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巴赫勞平穩(wěn)地駛?cè)胩K家莊園。莊園占地極廣,綠樹成蔭,精心修剪的花圃點綴其間,中央是一棟極具現(xiàn)代設(shè)計感、線條流暢的白色主宅,在夕陽余暉下熠熠生輝,與城西老街的破敗書鋪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車子在主宅氣派的大門前停下。立刻有穿著筆挺制服的傭人上前,恭敬地拉開車門。
顧玄先下車,依舊是那身洗得發(fā)白的灰色夾克,與這奢華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他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從一個地方換到了另一個地方落腳,眼神平靜地掃視著這片象征著頂級財富與權(quán)勢的領(lǐng)地,沒有艷羨,只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蘇婉隨后下車。經(jīng)過舊書鋪那一場生死邊緣的逆轉(zhuǎn),她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那種深入骨髓的灰敗死氣已褪去大半,眼神也恢復(fù)了些許清明,只是眉宇間難掩深深的疲憊。她強(qiáng)撐著站直身體,那股清冷孤高的氣場再次籠罩周身。
“大小姐。”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迎上來,目光快速掠過顧玄,帶著職業(yè)性的恭敬,但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訝和審視。這位衣著寒酸的年輕人,就是大小姐親自接回來的…姑爺?
“李伯,這位是顧玄先生?!碧K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但語氣依舊不容置疑,“以后他就是這里的男主人。安排好房間,一切用度按最高標(biāo)準(zhǔn)。”
“是,大小姐?!崩畈響?yīng)道,轉(zhuǎn)向顧玄,態(tài)度無可挑剔,“顧先生,歡迎您回家。請跟我來?!?/p>
“嗯?!鳖櫺c點頭,目光落在蘇婉略顯搖晃的身形上,腳步未動。
蘇婉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率先朝燈火通明的宅邸大門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而孤寂的回響。顧玄這才邁步跟上。
一踏入寬敞明亮、挑高驚人的客廳,一股無形的壓力便撲面而來。
客廳里并非空無一人。
沙發(fā)上,一個保養(yǎng)得宜、穿著昂貴真絲家居服的中年美婦正姿態(tài)慵懶地品著紅茶,正是蘇婉的姑姑——蘇美鳳。她身邊坐著一個穿著潮牌、染著銀灰色頭發(fā)的年輕人,眼神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倨傲,正是她的兒子蘇子峰。另一側(cè)的獨立沙發(fā)上,還坐著一個穿著西裝、戴著金絲眼鏡、氣質(zhì)儒雅的中年男人,是蘇美鳳的丈夫,蘇子峰的父親劉啟明。
看到蘇婉進(jìn)來,三人目光齊刷刷投來,焦點卻幾乎都落在了她身后的顧玄身上。
蘇美鳳放下茶杯,臉上堆起夸張的笑容,聲音熱情得有些刺耳:“哎呀!晚晴回來了!辛苦辛苦!這位…就是顧玄顧先生吧?歡迎歡迎!快請坐!”她嘴上說著歡迎,身體卻穩(wěn)穩(wěn)地坐在沙發(fā)上,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那打量的目光如同掃描儀,毫不客氣地在顧玄那身舊夾克和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上掃視,眼底的輕蔑幾乎要溢出來。
蘇子峰更是嗤笑一聲,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顧玄,像是看什么稀奇的動物:“嘖嘖,城西老街…顧記舊書鋪?聽說那地方破得快塌了?顧先生住那兒,真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他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滿是戲謔。
劉啟明倒是推了推眼鏡,露出一個看似溫和的笑容:“顧先生,初次見面,我是劉啟明。歡迎來到蘇家?!敝皇悄切θ菸催_(dá)眼底,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疏離。
蘇婉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清眸中寒光一閃:“姑姑,姑父,子峰。顧玄以后是我的丈夫,是蘇家的主人之一。請你們注意言辭和態(tài)度?!彼穆曇舨淮螅瑓s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顯然在極力維護(hù)顧玄的尊嚴(yán)。
蘇美鳳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笑得更加“熱情”:“哎呀晚晴,看你說的!姑姑這不是關(guān)心嘛!咱們蘇家是什么門第?顧先生這…這初來乍到的,生活習(xí)慣肯定不一樣,姑姑是怕他住不慣,委屈了!”她轉(zhuǎn)向顧玄,故作關(guān)切,“顧先生啊,你別介意,鄉(xiāng)下地方來的,不懂規(guī)矩很正常,以后慢慢學(xué)就是了!晚晴啊,姑姑早就跟你說過,在城郊給你們準(zhǔn)備的那套別墅……”
“姑姑!”蘇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慍怒,胸口微微起伏,顯然被氣得不輕,那股強(qiáng)撐的精氣神似乎又有些動搖。
顧玄自始至終都像在看一場鬧劇,神色平靜得近乎漠然。面對蘇美鳳的刻薄、蘇子峰的嘲弄、劉啟明的虛偽,他連眼皮都沒多抬一下,仿佛這些針對他的言語只是拂過耳邊的微風(fēng)。他的目光反而更多地落在蘇婉強(qiáng)撐的背影和微微顫抖的手指上。
“蘇婉,”顧玄突然開口,聲音平淡無波,卻奇異地壓過了蘇美鳳的聒噪和蘇婉的怒氣,“我累了。房間在哪?”他直接無視了那三人,目光看向李伯。
李伯愣了一下,連忙道:“顧先生,房間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在三樓,我這就帶您上去。”
“好。”顧玄點頭,抬步就要跟李伯走,完全沒把客廳里那三位“主人”放在眼里。
“站住!”蘇子峰猛地站起身,臉上帶著被無視的惱怒,“你什么態(tài)度?長輩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鄉(xiāng)下來的就是沒教養(yǎng)!”
顧玄腳步一頓,緩緩轉(zhuǎn)過身。他的目光終于落在了蘇子峰身上,那眼神平靜,卻像深不見底的寒潭,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蘇子峰被他看得心頭莫名一慌,囂張的氣焰不由自主地矮了半截。
顧玄的嘴角似乎極淡地向上彎了一下,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教養(yǎng)?”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在別人家對著主人指手畫腳,這就是蘇家的教養(yǎng)?”
“你!”蘇子峰氣得臉色通紅,卻一時語塞。
顧玄不再看他,目光轉(zhuǎn)向臉色難看的蘇美鳳和劉啟明,語氣依舊平淡:“至于你們…省省力氣吧。我對你們的‘關(guān)心’沒興趣,對蘇家的錢和權(quán),也沒興趣?!彼D了頓,目光最后落在蘇婉略顯蒼白的臉上,語氣似乎緩和了一絲,“答應(yīng)你的事,我會做到。其他的,別來煩我。”
說完,他不再理會任何人,徑直跟著李伯走向樓梯。
客廳里一片死寂。
蘇美鳳臉上的假笑徹底消失,變得鐵青。蘇子峰咬牙切齒,拳頭緊握。劉啟明推眼鏡的手也頓住了,眼神陰沉。
蘇婉看著顧玄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那孤直挺拔卻透著無盡疏離的背影,又看了看客廳里這三張寫滿算計和刻薄的臉,一股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再次席卷而來。她強(qiáng)壓下喉頭再次翻涌的腥甜和眩暈,冷冷地掃了一眼客廳里的三人,一言不發(fā),也轉(zhuǎn)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每一步都異常沉重。
顧玄跟著李伯來到三樓一間寬敞奢華的客房。巨大的落地窗正對著莊園后方的花園和人工湖,視野極佳。房間內(nèi)的一切設(shè)施都是頂級的,與他在舊書鋪的住處天壤之別。
“顧先生,您看還滿意嗎?有什么需要隨時吩咐?!崩畈Ь吹貑柕?。
“可以?!鳖櫺叩酱斑?,看著外面漸漸沉入暮色的精致園林,淡淡應(yīng)道。
李伯退了出去。
房間內(nèi)只剩下顧玄一人。他臉上那層漠然的面具緩緩?fù)嗜ィ凵褡兊蒙铄涠J利,仿佛能穿透這奢華的墻壁,看到這棟巨大宅邸里涌動著的各種氣息。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在空中極其輕微地劃動了幾下,留下幾道肉眼無法捕捉的玄奧軌跡。
“怨憎會,求不得…貪嗔癡慢疑,五毒俱全?!鳖櫺吐曌哉Z,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弧度,“這蘇家的氣運,看似花團(tuán)錦簇,實則根基已被蛀空大半,怨氣、死氣、算計之氣交織纏繞…難怪會不惜一切借我的帝運?!?/p>
他的目光穿透重重阻隔,似乎落在了樓下蘇婉房間的方向。他能清晰地“看”到,雖然自己強(qiáng)行渡入了一絲本源穩(wěn)住了她的生機(jī),但纏繞她命格的那股灰黑死氣并未根除,如同跗骨之蛆,仍在緩慢地、頑強(qiáng)地侵蝕著。她體內(nèi)的生機(jī)如同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再次熄滅。
“借運反噬,業(yè)力糾纏…還有…人為?”顧玄的眼神陡然一凝,在那灰黑死氣深處,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帶著惡意的、不屬于自然衰敗的異種氣息!
就在這時,他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了一下。他拿出那個老舊的按鍵手機(jī),屏幕上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
“顧先生,歡迎來到蘇家這個華麗的墳?zāi)埂P⌒哪闵磉叺娜?,尤其是…你那位‘病弱’的夫人。她身上的秘密,比你想象的更致命。合作?或許我們可以談?wù)劇?/p>
——一個想幫你的人”
顧玄盯著這條短信,眼神幽深如寒潭,指尖在冰冷的手機(jī)外殼上輕輕敲擊著。
這蘇家的水,果然深得很。
他剛踏進(jìn)來,暗處的“魚”就迫不及待地咬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