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偏帳。
比想象中更簡陋，也更森嚴。
沒有窗，只有一道厚重的氈簾隔絕內(nèi)外。地上鋪著薄薄的草席，角落堆著幾個空糧袋，空氣中彌漫著皮革、塵土和陳舊木料混合的氣息。一盞孤零零的牛油燈在矮幾上跳躍，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狹小的空間，將李蓁蓁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粗糙的帳壁上。
氈簾外，沉重的腳步聲如同規(guī)律的鼓點，來回巡弋。那是趙破奴安排的親衛(wèi)，鐵塔般的身影不時在簾外晃動，投下巨大的、充滿壓迫感的陰影。這里不是居所，是囚籠。一座由霍去病親自下令打造的、密不透風的囚籠。
李蓁蓁蜷縮在草席上，背靠著冰冷的糧袋。劣質(zhì)的易容膏被冷汗和淚水沖刷，斑駁不堪，露出底下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膚色。身體疲憊得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囂著酸疼，但大腦卻異常清醒，如同被冰冷的針反復刺扎。
暴露了。徹徹底底地暴露了。
“李姑娘”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身份上。李敢的妹妹。一個懷揣著殺兄之仇、潛伏軍營的刺客。而他，霍去病，那個她恨之入骨又…又鬼使神差救了兩次的仇人，此刻就在一簾之隔的中軍主帳里，生死未卜。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絕望，如同兩條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她下意識地摸向懷里，那個粗糙的毒藥油紙包還在，冰冷而堅硬?，F(xiàn)在動手？外面全是守衛(wèi)，她連主帳的邊都摸不到。系統(tǒng)？77點功德值，能兌換什么？能換回她的命嗎？
【宿主生命值：12天。持續(xù)消耗中…】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喪鐘。
“呵…” 李蓁蓁發(fā)出一聲短促而沙啞的苦笑，將臉深深埋進膝蓋。恨意依舊在燃燒，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疼，可那火焰之上，卻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名為“無路可走”的灰燼。攻略霍去??？獲取好感度續(xù)命？在身份暴露、彼此都心知肚明血海深仇的情況下？這比讓她在漢代徒手做一臺開顱手術更荒謬！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偏帳里只有她壓抑的呼吸聲和帳外巡邏士兵沉重的腳步聲。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不同尋常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主帳門口。
李蓁蓁猛地抬起頭，側(cè)耳傾聽。
“將軍？趙校尉？” 是張仲醫(yī)匠刻意壓低、卻難掩驚慌的聲音，“藥…藥熬好了…柳枝水也按吩咐備足了…將軍可好些了？”
帳外一片沉寂。沒有霍去病那低沉威嚴的回應，也沒有趙破奴慣常的呵斥。
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攫住了李蓁蓁的心臟！她掙扎著想起身，腿腳卻因長時間的蜷縮而麻木僵硬。
就在這時！
“砰！”
一聲悶響！像是沉重的身體砸在硬物上的聲音！緊接著，是趙破奴失聲的、帶著巨大恐慌的低吼：“將軍！將軍您怎么了？！快！快來人！張仲！快進來！”
“轟——！”
李蓁蓁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僅存的理智告訴她，出事了！霍去病出事了！
她再也顧不得腿腳的麻木，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撲到氈簾邊，試圖掀開一條縫隙！然而，簾外一只大手猛地按住了簾子，冰冷的聲音透過氈布傳來：“將軍有令！李姑娘不得擅離！”
“讓我進去！他情況不對！” 李蓁蓁的聲音因急切而尖利，“我是醫(yī)生！我能救他！”
“退后！” 外面的親衛(wèi)絲毫不為所動，語氣冰冷如鐵。
帳內(nèi)主帳，已經(jīng)亂作一團?；椟S的燈光下，霍去病高大的身軀蜷縮在鋪著獸皮的臥榻上，臉色已不是蒼白，而是一種泛著死氣的青灰！豆大的冷汗如同溪流般從他額頭、鬢角滾落，瞬間浸濕了枕褥。他雙眼緊閉，牙關死死咬住，下唇已被咬破，滲出血絲，卻再也抑制不住從喉嚨深處溢出的、痛苦到極致的呻吟！他的雙手死死按著右下腹，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著，每一次顫抖都伴隨著壓抑不住的痛哼！
“將軍！將軍您挺??！” 趙破奴半跪在榻邊，急得雙目赤紅，手足無措，只能徒勞地按住霍去病因劇痛而痙攣的手臂。
張仲連滾爬爬地撲到榻前，手指顫抖著搭上霍去病的腕脈，剛一接觸，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脈…脈象洪大滑數(shù)，疾如奔馬！邪毒…邪毒熾盛，直入心脈！大兇！大兇之兆??！” 他嚇得魂飛魄散，那碗剛熬好的柳枝水“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湯汁四濺。
“廢物！” 趙破奴目眥欲裂，一把揪住張仲的衣領，“你不是說刺絡放血后好些了嗎？！將軍怎么會突然這樣？！”
“老朽…老朽不知啊！” 張仲涕淚橫流，“方才…方才將軍還喝了點水…突然就…就…” 他猛地想起什么，驚恐地看向地上打翻的藥碗，“莫…莫非是那柳枝水…不干凈？！”
“水是燒開的！柳枝也是按那妖…按李姑娘說的法子煮的！” 旁邊一個親衛(wèi)急聲辯解。
“那…那…” 張仲六神無主，目光下意識地瞟向偏帳的方向，帶著絕望和一絲病急亂投醫(yī)的祈求。
趙破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又猛地轉(zhuǎn)回頭，看著榻上痛苦到幾乎失去意識的霍去病，將軍那因劇痛而扭曲的、泛著死氣的臉龐，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將軍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里！什么身份！什么仇怨！此刻都不重要了！
“把李蓁蓁帶進來！” 趙破奴猛地起身，聲音嘶啞，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和最后一絲希望，“快！”
厚重的氈簾被粗暴地掀開。兩名親衛(wèi)幾乎是架著李蓁蓁的胳膊，將她拖進了主帳！濃烈的血腥味（霍去病咬破的嘴唇）、汗味、還有地上打翻的柳枝水苦澀氣息撲面而來。
李蓁蓁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呼吸一窒！
霍去病蜷縮在榻上，身體因劇痛而弓成一張拉滿的弓，每一次痙攣都伴隨著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痛哼。那青灰的臉色，失控的顫抖，無不昭示著病情的急劇惡化——感染失控！很可能已經(jīng)并發(fā)感染性休克！
“怎么回事？！” 李蓁蓁掙脫親衛(wèi)的挾持，撲到榻邊，聲音因急切而發(fā)抖，“他吃過什么？喝過什么？！”
“只…只喝了點清水…和…和一點點柳枝水…” 趙破奴聲音干澀，指向地上打翻的碗。
李蓁蓁的目光飛快掃過地上的狼藉，又猛地轉(zhuǎn)向霍去病死死按著的右下腹——那里，玄色的衣料下，腹肌緊繃如鐵板！她伸手，不顧趙破奴瞬間警惕的目光，強行拉開霍去病痙攣的手，隔著衣物再次重重按壓麥氏點！
“呃啊——?。?！” 這一次，霍去病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到，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猛地向上彈起，又重重摔落！眼睛驟然睜開，瞳孔因劇痛而散大，布滿血絲，死死地、如同瀕死的野獸般瞪著近在咫尺的李蓁蓁！那目光里，除了滔天的痛苦，還有濃烈到極致的、被背叛的憤怒和冰冷的殺意！
是他！是她！是她給的藥？是她指使的柳枝水？！她想用這種痛苦的方式折磨死他？！
“不是柳枝水！” 李蓁蓁被他眼中的恨意和殺機刺得心臟劇痛，但醫(yī)者的本能讓她瞬間排除了柳枝水的可能！她猛地看向霍去病剛剛因劇痛而再次咬破、滲出血跡的嘴唇，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腦海！
“是那碗羹湯！” 她失聲喊道，聲音尖銳，“昨天的安神羹！他昨天衣袍被潑濕的地方，正好是腹部！污物滲透進去，引發(fā)傷口深層感染！現(xiàn)在…現(xiàn)在邪毒已經(jīng)深入臟腑了！” 她終于明白了那突如其來的、遠超預期的病情惡化原因！那碗被她打翻的羹湯，竟成了致命的導火索！
“那…那怎么辦？！” 趙破奴急瘋了，看著霍去病再次陷入痛苦的痙攣和意識模糊，“你的藥！再給他吃你那藥！”
“止痛藥和抗感染藥都吃過了！” 李蓁蓁語速飛快，額頭全是冷汗，“藥效需要時間！他現(xiàn)在是邪毒熾盛，直攻心脈！必須立刻泄毒！否則撐不到藥力發(fā)作！”
【叮！檢測到關鍵目標人物（霍去?。┥刮?！感染性休克風險極高！】
【緊急特殊任務：使用“冰魄銀針（一次性）”進行心脈護持與引毒！】
【任務描述：以冰魄銀針刺入膻中穴（兩乳連線中點），深度0.5寸，注入銀針自帶冰魄寒氣，暫時護持心脈，延緩毒素攻心。同時引導體內(nèi)熱毒邪氣下行至神闕穴（肚臍），再以柳枝刺刺破神闕周圍皮膚放血泄毒！】
【任務要求：膻中穴入針需絕對精準，深度誤差不得超過0.1寸！神闕放血需避開血管，見黑血滲出即可！】
【任務獎勵：功德值+100！生命值+5天！】
【失敗懲罰：目標人物即刻死亡！宿主遭受系統(tǒng)反噬（心脈凍結(jié)）！】
冰魄銀針！心脈護持！引毒！
李蓁蓁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這是最后的、唯一的希望！也是她自己的生路！
“針！給我最細最鋒利的針！消過毒的！” 李蓁蓁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如同燃燒的火焰，看向趙破奴，“還有柳枝刺！快！再晚就真來不及了！”
“針…針…” 趙破奴慌亂地看向張仲。張仲手忙腳亂地從藥箱底層翻出一個布包，里面是幾根打磨得還算精細的縫傷銀針?！斑@…這行嗎？”
“不行！太粗！” 李蓁蓁一眼否決。那種粗針，刺膻中穴簡直是謀殺！
“那…那…” 趙破奴急得額頭青筋暴跳。
“系統(tǒng)！取出‘冰魄銀針’！” 李蓁蓁在意識里咆哮！顧不得暴露了！
掌心微光一閃，一根細如牛毛、長約三寸、通體流轉(zhuǎn)著淡淡幽藍寒氣的銀針，憑空出現(xiàn)在她手中！針尖一點冰魄般的寒芒，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神秘而致命的光澤！
“?。?！” 帳內(nèi)所有人都被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驚呆了！憑空取物？！趙破奴瞳孔驟縮，手瞬間按住了刀柄！張仲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李蓁蓁卻已顧不上他們的驚駭。冰魄銀針入手冰涼刺骨，仿佛握著一塊萬年寒冰。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所有的恐懼、恨意和雜念，眼神瞬間變得如同手術刀般冰冷專注！
“按住他！絕對不能讓他動！” 她對趙破奴喝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趙破奴看著將軍那瀕死的痛苦模樣，又看著李蓁蓁手中那根散發(fā)著詭異寒氣的銀針，一咬牙，猛地撲上去，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按住霍去病劇烈痙攣的肩膀和手臂！
李蓁蓁跪在榻邊，左手猛地扯開霍去病胸前的衣襟，露出精壯的胸膛。她的手指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卻異常精準地劃過胸骨中線，落在兩乳連線正中的膻中穴上！指尖傳來他滾燙皮膚下心臟瘋狂搏動的震顫！
就是這里！心脈交匯之所！生死懸于一線！
她右手拇指和食指穩(wěn)穩(wěn)捏住那根冰魄銀針，針尖對準穴位。精神高度集中，前世無數(shù)次在模擬人身上練習心包穿刺的精準感回歸。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只剩下指下那狂跳的心臟，和手中這根維系著兩條性命的冰冷銀針。
下針！
快！準！穩(wěn)！
如同閃電劃破夜空！
冰魄銀針帶著一絲幽藍的軌跡，精準無比地刺入膻中穴！深度，0.5寸！毫厘不差！
“嗡——！”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冰晶碎裂的嗡鳴從針體傳來！
就在針尖刺入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精純至極的冰寒之氣，如同活物般順著銀針猛地注入霍去病的膻中穴！霍去病原本因劇痛和毒素而狂躁抽搐的身體，如同被瞬間凍結(jié)！那瀕死的慘嚎戛然而止！他猛地睜大雙眼，瞳孔中血絲彌漫，卻充滿了極致的驚愕！一股冰流瞬間涌入心脈，如同最堅固的堤壩，硬生生將那即將被熾熱邪毒沖垮的心脈護?。∧亲阋苑贇迮K六腑的灼熱劇痛，竟被一股霸道冰冷的寒氣強行壓制、隔絕！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死死按住他的趙破奴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將軍身體里透出！
【叮！膻中穴入針成功！冰魄寒氣注入！心脈護持生效！目標生命體征暫時穩(wěn)定！】
成了！李蓁蓁心頭一松，卻不敢有絲毫懈?。”呛畾庵荒軤幦r間！真正的毒素還在體內(nèi)肆虐！
她迅速拔出冰魄銀針（一次性道具，藍光黯淡消失）。左手再次下移，精準地按在霍去病的肚臍——神闕穴上！右手已抓起旁邊一根剛削好、煮過的柳枝刺！
“按住這里！” 她示意趙破奴按住霍去病的雙腿，防止他無意識掙扎。自己則用柳枝刺極其精準地在神闕穴周圍、避開可見的血管，快速刺下幾個小點！
“噗…噗…”
幾滴顏色暗沉、粘稠得如同墨汁、散發(fā)著隱隱腥臭的黑血，緩緩從針孔處滲出！
隨著這幾滴黑血的排出，霍去病原本緊繃到極致、因冰寒和劇痛而僵直的身體，極其明顯地松弛了一絲！那青灰死氣的臉色，似乎也極其微弱地…褪去了一點點？緊蹙到扭曲的眉頭，緩緩地、緩緩地松開了一道縫隙。沉重的、帶著灼熱氣息的呼吸，也似乎…順暢了那么一絲絲？
【叮！引毒下行成功！神闕放血泄毒完成！目標感染性休克風險大幅降低！】
【緊急特殊任務完成！獎勵：功德值+100！生命值+5天！】
【當前功德值：77+100=177點！生命值：12+5=17天！】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天籟！
李蓁蓁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巨大的疲憊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她身體一晃，手中的柳枝刺“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脫力般向后坐倒，背靠上冰冷的帳柱，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淌下，沖刷著臉上殘存的易容膏，露出底下異常憔悴卻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蒼白。
帳內(nèi)一片死寂。
趙破奴依舊死死按著霍去病的腿，眼神卻死死盯在將軍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張仲癱坐在地上，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看李蓁蓁的眼神如同看一個下凡的神祇（或妖魔）！幾個親衛(wèi)更是大氣不敢出，握著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
霍去病靜靜地躺在榻上。冰魄寒氣護持心脈帶來的僵硬感正在緩慢消退，神闕泄毒后，體內(nèi)那焚身的熾熱和撕裂般的絞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減弱。雖然依舊虛弱無力，腹中悶脹感仍在，但那種瀕臨死亡的窒息感和失控的劇痛，已經(jīng)消失。意識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被一股溫和卻強大的力量緩緩托起，回歸清明。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珠。視線有些模糊，卻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個靠著帳柱、臉色慘白、渾身被汗水浸透、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的纖細身影。
李蓁蓁。
他看著她疲憊地閉著眼喘息，看著她臉上斑駁的偽裝下露出的、屬于年輕女子的脆弱輪廓，看著她那只還微微顫抖的、剛剛握住了那根詭異冰針、將他從死亡邊緣強行拉回來的手…
恨意呢？殺心呢？
那滔天的恨意，在此刻，在這死寂的、彌漫著血腥與草藥氣息的帳內(nèi)，似乎被一種更龐大、更復雜、更令人心悸的東西…暫時淹沒了。
是她下的毒嗎？那碗羹湯？
是她救了他嗎？用那神鬼莫測的冰針和刺血？
她到底是誰？是索命的修羅？還是…救苦的菩薩？
霍去病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著前所未有的、濃烈到化不開的迷霧。那冰冷的審視，第一次被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強烈的探究欲所取代。他需要答案。必須從這個女人身上，挖出所有的真相！
他嘗試著動了動嘴唇，想說什么，喉嚨卻干澀得如同火燒，只發(fā)出一聲低啞模糊的氣音。
這細微的聲音，卻如同驚雷，瞬間驚醒了帳內(nèi)死寂的眾人！
“將軍！” 趙破奴狂喜，聲音帶著哽咽，“您醒了？！您感覺怎么樣？！”
張仲也連滾爬爬地撲到榻邊，激動得老淚縱橫：“老天開眼！老天開眼??！將軍！您…您可嚇死老朽了！”
李蓁蓁也猛地睜開眼，對上了霍去病那雙正靜靜看著她的、深不見底的眼眸。那眼神，沒有了之前的瀕死狂暴，沒有了冰冷的殺意，只剩下深沉的疲憊和一種…洞悉一切的、令人心頭發(fā)毛的平靜。
她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地避開了那過于銳利的注視。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驟雨般打破了軍營的寂靜！緊接著，轅門外傳來一聲高亢、尖利、帶著皇宮特有腔調(diào)的宣喝：
“陛下口諭到——！驃騎將軍霍去病接旨——！”
帳內(nèi)所有人臉色驟變！漢武帝的使者？！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
趙破奴猛地看向榻上的霍去病。將軍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虛弱不堪，如何接旨？若是被使者看到將軍這副模樣…后果不堪設想！
霍去病的眉頭也瞬間蹙緊，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銳芒。他深吸一口氣，強撐著便要坐起，然而虛弱的身體根本不受控制，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讓他眼前發(fā)黑，重重地跌回榻上！
“將軍！” 趙破奴和張仲驚呼。
氈簾已被猛地掀開！一名身著宮中內(nèi)侍服飾、面白無須的中年宦官，在幾名羽林衛(wèi)的簇擁下，昂然而入！他臉上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代表天威的倨傲和審視。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瞬間掃過一片狼藉的帳內(nèi)，掃過地上未干的血跡和打翻的藥碗，掃過臉色慘白的張仲和神色驚惶的趙破奴，最后，銳利如刀地落在了臥榻上虛弱不堪、臉色青灰的霍去病身上！
宦官的臉上，那抹倨傲瞬間凝固，隨即被巨大的驚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沉所取代。
“霍將軍…這是？” 宦官的聲音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濃濃的探究和審視，“雜家奉陛下口諭，星夜兼程而來，宣將軍即刻入京述職…將軍這…莫不是病了？”
空氣，瞬間凝固成了比隴西寒冬更刺骨的冰。
趙破奴額頭瞬間滲出冷汗。張仲嚇得渾身發(fā)抖。李蓁蓁蜷縮在角落的陰影里，心臟狂跳，一種更大的、名為“帝王猜忌”的恐怖陰影，如同無形的巨網(wǎng)，驟然籠罩了整個營帳！
霍去病躺在榻上，迎視著宦官那如同毒蛇般審視的目光，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在跳動的燭火下，幽暗如淵。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支撐著坐起，手卻無力地垂落。
“有勞…常侍…” 他的聲音低啞破碎，氣若游絲，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末將…偶感風寒…恐…恐失儀于陛下…待…待痊愈…定…定當入京…負荊…請罪…” 說完，他仿佛耗盡了所有精神，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痛苦地蜷縮。
這虛弱到極致的姿態(tài)，這斷斷續(xù)續(xù)、充滿病痛的話語，比任何辯解都更有力?；鹿傺壑械年幊灵W爍了一下，似乎在權衡。他看著霍去病那毫無血色的臉，地上刺目的黑血，還有帳內(nèi)彌漫的濃重藥味，最終，那抹倨傲稍稍收斂，換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關切嘴臉。
“哎喲，將軍為國征戰(zhàn)，勞苦功高，可要保重貴體啊！” 宦官假惺惺地嘆道，“既如此…雜家便將將軍病體沉疴、暫難奉詔之情，如實回稟陛下。望將軍…早日康復，莫負圣恩?！?他刻意加重了“如實回稟”和“莫負圣恩”幾個字，目光再次掃過霍去病和李蓁蓁所在的角落，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寒意。
“末將…謝陛下隆恩…謝常侍…” 霍去病閉著眼，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宦官不再多言，拂塵一甩，轉(zhuǎn)身帶著羽林衛(wèi)，如同來時一般突兀地離開了。沉重的氈簾落下，隔絕了外面冰冷的空氣，卻隔絕不了那無形的、來自長安未央宮的森然寒意。
帳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再次降臨，比之前更加沉重。
霍去病緩緩睜開眼，眸中哪還有半分虛弱？只剩下深沉的疲憊和冰冷的銳利。他看向依舊蜷縮在角落陰影里的李蓁蓁，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趙破奴?！?/p>
“末將在！”
“守好偏帳。沒本將軍的命令…”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鎖鏈，牢牢鎖在李蓁蓁身上，“一只蒼蠅，也不準飛進去，更不準…飛出來。”
“諾！” 趙破奴肅然領命，看向李蓁蓁的目光更加復雜。
霍去病重新閉上眼，仿佛剛才那番應對耗盡了所有心力。但李蓁蓁知道，那雙眼睛一旦睜開，里面的探究和冰冷，只會比之前更加銳利，更加…危險。
囚籠的門，關得更緊了。
而籠中的鳥，和籠外的獵人，在經(jīng)歷了這場生死與猜忌的劫波后，彼此間的距離，似乎變得更近，又似乎…更加遙不可測。
李蓁蓁靠在冰冷的帳柱上，看著矮幾上跳躍的、昏黃的燈火，又看看榻上那個閉目假寐、卻散發(fā)著無形威壓的男人，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和冰冷，從骨髓深處彌漫開來。
【霍去病好感度：0（無變化）】
系統(tǒng)冰冷的提示，像最后的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