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穿腸,我在冷宮的破席上咽下最后一口氣。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
我看見那個權(quán)傾朝野、與我斗了一輩子的攝政王蕭景淵,一身玄衣,瘋了似的踹開宮門。
他抱起我早已冰冷的尸身,猩紅的眼眸里,是我從未見過的崩潰與絕望。「沈念,
你憑什么死!」再睜眼,我回到了被渣皇帝以“善妒”為名,打入冷宮的前一天。
面前是來宣旨的太監(jiān),身后是跪了一地、等著看我笑話的嬪妃。這一次,我沒哭沒鬧,
平靜地接了旨。轉(zhuǎn)身之際,卻撞進(jìn)一個淬著寒冰的懷抱。蕭景淵捏著我的下巴,
熟悉的嘲弄聲在耳畔響起:「喲,皇兄不要的破鞋,這是準(zhǔn)備去哪兒?」1我渾身一僵,
前世徹骨的寒意瞬間涌遍四肢。又是這張臉,俊美如神祇,涼薄如冰霜。上一世,
我恨他入骨。他是我夫君的皇叔,卻處處與我夫君作對,連帶著也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
我愛慕蕭謹(jǐn)言,為了他,甘愿在后宮這潭渾水里掙扎,為他掃清障礙,也因此得罪了蕭景淵。
他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羞辱我,說我不過是憑著一張臉魅惑君主,是紅顏禍水。我與他,
是死敵??伤狼澳且荒唬瑓s像一根刺,狠狠扎在我心頭。他為什么會來?又為什么,
會露出那般痛不欲生的神情?「王爺看錯了,」我掙開他的桎梏,福了福身,語氣無波無瀾,
「臣妾是奉旨遷居,去該去的地方。」去冷宮,那個我死過一次的地方。
蕭景淵的眉頭擰得更深,眼底的探究幾乎要將我洞穿。他似乎沒想到,
一向在他面前張牙舞爪、伶牙俐齒的我,會如此平靜?!冈撊サ牡胤??」他冷笑一聲,
環(huán)視了一圈幸災(zāi)樂禍的眾人,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本王倒想看看,沒有皇兄的庇護(hù),
你這朵嬌花,能在泥地里開幾天?!拐f完,他拂袖而去,留下一個冷硬決絕的背影。
我身后的“姐妹們”立刻圍了上來。為首的淑妃柳如煙,也就是前世設(shè)計陷害我,
最終登上后位的那位,假惺惺地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该妹?,你也別怪皇上心狠。
誰讓你容不下旁人,竟敢對懷有龍裔的李才人下毒手呢?」「是啊,嫻妃娘娘,
您這次做得太過火了?!埂富噬先蚀?,只是將您打入冷宮,已是法外開恩了?!?/p>
我看著她們一張張?zhí)搨蔚淖炷?,前世的種種畫面在腦海中翻涌。我就是聽信了她們的挑撥,
以為蕭謹(jǐn)言移情別戀,才會在嫉妒中失了分寸,一步步掉進(jìn)柳如煙為我設(shè)好的圈套。蕭謹(jǐn)言,
我的夫君,大齊的皇帝。他曾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卻在我被誣陷時,
連一句辯解的機(jī)會都沒給我,便將我棄之如履。重活一世,這些虛情假意的愛,
這些勾心斗角的權(quán),我通通不想要了。我只想活著,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著。「多謝各位姐姐關(guān)心。
」我微微一笑,笑容里沒有半分溫度,「冷宮風(fēng)大,就不留各位姐姐了?!共坏人齻兎磻?yīng),
我轉(zhuǎn)身走向那輛去往冷宮的簡陋馬車。柳如煙在我身后尖聲道:「沈念!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
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嫻妃嗎?」我腳步未停,頭也未回。高高在上?
不過是站在云端,才摔得更慘罷了。2冷宮還是記憶中那個樣子,荒草叢生,蛛網(wǎng)遍布。
管事的太監(jiān)劉全一臉鄙夷地將一床破舊發(fā)霉的被褥扔在地上?!笅瑰锬?,哦不,
現(xiàn)在該叫沈廢妃了。您就在這兒待著吧,別指望有人伺候,也別指望能吃上什么好東西?!?/p>
他伸出枯瘦的手,毫不客氣地在我身上摸索,把我頭上最后一支素銀簪子也拔了去。
「這些東西,您也用不著了,不如孝敬了我們這些當(dāng)差的?!骨笆?,我受不了這份屈辱,
與他大吵大鬧,結(jié)果被狠狠打了一頓,高燒三天,差點沒挺過來。這一次,
我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竸⒐?,這簪子你拿了,就不怕扎手嗎?」
劉全嗤笑一聲:「一個廢妃,還能扎了雜家的手?您省省吧!」「是嗎?」我緩緩勾起唇角,
「你可知,皇上為何只將我打入冷宮,而不是賜死?」劉全愣了一下。我湊近他,壓低聲音,
一字一句道:「因為皇上心里,終究是有我的。他不過是氣我善妒,想磨磨我的性子罷了。
等他氣消了,我還是那個嫻妃?!埂改恪愫f!」劉全的臉色白了幾分?!肝液f?」
我直視他的眼睛,聲音里帶著一絲蠱惑,「你若不信,大可以現(xiàn)在就去告訴淑妃娘娘,
就說我說的,皇上很快就會接我出去。你看她,會不會立刻要了你的命,以絕后患?」
劉全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后宮里的生存法則,他比誰都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萬一我真的復(fù)寵,他今天這番作為,足夠他死一百次了。他顫抖著手,
將那支銀簪恭恭敬敬地還給了我?!甘恰桥藕?,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我接過簪子,重新插入發(fā)髻,淡淡道:「罷了,我也乏了。你退下吧?!箘⑷缑纱笊猓?/p>
連滾帶爬地跑了。我看著他狼狽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冷。這只是第一步。在冷宮,
想要活下去,光靠嚇唬人是沒用的。我開始打掃那間還算完整的偏殿,
用破布堵住漏風(fēng)的窗戶,又想辦法生了火。傍晚時分,送來的飯菜果然是餿的。我一口未動,
只喝了些自己燒的熱水。我知道,柳如煙不會讓我安生。她一定會派人來“照顧”我。
果不其然,深夜,兩個五大三粗的太監(jiān)踹開了我的房門,手里拎著麻袋,滿臉不懷好意。
「沈廢妃,淑妃娘娘念你孤單,特意讓咱們兄弟倆來陪陪你?!顾麄円χ蛭冶平?/p>
我握緊了藏在袖中的銀簪,心沉到了谷底。我知道,呼救是沒用的。這冷宮,
本就是吃人的地方。就在我準(zhǔn)備拼死一搏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道慵懶而熟悉的聲音。
「大半夜的,這么熱鬧?」3那聲音,宛如來自地獄的寒風(fēng),讓兩個太監(jiān)瞬間僵在原地。
蕭景淵一腳踹開一個,閑庭信步般走了進(jìn)來。他身后跟著兩個侍衛(wèi),
面無表情地將那兩個太監(jiān)拖了出去,很快,外面便傳來兩聲短促的慘叫,然后歸于死寂。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跳動的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墻上,像一頭伺機(jī)而動的猛獸。
「攝政王深夜駕臨冷宮,有何貴干?」我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怎么會來這里?前世,
直到我死,他都未曾踏足冷宮一步。蕭景淵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反而在我這間簡陋的屋子里踱步打量,眼神里滿是毫不掩飾的嫌惡?!竾K,沈念,
你就這點本事?我還以為你能把這冷宮變成你的錦繡宮呢?!顾恼Z氣一如既往地刻薄。
我垂下眼眸:「讓王爺見笑了?!埂敢娦Γ俊顾叩轿颐媲?,猛地捏住我的下巴,
迫使我抬頭看他,「你不是一向牙尖嘴利,怎么,進(jìn)了冷宮,連牙都被拔了?」
他的手指冰冷,力道卻很大,捏得我生疼。我迎上他深邃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著我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有憤怒,有不甘,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
我一定是看錯了?!竿鯛斚肟次铱蓿次音[,看我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嗎?」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抱歉,要讓您失望了?!故捑皽Y的瞳孔驟然一縮。他死死地盯著我,
仿佛要將我的靈魂都看穿。良久,他松開手,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巧的瓷瓶,扔到我懷里。
「涂上。」我低頭一看,是上好的金瘡藥。我的下巴被他捏出了一道紅痕?!钢x王爺。」
我沒有拒絕,打開瓶塞,用指尖沾了點藥膏,輕輕涂抹。他為什么救我?又為什么給我藥?
這個男人,我越來越看不懂了?!竸e自作多情。」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蕭景淵冷哼一聲,
「本王只是不想你死得太快。你欠本王的,還沒還清?!刮仪匪模课医g盡腦汁,
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欠了他什么。我們之間,除了針鋒相對,再無其他?!赋兼掴g,
不知王爺所指何事?!埂改銜赖摹!顾麃G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走到門口,他又頓住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柳如煙那邊,本王會幫你處理。
你給本王安分點,別再惹是生非?!顾谋秤跋г谝股小N艺卣驹谠?,
手里還握著那瓶帶著他體溫的金瘡藥。他要幫我處理柳如煙?為什么?
無數(shù)個疑問在我心中盤旋,卻找不到一個答案。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一世,有什么東西,
已經(jīng)和我記憶中完全不一樣了。4第二天,冷宮里就傳來了消息。昨晚那兩個太監(jiān),
被發(fā)現(xiàn)吊死在了宮外的歪脖子樹上,而派他們來的柳如煙,被皇上以“殘害宮人”為由,
禁足三月,罰俸一年。這個懲罰不重,但對柳如煙來說,卻是奇恥大辱。最重要的是,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我這個廢妃,似乎不是那么好惹的。至少,有攝政王在背后撐腰。
一時間,冷宮里那些見風(fēng)使舵的奴才們,對我的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劉全甚至親自給我送來了干凈的被褥和熱乎的飯菜,點頭哈腰,極盡諂媚。我照單全收,
卻并未給他們什么好臉色。我知道,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蕭景淵那個男人,心思深沉,
喜怒無常。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我絕不會天真地以為,他會一直護(hù)著我。
我必須盡快想辦法自救。在冷宮的日子,我過得異常平靜。白天,我開墾了一小塊地,
種了些易活的蔬菜。閑暇時,便練習(xí)前世荒廢了的女紅。我不再去想蕭謹(jǐn)言,
不再去想那些愛恨情仇。我的心,像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半點波瀾。偶爾,蕭景淵會來。
他不說話,只是搬張椅子,坐在院子里,看我翻地,看我繡花。一看,就是一下午。那眼神,
專注得可怕。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卻也只能由著他。他是攝政王,權(quán)勢滔天,
我想趕也趕不走。這天,他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只通體雪白的波斯貓。
那貓兒懶洋洋地趴在他懷里,一雙異色的瞳孔,和我對視。「給你的?!顾沿堖f給我。
我愣住了。前世,我養(yǎng)過一只一模一樣的貓,叫“雪團(tuán)”,是蕭謹(jǐn)言送我的。后來,
我被打入冷宮,雪團(tuán)也被人虐殺,尸體就扔在我宮門口。那是壓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不喜歡?」見我遲遲不接,蕭景淵的語氣冷了下來?!浮矚g?!刮一剡^神,
伸手接過那只貓。貓兒很乖,在我懷里蹭了蹭,發(fā)出滿足的咕嚕聲。熟悉的感覺,
讓我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讣热幌矚g,就好好養(yǎng)著?!故捑皽Y看著我,
眼神莫名地柔和了一瞬,「別再讓它死了?!刮业男拿偷匾徽稹K@句話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雪團(tuán)的事?不可能。雪團(tuán)的死,除了我和幾個心腹,根本沒人知道?!竿鯛斦f笑了,
臣妾定會好好照顧它?!刮覊合滦闹械捏@疑,抱著貓兒,輕聲道?!膏拧!顾麘?yīng)了一聲,
站起身,「本王還有事,先走了?!顾只謴?fù)了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我抱著貓,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蕭景淵,你到底是誰?你身上,
到底藏著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5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有了“雪團(tuán)”的陪伴,
我在冷宮的生活,似乎也不那么難熬了。我給它取名叫“湯圓”,因為它胖乎乎的,
像個糯米團(tuán)子。蕭景淵還是會時不時地來,每次都帶些湯圓喜歡吃的零嘴,
或者是一些女兒家喜歡的小玩意兒。他依舊話不多,但我們之間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
卻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了。我甚至覺得,他有些……可愛。尤其是在他笨拙地討好湯圓,
卻被湯圓撓了一爪子的時候。他會黑著臉,瞪著湯圓,嘴里說著“再不聽話就燉了你”,
手上卻小心翼翼地給它順毛。每當(dāng)這時,我都會忍不住笑出聲。而他,也只是瞥我一眼,
耳根卻悄悄地紅了。我好像,越來越不認(rèn)識這個男人了。這天,我正在院子里給湯圓梳毛,
劉全慌慌張張地跑了進(jìn)來?!改锬铮缓昧?!皇上……皇上來了!」我手一頓,
梳子掉在了地上。蕭謹(jǐn)言?他來冷宮做什么?我還沒來得及細(xì)想,那個身穿明黃龍袍的男人,
已經(jīng)跨進(jìn)了我的院子。幾個月不見,他清瘦了許多,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和……悔意。
他直直地看著我,眼神復(fù)雜。「念念……」他開口,聲音沙啞。我站起身,
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臣妾參見皇上?!刮业氖桦x,讓他臉色一白?!改钅睿氵€在怪朕,
是不是?」他上前一步,想要拉我的手。我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富噬涎灾亓?,
臣妾不敢?!构郑空劜簧狭?。上一世的愛與恨,都隨著那碗毒酒,煙消云散了。這一世,
我只想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鸽拗?,是朕錯了?!故捴?jǐn)言的眼圈紅了,
「朕不該聽信柳如煙的讒言,不該不信你。這幾個月,朕沒有一天不在想你?!顾_始懺悔,
開始訴說他的思念。他說,他已經(jīng)查明真相,李才人腹中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是她與侍衛(wèi)私通。而給我下毒的,也正是她和柳如煙。他說,他已經(jīng)將李才人賜死,
柳如煙也廢為庶人,打入了辛者庫?!改钅睿藁厝グ??!顾蛭疑斐鍪郑瑵M眼期盼,
「朕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再也不讓你受半點委屈?!刮铱粗?,心中毫無波瀾。這些話,
若是在前世聽到,我或許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可現(xiàn)在,只覺得諷刺。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賤。
「皇上的好意,臣妾心領(lǐng)了?!刮揖従忛_口,「只是這冷宮清凈,臣妾住慣了,
不想挪地方了。」蕭謹(jǐn)言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你說什么?
你不想回去了?為什么?就因為朕罰了你幾個月,你就要跟朕賭氣一輩子嗎?」「不是賭氣。
」我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是死心了。」「沈念!」他被我的話徹底激怒,
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別忘了,你是朕的女人!朕要你生,你便生!朕要你死,你便死!
由不得你!」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我掙扎著,卻怎么也掙脫不開。就在這時,
一道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富市趾么蟮耐L(fēng),連自己的女人都容不下了嗎?」
6蕭景淵走了進(jìn)來。他看了一眼被蕭謹(jǐn)言攥得通紅的手腕,眸色瞬間沉了下去。
「皇叔怎么來了?」蕭謹(jǐn)言看到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松開了我,
語氣里帶著一絲心虛?!副就跞舨粊?,豈不是要錯過一出強搶民女的好戲?」
蕭景淵走到我身邊,將我護(hù)在身后,動作自然得仿佛演練了千百遍。他比蕭謹(jǐn)言高出一個頭,
只是站在那里,便形成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富适逭f笑了,念念是朕的嫻妃,何來強搶一說?
」蕭謹(jǐn)言強撐著辯解?!笅瑰俊故捑皽Y挑了挑眉,看向我,「她想當(dāng)嗎?」我沉默不語。
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蕭謹(jǐn)言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高@是朕的家事,
就不勞皇叔費心了。」他下了逐客令。「是嗎?」蕭景淵輕笑一聲,伸手,
將我額前的一縷碎發(fā)撥到耳后,動作親昵得刺眼,「可本王,偏就愛多管閑事?!?/p>
他的指尖冰涼,劃過我的肌膚,帶起一陣戰(zhàn)栗。我下意識地想躲,卻被他按住了肩膀。
「皇兄,」蕭景淵的目光重新落回蕭謹(jǐn)言身上,語氣陡然轉(zhuǎn)冷,「你若真想讓她回去,
就該拿出點誠意,而不是在這里,像個瘋子一樣撒潑?!埂改悖 故捴?jǐn)言氣得渾身發(fā)抖,
卻又拿他無可奈何。論權(quán)勢,蕭景淵手握兵權(quán),朝中半數(shù)以上都是他的人。論輩分,
他是皇叔。他根本不敢,也不能把蕭景淵怎么樣。「哼!」蕭謹(jǐn)言最終只能恨恨地一甩袖子,
「沈念,朕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后,朕會親自來接你!」說完,他帶著人,
怒氣沖沖地走了。院子里,又只剩下我和蕭景淵。還有一只被嚇得躲在我腳邊,
瑟瑟發(fā)抖的湯圓?!概铝??」蕭景淵低頭看我,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慵懶。我搖了搖頭。
死都死過一次了,還有什么好怕的?!改蔷秃谩!顾砷_我,走到石凳上坐下,
給自己倒了杯茶,「本王還以為,你會被他三言兩語就哄了回去?!埂竿鯛斢X得,
我該回去嗎?」我反問。蕭景淵端著茶杯的手一頓,抬眸看我。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情緒翻涌。半晌,他才開口,聲音低沉:「回去,繼續(xù)當(dāng)你的嫻妃,享受榮華富貴,
有什么不好?」「不好。」我答得干脆?!概叮繛楹??」「因為,」我抬起頭,
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不愛他了?!乖捯袈湎碌乃查g,我看到蕭景淵的眼睛里,
仿佛有煙花炸開,亮得驚人。他嘴角的弧度,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雖然只有一瞬,
便被他強行壓了下去,但我還是看見了。他在……高興?為什么?我對他,不愛了。
他為什么要高興?這個男人,真的好奇怪。7蕭謹(jǐn)言沒有給我三天時間。第二天,
他就派人送來了無數(shù)賞賜。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堆滿了我的小院。隨之而來的,
還有一道復(fù)位的圣旨。我沒有接旨,也沒有收那些賞賜。我讓劉全把東西都退了回去,
圣旨也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消息傳到蕭謹(jǐn)言耳朵里,他氣得砸了整個養(yǎng)心殿。
但他沒有再來冷宮?;蛟S是蕭景淵的話起了作用,他開始拿出“誠意”。他下令重修冷宮,
派來了最好的工匠,說是要將這里修得比我的錦繡宮還要奢華。他還派了御膳房的頂級廚子,
每日三餐,變著花樣地給我送來珍饈美味。宮里的嬪妃們,風(fēng)向也變得極快。
從前的冷嘲熱諷,變成了如今的巴結(jié)討好。她們派人送來各種禮物,想見我一面,
都被我拒之門外。我依舊過著自己的小日子,種菜,養(yǎng)貓,做女紅。仿佛外界的一切,
都與我無關(guān)。蕭景淵倒是來得更勤了。他好像很閑,每天處理完政務(wù),就會跑到我這里來。
有時候,他會指點我種菜,說我種的茄子太密,不利于生長。有時候,他會評價我繡的荷包,
說我的針腳太亂,配色太丑。雖然嘴上句句是嫌棄,但他每次來,
都會把我繡的那個“又亂又丑”的荷包順走。然后第二天,我就會在他的腰間,
看到那個荷包。我假裝沒看見,他也不說。我們就這樣,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這天,
他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我給他倒了杯茶,他卻一口沒喝。「怎么了?誰惹王爺不高興了?
」我試探著問。他瞥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還不是你那個好夫君?!埂富噬希俊埂膏?。
」他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他想立后了?!刮倚闹幸粍?。立后?前世,蕭謹(jǐn)言一直沒有立后。
柳如煙雖然掌管后宮,卻也只是個皇貴妃。直到我死,后位都一直懸空?!杆肓⒄l?」
「還能有誰?」蕭景淵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嘲諷,「除了你,他還能看上誰?」我愣住了。
立我為后?他瘋了嗎?我一個被打入過冷宮的廢妃,有什么資格當(dāng)皇后?「朝中大臣都反對,
說你出身不高,又曾犯下大錯,不足以母儀天下。」蕭景淵繼續(xù)說道,「他力排眾議,
甚至不惜罷黜了兩個言官?!刮页聊?。蕭謹(jǐn)言,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以為,一個后位,
就能彌補你給我的傷害嗎?就能讓我忘記前世那碗毒酒,忘記雪團(tuán)的慘死,
忘記我在冷宮里絕望死去的日日夜夜嗎?太天真了?!改阍趺聪耄俊故捑皽Y看著我,
眼神灼灼?!肝也幌氘?dāng)皇后。」我答道?!笧楹危俊埂柑哿??!?/p>
我看著院子里開得正盛的薔薇花,輕聲道,「我只想安安靜靜地過幾天舒心日子。」皇后,
聽起來風(fēng)光無限??赡潜澈?,是無盡的責(zé)任,是數(shù)不清的勾心斗角。我累了,也怕了。
我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了。聽了我的話,蕭景淵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他端起茶杯,
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杆隳氵€有點腦子?!?/p>
8蕭謹(jǐn)言想立我為后的事情,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以丞相為首的文官集團(tuán),
集體上書反對。太后也親自出面,將蕭謹(jǐn)言叫到慈寧宮,痛斥了一頓。但蕭謹(jǐn)言這次,
卻鐵了心。他誰的話都不聽,一意孤行。甚至下旨,三日后,便舉行封后大典。
圣旨送來的時候,我正在給湯圓做一件小衣服。宣旨的太監(jiān)跪在地上,高舉著圣旨,
我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拿回去吧?!刮业?,「告訴皇上,這個皇后,
誰愛當(dāng)誰當(dāng)去?!固O(jiān)嚇得臉都白了,磕頭如搗蒜:「娘娘,這……這可是抗旨??!
是要殺頭的!」「殺就殺吧?!刮覠o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也死過一次了。太監(jiān)還想再勸,
一道冷冽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笡]聽到她的話嗎?滾。」蕭景淵不知何時來了,
正站在我身后,眼神冷得像冰。太監(jiān)嚇得屁滾尿流,連圣旨都忘了拿,就跑了。
我放下手里的針線,看向蕭景淵:「你怎么來了?」「本王再不來,
你是不是就要被人拖去砍頭了?」他沒好氣地說道。我笑了笑:「那王爺是來救我的?」
他噎了一下,耳根又紅了?!干僮宰鞫嗲?。」他別過臉,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
「蕭謹(jǐn)言這次是瘋了,你打算怎么辦?」「不知道?!刮覔u了搖頭,「兵來將擋,
水來土掩吧。」「你就這點出息?」他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我。我攤了攤手,一臉無辜。
我能怎么辦?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難道還能跟他對著干不成?
蕭景淵被我的態(tài)度氣得不輕,在院子里來回踱步。最后,他停在我面前,
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沈念,」他看著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跟我走吧?!?/p>
我愣住了?!缸撸咳ツ膬??」「離開皇宮,離開京城,去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p>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張,「本王可以為你,放棄這滔天的權(quán)勢,
放棄一切?!刮业男?,狠狠地顫了一下。放棄一切?他說得如此輕巧??晌抑?,
他如今的地位,是他用了多少心血和手段才換來的。他竟然,愿意為了我,放棄這一切?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我看著他的眼睛,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蕭景淵的眼神閃了閃,
似乎在猶豫。最終,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因為,你長得很像一個人。」我的心,
瞬間沉了下去。像一個人?原來,是這樣。我就說,他為什么會對我這么好。原來,
我不過是個替身。一股說不清的失落和酸澀,在我心中蔓延開來?!刚l?」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干澀得厲害。「本王的……亡妻?!?亡妻?我徹底愣住了。
蕭景淵什么時候有過妻子?我怎么從來不知道?前世今生,我從未聽說過他娶過親。
「你騙我?!刮铱粗改愀緵]有娶過妻?!埂肝覜]有騙你。」蕭景淵的眼神里,
流露出一絲痛苦,「她叫阿阮,是我還沒回京時,在邊關(guān)娶的妻子?!埂改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