫(yī)生趁機(jī)喘著粗氣,朝呆立在一旁、被這場面嚇得面無人色的那對老夫婦吼道:“死人?。°吨墒裁?!找繩子!麻繩!粗的!把他那條好腿也給我綁到床腳上!快!”他聲音嘶啞,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暴躁和后怕。剛才羅謀爆發(fā)出的那股非人力量,讓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老夫婦如夢初醒,老頭驚恐地咳嗽著,女人慌忙在診所角落的雜物堆里翻找,叮叮咣咣一陣亂響,終于拽出一條沾滿油污、粗糲不堪的麻繩。

王醫(yī)生沒有絲毫猶豫,動作粗暴地將羅謀完好的左臂也強(qiáng)行拉直,配合著女人手忙腳亂的捆綁,用那根骯臟的麻繩,將他的左手腕死死捆在了生銹的鐵質(zhì)床腳上。繩結(jié)勒進(jìn)皮肉,留下深紅的印記。

羅謀似乎徹底耗盡了最后一絲氣力,沒有再反抗。他仰躺在血污狼藉的床上,胸膛劇烈起伏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鑼般的嘶響,每一次呼氣都噴出灼熱的白霧。蠟黃的臉上,汗水、血水和泥污混合流淌,雙眼失神地大睜著,望著低矮、霉跡斑斑的天花板,赤紅褪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和灰敗。只有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和右腿傷口持續(xù)滲出的鮮血,證明著這具軀殼里還有一絲微弱的生命在掙扎。

“媽的…瘟神…”王醫(yī)生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濺上的血點,啐了一口,眼神陰鷙地掃過地上蜷縮的蘇念和床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羅謀,最終落在里間那扇緊閉的藍(lán)布簾子上,充滿了厭惡和不祥的預(yù)感。

蘇念癱軟在地,后背緊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著氣,肺部火燒火燎。她緊緊抱著那個污損的紙袋,仿佛抱著僅存的浮木。羅謀暫時被控制住了,但那根粗糲的麻繩,像一道屈辱的烙印,狠狠烙在她的心上。她看著他那條被厚厚血污紗布包裹、腫脹得如同怪物肢體的右腿,王醫(yī)生那句“保不保得住,難說”如同冰冷的喪鐘,再次在耳邊轟鳴。

就在這時,一陣突兀的、極其刺耳的聲音穿透了診所單薄的墻壁和外面嘩嘩的雨聲,驟然響起!

“嗚——嗚——嗚——!”

不是警笛!那聲音更高亢、更尖銳、更急促,帶著一種機(jī)械的、冷酷無情的穿透力,如同死神的催命符劃破雨幕!

蘇念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一股冰冷的電流從脊椎尾椎骨猛地竄上頭頂!這聲音…這聲音她聽過!在那個噩夢般的雨夜,在西郊廢墟,在利民典當(dāng)行被砸毀的卷閘門被切割開之前,響起的正是這種高頻電鉆切割金屬的恐怖尖嘯!

顧清遠(yuǎn)!羅熠!他們追來了!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間將她吞沒!她猛地扭頭看向王醫(yī)生。

王醫(yī)生的臉色也在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顯然也聽出了這聲音背后代表的兇險。他渾濁的眼睛里爆發(fā)出極度的驚恐和暴怒,猛地沖到窗邊,一把扯開釘在窗框上用來擋風(fēng)的臟兮兮的塑料布一角。

診所唯一一扇窄小的窗戶,玻璃污濁不堪。王醫(yī)生湊近那縫隙,驚恐地向外窺視。

昏沉如墨的雨夜。診所門口那盞在風(fēng)雨中飄搖的昏黃燈泡,光線微弱得只能照亮門前幾米見方的泥濘空地。更遠(yuǎn)處,是吞噬一切的濃稠黑暗。

然而,就在那黑暗的邊緣,兩道雪白刺目的光柱,如同地獄惡魔睜開的巨眼,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雨幕!那光柱極其強(qiáng)烈、穩(wěn)定,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冷酷和精準(zhǔn),穿透密集的雨線,如同兩把巨大的光劍,牢牢地釘在了王記診所那扇油漆剝落的破舊木門上!

光柱周圍,雨點被映照得如同急速墜落的銀針。在強(qiáng)光短暫掃過的瞬間,隱約可見光柱后方龐大的、如同鋼鐵怪獸般的輪廓——是一輛體型巨大的廂式貨車!車頭猙獰,車身沾滿泥漿,如同從地獄泥沼中爬出的兇獸!

“操他媽的!”王醫(yī)生如同被燙到般猛地縮回頭,臉上血色褪盡,只剩下極度的恐懼和暴怒,“找上門了!是沖你們來的!瘟神!都是你們招來的禍?zhǔn)?!”他猛地轉(zhuǎn)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蘇念和床上昏迷的羅謀,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慌而尖利變調(diào),“滾!都給我滾出去!別連累老子!現(xiàn)在就滾!”

他像一頭發(fā)瘋的困獸,幾步?jīng)_到羅謀床邊,完全不顧那恐怖的傷口,粗暴地去解剛剛捆好的麻繩繩結(jié),手指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好幾次都扯不開那死扣。

“不!王醫(yī)生!求求你!不能把他們?nèi)映鋈?!外面…外面是來殺人的啊!”蘇念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fù)溥^去,死死抱住王醫(yī)生的腿,哭喊著哀求,“救救我們!求你了!他們真的會殺人的!羅謀他快不行了!外婆還在里面!求你了!”

“滾開!”王醫(yī)生一腳狠狠踹開蘇念,力道之大讓她直接撞在旁邊的病床鐵架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后背劇痛讓她蜷縮在地,幾乎背過氣去。王醫(yī)生終于解開了繩結(jié),他粗暴地抓住羅謀那只完好的左臂,像拖拽一件沉重的垃圾,試圖將他從血污的床上拖下來。

“呃…”巨大的牽扯力撕裂傷口,羅謀在昏迷中發(fā)出一聲痛苦至極的悶哼,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右腿傷口涌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王醫(yī)生的褲腿。

“王大夫!王大夫!外面…外面好像不止一輛車!”窗口邊,那個一直驚恐窺視的老頭,突然發(fā)出更加尖利的叫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又…又亮燈了!好多人影!朝這邊過來了!”

仿佛印證他的呼喊,診所那扇單薄的木門,猛地被從外面重重撞擊!

“砰!”

巨大的聲響讓整個診所都震動了一下,灰塵簌簌落下。門栓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開門!王瘸子!識相的把人交出來!不然連你這破窩一起端了!”一個粗暴、兇戾的男聲穿透門板,如同冰冷的鐵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整個診所!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王醫(yī)生面無人色,看著地上蜷縮的蘇念,又看看床上如同血人般氣息奄奄的羅謀,再看看那扇被不斷撞擊、隨時會破碎的門板,渾濁的眼里閃過一絲絕望的掙扎。他猛地松開拖拽羅謀的手,像是被燙到,踉蹌后退兩步,眼神瘋狂地掃視著狹小的診所。

“后門…對!后面…”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語無倫次地指向診所深處,那扇被厚重藍(lán)布簾子遮住的里間,“那后面…有個小門…通…通后面荒地的…快!帶著這個瘟神!從那兒滾!快滾!”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嘶啞破裂。

蘇念如同聽到了天籟!求生的本能讓她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從地上掙扎起來,不顧后背的劇痛和肺部的灼燒,撲到羅謀床邊。他的身體沉重得像塊浸透水的石頭,冰冷,血腥氣撲鼻。

“羅謀…羅謀!醒醒!我們要走了!”她帶著哭腔呼喚,用力去拉他的左臂,想把他架起來。

羅謀的眼皮顫動了一下,卻沒有睜開。他僅存的一絲意識似乎感知到了極致的危險,喉嚨里發(fā)出模糊的嗚咽,那只完好的左手手指,無意識地、痙攣般地屈伸著,仿佛想抓住什么。

“砰!砰!砰!”門外的撞擊一聲比一聲沉重,門板已經(jīng)向內(nèi)凸起,裂縫蔓延!木屑飛濺!粗野的叫罵聲和獰笑聲清晰可聞。

“媽的!沒時間了!”王醫(yī)生臉色煞白,他猛地沖到角落,從一個落滿灰塵的破木箱里,掏出一個用油膩黑布包裹的長條狀物體,看形狀像是一把老舊的獵槍。他顫抖著打開包裹,果然露出一截烏黑發(fā)亮的槍管!他手忙腳亂地往槍膛里塞著粗大的紅色霰彈,動作笨拙而慌亂,顯然極少使用。

“走!帶他走!”王醫(yī)生填好子彈,猛地將槍口指向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朝著蘇念嘶吼,同時一腳踹向旁邊嚇癱在地的老夫婦,“滾!你們也從后門滾!快!”

蘇念不再猶豫。她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的力氣,將羅謀沉重的上半身從床上拖拽下來。羅謀悶哼一聲,身體軟軟地滑落,沉重的右腿“咚”地一聲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巨大的痛苦讓他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劇烈滾動,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瀕死般的嗬嗬聲。

“啊…對不起…對不起…”蘇念心如刀絞,淚水模糊了視線,但她不敢停。她幾乎是半拖半抱著羅謀,踉蹌著沖向那扇藍(lán)布簾子。布簾后面,是更加昏暗的空間,彌漫著更濃重的藥味和一種…腐朽的氣息。

她一把掀開厚重的簾子!

昏暗中,她看到了那張病床。外婆依舊無聲無息地躺著,蓋著那條刺眼的白被子,手腕上的藍(lán)色腕帶在昏暗中幽幽發(fā)亮。床邊,一個極其矮小、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小木門,門栓老舊。

蘇念的心臟被狠狠揪緊,她多想沖過去看看外婆!但身后木門破裂的巨響如同催命符!

“轟——咔嚓!”

診所的木門終于被徹底撞開!破碎的木片四散飛濺!冷風(fēng)裹挾著雨水和濃重的土腥味,夾雜著幾個兇神惡煞、手持鋼管砍刀的黑影,瞬間涌入狹小的診所!

“人在哪?!給老子搜!”為首的彪形大漢滿臉橫肉,眼神兇戾如狼,厲聲咆哮。

“操你媽的!”王醫(yī)生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嘶吼,端起那桿老舊的雙管獵槍,對著門口涌進(jìn)來的人群,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jī)!

“轟——!??!”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狹小的空間內(nèi)爆發(fā)!如同驚雷炸響!刺鼻的硝煙味瞬間彌漫!巨大的后坐力讓王醫(yī)生肥胖的身軀猛地向后踉蹌,撞在身后的藥架上,瓶瓶罐罐稀里嘩啦摔碎一地!

門口沖在最前面的兩個大漢應(yīng)聲慘叫倒地!霰彈的威力將他們的身體打得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撞在身后的同伴身上,引起一片混亂和怒罵。狹窄的門口瞬間被倒地的身體和驚恐的喊叫堵塞!

“走——!”王醫(yī)生靠著藥架,不顧一切地朝著蘇念嘶吼,聲音被槍聲震得嘶啞破裂。

蘇念被這近在咫尺的槍聲震得耳膜嗡鳴,心臟幾乎跳出胸腔!她最后看了一眼外婆病床的方向,眼中是無盡的痛苦和決絕。她不再猶豫,用盡吃奶的力氣,幾乎是拖著羅謀的身體,猛地撞開了那扇通往未知黑暗的小木門!

門外,是更加猛烈的風(fēng)雨!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瞬間抽打在臉上!腳下是濕滑粘膩的泥濘!

她拖著羅謀沉重的身體,一頭栽進(jìn)了診所后門外的瓢潑大雨和無邊黑暗之中!

診所后門連接的,并非想象中可供逃生的路徑,而是一片緊挨著診所后墻、被傾倒的醫(yī)療垃圾和生活廢棄物堆滿的狹小洼地。腐爛的紗布、斷裂的針管、破碎的藥瓶、發(fā)霉的食物殘渣混合在泥濘里,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惡臭。雨水沖刷著這片污穢,形成渾濁粘稠的泥漿。

蘇念拖著羅謀,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摔進(jìn)了這片垃圾泥沼。冰冷的、散發(fā)著腐敗氣味的泥水瞬間灌滿了她的口鼻,嗆得她劇烈咳嗽,肺部的劇痛讓她眼前發(fā)黑。羅謀沉重的身體大半陷在泥濘里,右腿的傷口被污物浸泡,暗紅的血水混著黑泥不斷滲出。

診所內(nèi),第二聲槍響再次撕裂雨幕!“轟——!”緊接著是更加混亂的怒吼、打砸聲和凄厲的慘叫聲!玻璃窗破碎的聲音刺耳無比!顯然,王醫(yī)生的抵抗只能拖延片刻,那些兇徒已經(jīng)徹底攻入!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蘇念掙扎著從泥濘中爬起,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肺部火辣辣地疼。她抓住羅謀的左臂,想將他從泥坑里拖出來。羅謀似乎被冰冷的泥水和劇痛刺激,竟恢復(fù)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意識。

“…走…”他干裂的嘴唇翕動著,發(fā)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里面是深不見底的痛苦和一絲模糊的焦急。他完好的左手,在泥水中無意識地抓撓了一下,似乎想推她。

“一起走!”蘇念嘶喊著,淚水混合著雨水滾落。她用肩膀死死頂住羅謀的腋下,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將他沉重的上半身從泥坑里猛地拖拽起來。羅謀悶哼一聲,左腿下意識地試圖蹬地支撐,但那條如同累贅般的右腿在泥濘中拖行,每一次摩擦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洼地邊緣,是一道近兩米高的陡峭土坡,被雨水沖刷得濕滑松軟,上面覆蓋著稀疏的枯草。這是唯一的生路!翻過這道坡,外面就是更廣闊的荒野!

蘇念拖著羅謀,深一腳淺一腳地沖向土坡。泥漿沒過了她的小腿,每一步都異常艱難。身后診所的打砸聲和叫罵聲越來越近,似乎有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后門!

“在那邊!后門跑了!追!”兇戾的吼聲穿透風(fēng)雨。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蘇念的心臟。她將羅謀推到土坡下,用自己單薄的脊背死死頂住他下滑的身體,雙手抓住坡上裸露的草根和濕滑的泥土,奮力向上攀爬。泥漿不斷從指縫間滑落,指甲瞬間翻裂,鮮血混入泥水。

“呃…啊…”羅謀在她身后,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摳進(jìn)濕滑的土壁,左腿爆發(fā)出慘烈的力量,配合著蘇念的拖拽,一點一點向上挪動。每一次用力,右腿傷口涌出的鮮血就更加洶涌,在泥濘的坡面上留下觸目驚心的紅痕。

就在兩人即將攀上坡頂?shù)膭x那!

“轟——!”

診所后門那扇小木門被一股巨力從里面徹底撞飛!破碎的木塊混合著雨水泥點四濺!

一個滿臉猙獰、手持雪亮砍刀的黑影率先沖了出來!冰冷的雨水澆在他兇戾的臉上,他目光如鷹隼般瞬間鎖定了坡頂上那兩個狼狽掙扎的身影!

“操!在那兒!砍死他們!”他發(fā)出一聲狂怒的咆哮,踩著污穢的垃圾泥漿,揮舞著砍刀,如同嗜血的鬣狗般猛撲過來!他身后,又接連沖出幾個手持兇器的兇徒!

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籠罩!蘇念和羅謀剛剛爬上坡頂,立足未穩(wěn)!

“跑…”羅謀猛地推了蘇念一把,力量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試圖轉(zhuǎn)身,用自己殘破的身體去阻擋追兵。然而,那條拖行的右腿在濕滑的坡頂猛地一滑!

“呃啊——!”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從羅謀喉嚨里炸開!他整個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坡下栽倒!那條拖行的右腿在栽倒的瞬間,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猛地反折!

“咔嚓!”

一聲清晰、沉悶、令人牙酸的骨骼斷裂聲,清晰地穿透了風(fēng)雨!

羅謀的身體如同被折斷的枯枝,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徹底癱軟在冰冷的泥水里!劇痛瞬間吞噬了他殘存的意識,雙眼翻白,身體只剩下無意識的痙攣。他右腿膝蓋以下的部分,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恐怖的扭曲,斷裂的骨茬刺破了腫脹的皮肉和污濁的紗布,暴露在冰冷的雨水和泥濘之中!暗紅的鮮血如同開閘的洪水,瘋狂地涌出,瞬間染紅了身下的大片泥漿!

“羅謀——?。?!”蘇念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大腦一片空白!她眼睜睜看著他為了阻止自己摔倒而強(qiáng)行發(fā)力,導(dǎo)致那條早已不堪重負(fù)的傷腿徹底折斷!那暴露在外的森白骨茬和噴涌的鮮血,像最鋒利的刀子,狠狠捅穿了她的心臟!

“哈哈!廢了!省事了!”沖在最前面的持刀兇徒看到這一幕,發(fā)出一聲殘忍的獰笑,腳步絲毫不停,雪亮的刀鋒劃破雨幕,帶著刺骨的殺意,直劈向癱在泥水里、失去意識的羅謀頭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蘇念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極致的恐懼瞬間轉(zhuǎn)化為毀滅一切的瘋狂!她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母獸,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在刀鋒即將落下的千分之一秒,她不顧一切地、用盡全身的力氣和重量,朝著坡下、朝著那個持刀兇徒猛撲下去!

她不是撲向刀鋒,而是撲向兇徒的側(cè)面!

“砰!”

沉悶的撞擊聲!蘇念的身體如同炮彈般狠狠撞在兇徒持刀的手臂和肋下!巨大的沖力加上坡度的慣性,讓兩人同時失去平衡,翻滾著栽倒在污穢的垃圾泥沼之中!雪亮的砍刀脫手飛出,“哐當(dāng)”一聲掉落在遠(yuǎn)處的泥水里。

“臭婊子!找死!”兇徒被撞得七葷八素,嘴里灌滿了腥臭的泥水,暴怒地翻身,鐵鉗般的大手狠狠掐向蘇念纖細(xì)的脖頸!

蘇念被死死壓在冰冷的泥水里,泥漿灌入口鼻,窒息感瞬間襲來。她雙手死死抓住兇徒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腕,指甲深深嵌入對方粗糙的皮肉,雙腿在泥漿中瘋狂踢蹬掙扎,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瀕死的嗚咽。死亡的冰冷觸感清晰無比。

另外幾個兇徒也沖到了坡下,看到同伙被纏住,羅謀如同死狗般癱在血泊里,立刻分出兩人獰笑著撲向蘇念,另外兩人則提著鋼管,走向血泊中毫無反抗之力的羅謀。

“先弄死這個男的!”

“把這小娘們拖回去交差!”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蘇念。力量在飛速流失,掐住脖子的手如同鐵箍,視野開始發(fā)黑。她看到有人舉起了沉重的鋼管,對著羅謀的頭顱狠狠砸下!看到有人獰笑著朝自己伸出了骯臟的手!

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嗚——嗡——!??!”

一陣狂暴到極致的引擎咆哮聲,如同遠(yuǎn)古巨獸的怒吼,毫無預(yù)兆地從診所側(cè)面、靠近大路的方向猛然炸響!那聲音如此巨大、如此狂暴,瞬間壓過了風(fēng)雨聲、打斗聲和怒罵聲!

緊接著,兩道比之前任何車燈都要熾烈、都要粗壯、都要刺目的慘白光束,如同神話中劈開混沌的巨劍,猛地撕裂了濃稠的雨幕和黑暗!光柱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力量感,橫掃而來!

一輛體型龐大、如同鋼鐵堡壘般的重型工程翻斗車,車頭沾滿泥漿,如同失控的遠(yuǎn)古兇獸,以驚人的速度,咆哮著從診所側(cè)面的土路上猛沖過來!它龐大的身軀碾過泥濘和低矮的灌木,帶著排山倒海、摧毀一切的氣勢,目標(biāo)赫然正是診所后墻外這片混亂的洼地!巨大的車輪卷起泥漿如同瀑布!

開車的司機(jī)似乎根本沒有看到這片洼地里的人,或者,他根本不在乎!那狂暴的姿態(tài),更像是要將這片區(qū)域連同里面的一切活物徹底碾碎、掩埋!

“大車!操!快閃!”一個正準(zhǔn)備砸下鋼管的兇徒被那刺目的燈光和恐怖的聲勢驚得魂飛魄散,發(fā)出變了調(diào)的尖叫,下意識地丟開鋼管,連滾爬爬地向洼地邊緣撲去!

另外幾個兇徒也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威脅嚇得肝膽俱裂!掐住蘇念脖子的手本能地松開了。所有人都被那兩束如同死神目光般的慘白車燈鎖定,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了每一個人!

洼地里一片混亂的尖叫和怒罵!兇徒們再也顧不上殺人,如同受驚的老鼠,四散奔逃,只想逃離那鋼鐵巨獸的碾壓范圍!

蘇念被松開脖頸,劇烈地咳嗽著,大口吸入冰冷腥臭的空氣。刺目的燈光讓她瞬間失明!她只感到一股狂暴的勁風(fēng)裹挾著冰冷的雨水和泥點撲面而來!死亡的冰冷觸感比剛才被掐住脖子時更加清晰!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地想往旁邊翻滾躲避!

就在這生死一瞬!

一只冰冷、粘膩、沾滿泥漿和鮮血的手,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決絕的力量,猛地抓住了她的小腿!

是羅謀!

他不知何時竟從劇痛的昏迷中強(qiáng)行蘇醒了一瞬!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在刺目的車燈照射下,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燃燒生命的、野獸般的兇悍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決斷!

他完好的左手死死抓住了蘇念的小腿!然后,他殘破的身體爆發(fā)出最后、最慘烈的一股力量!他用那條僅存的、還能發(fā)力的左腿,在血水泥漿中猛地一蹬!同時抓住蘇念小腿的手臂,用盡所有的意志和生命潛能,狠狠地向側(cè)面一拽、一推!

“走——!”一聲嘶啞到撕裂聲帶、幾乎不成人聲的咆哮,混合著噴涌的血沫,從他口中炸開!

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蘇念的身體被這拼盡全力的一推一拽,猛地向洼地邊緣、遠(yuǎn)離翻斗車碾壓軌跡的方向甩了出去!

她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在泥濘中翻滾、滑行!冰冷的泥漿灌入口鼻,身體撞在堅硬的石塊和垃圾上,劇痛傳來!

與此同時,那輛失控般的鋼鐵巨獸,帶著毀滅一切的轟鳴,如同山岳般碾壓而至!巨大的車輪,裹挾著泥漿瀑布,狠狠碾過羅謀剛剛所在的那片血水泥沼!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血肉骨骼被重物碾壓的沉悶聲響!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蘇念被甩出去的身體重重撞在一堆廢棄的輸液瓶和玻璃藥罐上,尖銳的玻璃碎片瞬間刺破了她單薄的衣物和皮膚,劇痛讓她悶哼出聲。她掙扎著抬起頭,透過被雨水和泥水模糊的視線,看到了一幅足以讓她靈魂凍結(jié)的畫面。

那輛龐大的翻斗車,如同不可阻擋的鋼鐵洪流,帶著震耳欲聾的轟鳴和飛濺的泥漿,從羅謀剛才癱倒的位置狂暴地碾了過去!

巨大的車輪,沾滿了泥漿和暗紅的血污,在慘白的車燈照射下,閃爍著冰冷、殘酷的光澤。車輪碾過的瞬間,她仿佛看到了血泥飛濺,看到了那條已經(jīng)扭曲斷裂的右腿殘肢在巨輪下如同朽木般瞬間變形、粉碎!看到了羅謀殘破的身體在泥漿中如同破布般被帶起、翻滾…

“不——?。?!”一聲凄厲到撕裂夜空的尖叫從蘇念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絕望,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穿透了狂暴的雨聲和翻斗車的轟鳴!

巨大的車輪無情地碾過,繼續(xù)向前沖去,撞在診所那低矮的后墻上!

“轟隆——?。?!”

磚石飛濺!煙塵混合著雨水升騰!診所的后墻被撞開一個巨大的豁口!翻斗車龐大的車身猛地頓了一下,車頭卡在廢墟里,引擎發(fā)出徒勞的咆哮,終于停了下來。刺目的遠(yuǎn)光燈依舊亮著,如同兩盞巨大的探照燈,將這片血腥的屠宰場照得一片慘白。

洼地里一片死寂。只有翻斗車引擎粗重的喘息聲、雨水嘩嘩沖刷的聲音,以及…蘇念那撕心裂肺、如同泣血般的哀嚎。

剛才四散奔逃的幾個兇徒,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車禍驚得呆立在洼地邊緣的雨幕中,忘記了動作,臉上充滿了驚駭和后怕。

蘇念不顧一切地、連滾爬爬地從玻璃碎片堆里掙扎出來。后背、手臂、腿上被玻璃劃破的傷口火辣辣地疼,鮮血混著泥水淌下,但她渾然不覺。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翻斗車后輪碾過的那片區(qū)域。

慘白的燈光下,泥漿被染成了深紅近黑的顏色,如同一個巨大的、不祥的血池。破碎的布片、斷裂的白色骨渣、混合著內(nèi)臟組織的暗紅肉塊…觸目驚心地散落在泥濘里,被雨水不斷沖刷著。濃重的血腥味,即使在這暴雨之中,也濃烈得令人作嘔。

沒有完整的軀體。只有一片狼藉的、被徹底碾碎的血肉地獄。

羅謀…被徹底碾碎了…

這個認(rèn)知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蘇念的靈魂上!極致的悲痛和絕望讓她眼前一黑,喉嚨一甜,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濺落在身前冰冷的泥水里。

她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癱軟在冰冷的泥漿中,目光呆滯地看著那片血泥地獄,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淚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無聲的、劇烈的抽噎,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肺腑刀割般的劇痛。

結(jié)束了…真的結(jié)束了…他為了推開她…把自己徹底送進(jìn)了那鋼鐵巨輪之下…

就在這無邊無際的絕望和死寂中,在那片被翻斗車慘白燈光照亮的、如同修羅場般的泥濘血泊邊緣——

一點微弱、卻異常刺眼的金色光芒,在泥水和血污中,頑強(qiáng)地閃爍了一下。

是那個硬紙袋!

它不知何時被甩飛了出來,落在那片血肉地獄的邊緣。泥水浸透的紙袋已經(jīng)破損不堪,里面那張燙金的錄取通知書被甩了出來,一半浸泡在深紅的血水里,一半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

通知書上,“蘇念”兩個金色的名字,被飛濺的玻璃碎片劃開了幾道深深的裂痕,如同丑陋的傷疤。紙頁被血水浸透,金色變得黯淡而污濁。

然而,就在這張飽經(jīng)蹂躪、象征著她破碎未來的紙頁旁——

一截染著暗紅血漬、同樣沾滿泥漿的藍(lán)色編織繩,不知何時,竟從散落的紙頁中延伸出來,像一條有生命的毒蛇,在冰冷的泥水里蜿蜒…然后,死死地纏繞在了一只從血泥邊緣伸出的、沾滿污泥和暗紅血塊、腳踝扭曲變形、幾乎看不出原貌的腳上!

那只腳,屬于那堆被碾碎的血肉殘骸…屬于羅謀!

藍(lán)繩的一端纏繞著破碎的錄取書,另一端,如同命運(yùn)的嘲弄,又如同最殘酷的聯(lián)結(jié),死死地系在了他殘存的肢體上!

“呃…”一聲極其微弱、如同游絲般的痛苦呻吟,竟然從那堆被認(rèn)定為“死亡”的血肉模糊的殘骸中,極其輕微地、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了出來!

蘇念如同被閃電擊中!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血泊邊緣!那聲微弱的呻吟,在狂暴的雨聲和引擎聲中幾乎細(xì)不可聞,卻像驚雷般炸響在她的腦海!

他沒死?!他還活著?!

巨大的震撼和難以置信的狂喜瞬間沖垮了絕望!她不顧一切地,手腳并用地朝著那片血泥地獄爬了過去!冰冷的泥漿、玻璃碎片、尖銳的石塊摩擦著她身上的傷口,但她感覺不到疼痛,眼中只有那截在血污中閃爍的藍(lán)繩,和藍(lán)繩盡頭那只微微抽搐的殘腳!

“羅謀…羅謀!”她嘶啞地呼喚著,聲音破碎不堪。

她爬到了血泊邊緣。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那只腳踝扭曲、纏繞著藍(lán)繩的腳,連接著一段同樣血肉模糊、白骨森森的小腿殘肢…再往上…是被翻斗車巨大車輪邊緣擦過、而非完全碾壓到的…羅謀殘存的上半身!

他的左半邊身體相對完整,但布滿了恐怖的擦傷、撕裂傷和淤青。右半邊身體則慘不忍睹!右臂從肩膀處撕裂,僅剩一點皮肉連接,無力地耷拉在泥水里。胸膛塌陷下去,肋骨斷裂的茬口刺破皮肉暴露出來,隨著極其微弱的呼吸起伏,不斷涌出帶著氣泡的暗紅血液。最恐怖的還是腰腹以下…雙腿幾乎被完全碾碎,只有左大腿根部殘留著一點扭曲的皮肉和斷骨,連接著那只被藍(lán)繩纏繞的右腳殘肢…大量的內(nèi)臟碎片和腸子從腹部的巨大破口流淌出來,混合在泥漿和血水里…

這根本不是活人該有的樣子!這根本就是一堆勉強(qiáng)還連在一起的破碎尸塊!

然而,就在這堆破碎的尸骸上,那顆沾滿污泥和血塊的頭顱,卻微微動了一下!

羅謀的臉…被泥漿和血污覆蓋,額頭上那道舊傷疤被撕裂開,翻卷著皮肉。但他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竟然極其艱難地、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隙!

瞳孔渙散、灰敗,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如同兩口枯竭的深井。但就在那無邊的死寂和灰敗之中,蘇念看到了!看到了一絲微弱到極致、卻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不肯熄滅的…光!那光里,映著她爬滿泥污、淚水血水混合、寫滿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臉!

他的嘴唇,干裂、沾滿血污,極其輕微地翕動著,每一次翕動,都有暗紅的血沫混合著泥水涌出。

“…跑…”一個幾乎聽不見的、帶著血沫破裂聲的音節(jié),艱難地擠出,“…繩子…還…在…”

話音未落,他眼中那點微弱的光,如同耗盡了最后的燃料,驟然熄滅!眼皮沉重地合攏。胸膛那微弱的起伏,徹底停滯。那只被藍(lán)繩纏繞的腳,也停止了抽搐。

只有那截染血的藍(lán)繩,一端死死纏繞著錄取書上她破碎的名字,另一端,死死系在他冰冷的殘肢上,在慘白的車燈下,在冰冷的暴雨中,在無邊無際的血泥里,冰冷地沉默著。


更新時間:2025-06-30 10:5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