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檳塔折射著水晶吊燈璀璨的光暈,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香水、雪茄和金錢的味道。海城最高端的酒店宴會廳內(nèi),名流云集,衣香鬢影。一場備受矚目的國際珠寶拍賣晚宴正在進行,這里不僅是財富的競技場,更是身份與地位的秀場。
人們?nèi)齼蓛傻吐暯徽?,笑容得體,眼神卻在無聲地評估、較量。
忽然,宴會廳入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被吸引過去。
一道窈窕的身影逆著光走來。
那是一個女人。
一襲極簡的黑色絲絨長裙,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卻完美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曲線。烏黑的長發(fā)在腦后挽成一個低髻,露出纖細(xì)優(yōu)美的天鵝頸和清晰的下頜線。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妝容,眉眼清冷,唇色是一抹低調(diào)的正紅,氣場卻強大得讓人無法忽視。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并非獨自一人。
她的右手,牽著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男孩。小男孩穿著精致的迷你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蛋漂亮得如同櫥窗里的洋娃娃,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毫不怯場地打量著周圍。母子二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幅精心繪制的畫報。
而女人的左手邊,則是一位身著深灰色高定西裝的男士。他身姿挺拔,容貌俊朗溫潤,氣質(zhì)矜貴而沉穩(wěn),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恰到好處地護在女人身側(cè),既顯示了親近,又保持著紳士的距離。
“那是誰?”有人低聲問,目光緊緊追隨著那抹黑色身影。
“不認(rèn)識……生面孔?但這氣場不像一般人?!?/p>
“她身邊那個孩子?這種場合帶小孩來?”
“噓——她旁邊那位,好像是謝家的公子,謝塵?他不是常年在國外?”
“對,是他!謝家那個低調(diào)得幾乎沒消息的繼承人?他居然回國了?還陪在這個女人身邊?”
議論聲窸窸窣窣,像潮水般漫開。那女人卻仿佛置身事外,對所有的注視和議論渾然未覺。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會場,眼神銳利而專注,像是在評估著什么,又像是一切盡在掌握。
只有極細(xì)心的人才會發(fā)現(xiàn),她對周圍的聲音確實毫無反應(yīng)。所有的信息,似乎都通過她的眼睛和陪伴在她另一側(cè)的一位干練的女士獲取——那位女士正微微側(cè)身,手指快速而清晰地在千尋嶼的掌心劃動著,同時低聲在她耳邊復(fù)述著周圍的對話和情況。
手語翻譯。
這個女人,聽不見。
這個認(rèn)知讓某些人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探究和異樣。一個聽不見的女人,如何能出現(xiàn)在這樣的場合?還如此……耀眼奪目?
“Echo老師,您的座位在那邊第一排?!敝鬓k方的負(fù)責(zé)人親自迎上來,態(tài)度恭敬,甚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他的目光更多地是落在謝塵身上,帶著明顯的討好。
被稱作“Echo”的女人——千尋嶼,微微頷首。翻譯在她耳邊低語后,她優(yōu)雅地做了一個手勢。
翻譯立刻對負(fù)責(zé)人說:“Echo老師說謝謝,她自己和助理過去就好,不麻煩您了。”
聲音清冷平穩(wěn),完全傳達(dá)出千尋嶼那份淡漠疏離的氣質(zhì)。
負(fù)責(zé)人連連點頭,讓開道路。
千尋嶼牽著兒子千念,在謝塵和翻譯的陪同下,穿過人群,走向前排預(yù)留的最佳位置。她的步伐不疾不徐,高跟鞋敲擊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沉穩(wěn)的篤篤聲,像是在宣告著她的到來。
所過之處,人群不自覺地為她讓開一條路,目光復(fù)雜地追隨著她。
就在這時,宴會廳的另一端,正與人談笑風(fēng)生的陸辰,心口莫名地悸動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抬眼,循著眾人目光的方向望去。
只一眼,他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瞳孔驟然收縮。
那張臉……
即使五年過去,即使氣質(zhì)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即使她褪去了所有的青澀柔軟,變得冷艷而陌生……他也絕不會認(rèn)錯!
是千尋嶼!
那個在他認(rèn)知里,早就該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可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女人!
她怎么會在這里?! 她怎么可能以這種方式出現(xiàn)在這里?! 那個孩子……是誰? 她身邊的男人……又是誰?!
無數(shù)個問號像炸彈一樣在他腦海里爆開,炸得他頭暈?zāi)垦?,四肢冰涼。他手中的香檳杯微微晃動,金色的液體險些潑灑出來。
“辰?怎么了?”挽著他手臂的宋惜顏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當(dāng)看清千尋嶼的臉時,她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比宴會廳的墻壁還要白上幾分,精心修飾過的指甲猛地掐進了陸辰的胳膊。
千尋嶼?!
她沒死?! 她不僅沒死,還……還變成了這個樣子?!
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宋惜顏的心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千尋嶼似乎感受到了那兩道過于灼熱和震驚的視線。她腳步微頓,緩緩側(cè)過頭,清冷的目光精準(zhǔn)地捕捉到了僵立在原地的陸辰和宋惜顏。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陸辰的心臟狂跳,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沖刷耳膜的聲音。他在那雙眼睛里尋找昔日的愛戀、委屈、或者哪怕一絲一毫的恨意……但是,沒有。
什么都沒有。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徹底的漠然。就像在看兩個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只是淡淡的一瞥,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隨即就像掠過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障礙物一樣,自然而然地移開了視線。
仿佛他們從未相識。 仿佛那五年糾纏痛苦的愛與恨,從未存在過。
這種極致的冷漠,比任何仇恨的目光都更讓陸辰感到刺骨冰寒。他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心臟,窒息般的疼痛蔓延開來。
千尋嶼已經(jīng)優(yōu)雅地在前排落座。小男孩乖巧地坐在她和謝塵中間,晃悠著小短腿。謝塵微微側(cè)頭,體貼地幫千尋嶼整理了一下裙擺,動作自然親昵。千尋嶼對他露出一個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微笑,點了點頭。
那一抹微笑,像一根尖銳的針,狠狠扎進了陸辰的眼里。
她從未對他那樣笑過。五年婚姻里,她后期的笑容總是帶著小心翼翼和揮之不去的哀愁。而如今,她卻能對另一個男人露出如此……放松的神情?
“辰……是她嗎?真的是她?”宋惜顏的聲音發(fā)抖,緊緊抓著陸辰的手臂,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怎么會……她不是已經(jīng)……”
陸辰猛地回過神,甩開宋惜顏的手,力道之大讓她踉蹌了一下。他臉色鐵青,下頜線繃得緊緊的,眼神陰鷙得可怕。
他必須去問清楚!
他不顧宋惜顏蒼白的臉色和周圍人詫異的目光,大步流星地朝著前排那個身影走去。
拍賣似乎已經(jīng)開始了,臺上拍賣師正在介紹一件古董珠寶。但陸辰什么都聽不進去,他的眼里只有那個黑色的、冷漠的背影。
他走到千尋嶼座位那一排的過道邊,停住腳步。燈光有些暗,但他高大的身影依然投下了一片陰影,籠罩了千尋嶼的側(cè)顏。
千尋嶼正專注地看著臺上的拍品介紹冊,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倒是她身邊的那個小男孩,千念,仰起了小臉,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帶著孩童純真的好奇。
坐在千尋嶼另一側(cè)的謝塵抬起了頭,看到陸辰,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蹙起,但良好的修養(yǎng)讓他沒有立刻出聲,只是身體微微坐直,呈現(xiàn)出一種無聲的防御姿態(tài)。
翻譯女士則警惕地看了一眼陸辰,湊近千尋嶼耳邊。
陸辰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壓下胸腔里翻涌的驚濤駭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卻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尋嶼?是你嗎?”
千尋嶼終于有了反應(yīng)。
在翻譯的低語后,她緩緩轉(zhuǎn)過頭,再次看向他。燈光下,她的臉精致得毫無瑕疵,也冷漠得毫無溫度。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看著他,帶著淡淡的詢問,仿佛在問:“你有事?”
“你這幾年……去了哪里?”陸辰的聲音干澀無比,“為什么……不回來?”
千尋嶼靜靜地看了他幾秒,然后,她微微偏頭,對翻譯做了幾個極其快速優(yōu)雅的手勢。
翻譯抬起頭,看向陸辰,語氣平靜無波,完全復(fù)述著千尋嶼的意思:“這位先生,Echo老師問,您是在和她說話嗎?她需要確認(rèn)一下?!?/p>
Echo老師? 這位先生?
陸辰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太陽穴突突地跳。她竟然裝作不認(rèn)識他?!
“千尋嶼!”他的聲音忍不住提高了幾分,引來了周圍更多人的側(cè)目,“你非要這樣嗎?你以為換個名字,裝作不認(rèn)識,就能抹掉過去的一切?!”
他的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
千尋嶼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不是出于情緒波動,而是像被什么嘈雜的聲音打擾到了清靜。她再次對翻譯打了個手勢。
翻譯的臉色也冷了下來,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上了逐客的意味:“這位先生,Echo老師并不認(rèn)識您。如果您沒有其他事情,請不要打擾她參與拍賣會。另外,她提醒您,公眾場合,請注意您的音量。”
“不認(rèn)識?”陸辰幾乎要氣笑了,他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千尋嶼的手臂,強迫她正視自己。
一直安靜坐著的謝塵,此時終于站起身,恰到好處地?fù)踉诹岁懗胶颓Z之間。他的身高與陸辰相仿,氣質(zhì)卻溫潤沉穩(wěn),與陸辰的咄咄逼人形成鮮明對比。
“陸總,久仰?!敝x塵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想,您可能認(rèn)錯人了。這位是國際知名的珠寶設(shè)計師Echo女士,是我的重要合作伙伴和朋友。她身體不便,不喜與人過多交涉,請您保持距離和尊重。”
“謝塵,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與你無關(guān)!”陸辰冷眼看著謝塵,眼神銳利如刀。
“與Echo有關(guān)的事,就與我有關(guān)。”謝塵寸步不讓,笑容淡了幾分,“尤其是在她感到困擾的時候。”
兩個男人之間氣氛劍拔弩張,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這時,一個稚嫩清脆的童聲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被忽略了一會兒的小千念,從座位上跳下來,走到陸辰面前,仰著小腦袋,小眉頭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皺了起來,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
“叔叔,你好吵哦。”
他伸出小手指,指了指臺上:“而且,你擋著我媽咪看漂亮寶石了?!?/p>
小家伙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附近每個人的耳朵里。
一瞬間,陸辰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被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當(dāng)眾指責(zé)“吵”、“擋路”,這簡直是他人生中從未有過的難堪。
而千尋嶼,自始至終,都冷漠地坐在那里,仿佛眼前這場因她而起的沖突,與她毫無關(guān)系。她甚至微微側(cè)身,目光越過對峙的兩個男人,重新落回了臺上的拍品,仿佛那件古董珠寶比陸辰這個她曾經(jīng)傾心愛戀、又恨之入骨的前夫,要有吸引力得多。
陸辰這輩子都沒這么難堪過。
被一個穿著小西裝、還沒他腿高的小豆丁,用最天真無邪的語氣,指責(zé)他“吵”,還說他“擋路”。周圍那些壓抑著的、若有似無的嗤笑聲和探究目光,像細(xì)密的針一樣扎在他身上。
他陸辰,陸氏集團說一不二的掌權(quán)人,何時受過這種待遇?尤其還是在一個他認(rèn)定早已被踩入塵埃的女人面前。
他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紅,又由紅轉(zhuǎn)白,胸腔劇烈起伏,額角青筋隱隱跳動。他想?yún)柭暫浅膺@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想強行把那個冷漠的女人從座位上拽起來,逼她看著自己,逼她承認(rèn)她是千尋嶼!
可殘存的理智和周圍越來越多的目光,像冰冷的鎖鏈捆住了他。他不能。至少不能在這種場合,像個失控的瘋子。
謝塵依舊擋在他面前,姿態(tài)從容,卻像一堵無法逾越的墻?!瓣懣偅彼俅伍_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逐客令,“我想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請回吧,拍賣還在繼續(xù)?!?/p>
翻譯女士也適時地、用一種足夠周圍人聽清的音量,對千尋嶼“說”:“Echo老師,無關(guān)緊要的人已經(jīng)處理了,我們可以繼續(xù)關(guān)注拍品了?!彼桃鈴娬{(diào)了“無關(guān)緊要”四個字。
千尋嶼甚至連眼皮都沒再抬一下,只是微微頷首,目光專注地落在手中的拍賣圖錄上,纖細(xì)的手指輕輕點著其中一頁,側(cè)頭對謝塵做了個簡單的手勢。
謝塵立刻領(lǐng)會,彎腰傾身,耐心地聽她通過唇語和極輕的氣音輔助表達(dá)意思,然后他點頭,溫聲回應(yīng):“嗯,那件鴿血紅的確成色極佳,切割也很有特點,喜歡的話我們可以留意?!?/p>
兩人之間那種旁若無人的默契和自然流露的親昵,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了陸辰的心口,還殘忍地轉(zhuǎn)動了幾下。
他們才像是一家人。而他,只是個突然闖進來、惹人厭煩的“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
巨大的荒謬感和撕裂般的痛楚席卷了陸辰。他死死盯著千尋嶼的側(cè)影,試圖從她冰冷的面具上找出一絲一毫偽裝的痕跡。
可是,沒有。
她是真的,完全無視了他。仿佛他所有的憤怒、質(zhì)問、失控,在她眼里都不過是一場拙劣又吵鬧的猴戲。
“辰……”宋惜顏終于擠了過來,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她用力挽住陸辰僵硬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我們走吧……好多人在看……她、她根本就不是千尋嶼,千尋嶼早就死了!她怎么可能是!我們走吧……”
宋惜顏的恐懼和失態(tài),反而像一盆冷水,稍稍澆熄了陸辰頭頂?shù)呐?,卻讓心底那股寒意更甚。
他猛地甩開宋惜顏的手,力道之大讓她差點摔倒。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個冷漠得近乎殘忍的女人,眼神復(fù)雜到極致——震驚、憤怒、不甘、疑惑,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名為悔恨的劇痛。
“好?!彼麖难揽p里擠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得厲害,“很好。”
他沒再看任何人,猛地轉(zhuǎn)身,帶著一身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低氣壓,大步流星地朝著宴會廳外走去。背影僵硬,卻透著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狽。
宋惜顏踉蹌了一下,慌忙穩(wěn)住身形,也顧不上形象,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逃離這個讓她恐慌到極點的地方。
主角離去,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似乎戛然而止。
宴會廳里的氣氛微妙地松弛下來,竊竊私語聲卻更響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前排那抹淡定的黑色身影和她身邊溫潤護花的男士,以及那個眨巴著大眼睛,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扔下了一顆怎樣重磅炸彈的小男孩。
拍賣師經(jīng)驗老道,立刻提高了音量,巧妙地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臺上的珠寶:“剛才只是一段小插曲,讓我們繼續(xù)欣賞接下來的珍品——這條出自Art Deco時期的鉆石項鏈……”
光影繼續(xù)流轉(zhuǎn),珠寶依舊璀璨。上流社會的盛宴永遠(yuǎn)不會因為一兩個人的失態(tài)而真正中斷,頂多是多了些茶余飯后值得咀嚼的談資。
千尋嶼的目光從圖錄上緩緩抬起,望向陸辰和宋惜顏消失的門口方向,只有極其短暫的一瞬。她的眼神依舊平靜無波,如同深不見底的古潭,沒有任何情緒泄露。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無人看見的桌面下,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尖早已深深掐進了掌心,留下幾個彎月形的血痕。
五年了。 陸辰,宋惜顏。 好久不見。
我的“回報”,才剛剛開始。
她微微吸了一口氣,將那瞬間翻涌上來的、冰冷刺骨的情緒強行壓回心底最深處。然后,她轉(zhuǎn)過頭,對正擔(dān)憂地看著她的謝塵,極輕地?fù)u了一下頭,示意自己沒事。
接著,她伸手,將站在旁邊的兒子千念輕輕攬回身邊坐下,摸了摸他柔軟的發(fā)頂,遞給他一個安撫的、溫柔的眼神。
千念仰起小臉,小聲地、用只有媽媽能看懂的方式(結(jié)合簡單口型和細(xì)微表情)問:“媽咪,那個很兇的叔叔,是壞人嗎?”
千尋嶼的心像是被細(xì)針扎了一下。她看著兒子純凈無垢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緩緩地、堅定地?fù)u了搖頭。
她不能告訴孩子復(fù)雜的仇恨,但她要用行動讓他知道,媽媽會保護他,遠(yuǎn)離所有傷害過他們的人。
她拿出隨身攜帶的便簽本和筆,快速寫了一行字,遞給兒子看。
【只是一個不認(rèn)識、也不用理的陌生人。念念保護媽媽,很棒?!?/p>
千念看著紙條,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沒完全明白,但他還是用力地點了點小腦袋,依偎進媽媽懷里,小聲說:“嗯!念念保護媽咪!”
謝塵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泛起細(xì)細(xì)密密的疼惜。他什么都沒問,只是將一杯溫水輕輕推到千尋嶼手邊。
拍賣會繼續(xù)進行。一件件珍稀珠寶亮相,競拍聲此起彼伏。
千尋嶼似乎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冷靜,重新變回那個氣場強大、專注專業(yè)的設(shè)計師Echo。她偶爾會和謝塵低聲交流(通過翻譯或紙筆)幾句對某件拍品的看法,姿態(tài)從容淡定,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掀翻整個海城社交圈的風(fēng)波,于她而言真的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只有當(dāng)她偶爾垂眸,看著依偎在自己懷里,玩著她衣角的兒子時,眼底深處才會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混合著堅毅與痛楚的光芒。
宴會廳的燈光在她濃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無人知曉,這場無聲的盛宴,于她而言,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開局。
第一回合,完勝。
而陸辰離去的方向,留下的是一片混亂的思緒和即將掀起的驚濤駭浪。他坐在疾馳的勞斯萊斯后座,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腦海里反復(fù)回放著千尋嶼那雙冰冷漠然的眼睛,還有那個孩子稚嫩卻誅心的話語。
“查!”他猛地對前排的助理吼道,聲音因為壓抑的怒火而嘶啞扭曲,“給我用一切手段去查!那個叫Echo的女人,還有她身邊那個男人,那個孩子!我要知道他們所有的信息!所有!”
助理嚇得一哆嗦,連忙應(yīng)聲:“是,陸總!”
車窗外,都市的霓虹飛速掠過,光怪陸離,卻照不進陸辰此刻晦暗冰冷的心。
千尋嶼…… 你究竟是誰? 這五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那個孩子……他不敢深想的那個可能性,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心臟。
與此同時,拍賣晚宴也接近尾聲。千尋嶼并未出手競拍任何一件物品,仿佛她來此的目的,根本不是那些璀璨的珠寶。
在最后一件壓軸拍品落錘后,她優(yōu)雅起身,謝塵自然地為她拿起披肩,翻譯和助理緊隨其后,千念乖巧地牽著媽媽的手。
一行人再次成為目光焦點,坦然自若地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