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訊驚魂,休書剜心京城震天的歡呼聲里,駙馬爺?shù)墓撞倪M了城。
紅綢還掛在公主府檐角,刺目得像凝固的血。案幾上,御賜的慶功美酒香氣四溢,
卻只讓昭陽公主趙昭陽指尖掐得更深,在掌心留下幾道月牙似的紅痕。
外面山呼海嘯——“駙馬爺威武!”“神醫(yī)萬歲!”一絲幾不可查的弧度剛爬上她嘴角,
又被強行壓下。顧昀,那個被她棄如敝履的夫君,今日凱旋。父皇的嘉獎旨意已備好,
也許……也許這次……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不愿深想的期待,像風(fēng)中殘燭般搖曳。
她下意識地摩挲著袖中一枚溫潤的玉佩——那是他離京前,她唯一沒摔碎的“晦氣玩意兒”。
“公主殿下!”一個內(nèi)侍連滾爬爬沖進來,面無人色,抖如篩糠,“來……來了!
駙馬爺?shù)年犖椤街烊复蠼至?!”趙昭陽心頭莫名一緊,
強作鎮(zhèn)定端起白玉酒杯:“慌什么!駙馬凱旋,是喜事!”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
“不……不是啊公主!”內(nèi)侍哭腔更甚,頭重重磕地,“是……是靈柩!駙馬爺?shù)撵`柩!
隊伍……隊伍拉回來一口棺材?。 迸距?!白玉酒杯粉碎在地,琥珀酒液濺濕華貴裙裾。
趙昭陽猛地抬頭,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吐不出。
震天的歡呼不知何時已化作壓抑的嗚咽和死寂。她提起裙擺,跌跌撞撞沖出府門。
朱雀大街跪滿悲戚茫然的百姓。一隊黑甲士兵肅殺行來,中央平板車上,
一口深黑沉重的棺材,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她眼底!“駙馬……”她失神喃喃,
踉蹌中被侍女扶住。定國公府老管家,一身素縞,老淚縱橫,
紫檀木盒深深一揖:“公主殿下節(jié)哀……二少爺他……染疫殉國了……”他顫抖著高舉木盒,
“此乃二少爺臨終前……留給您的?!壁w昭陽僵硬地伸出手,指尖冰冷麻木。她打開盒蓋,
拿起那封寫著“公主親啟”的薄薄信箋。撕開封口,抽出信紙。目光掃過——沒有稱謂,
沒有落款,只有一行力透紙背、帶著無盡疲憊與冰冷恨意的墨跡:“趙昭陽,
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當年救你一命。今以此書為憑,你我夫妻,恩斷義絕,永世不見。
”字跡下方,是一份墨色陳舊的休書,摁著鮮紅刺目的指??!“后悔……救我?
” 趙昭陽低低重復(fù),每個字都像淬冰的針,扎穿心臟。
顧昀沉默回避的眼神……全京城的嘲笑……她當眾的羞辱……一幕幕瘋狂閃回、顛倒、碎裂!
“啊——?。。 币宦暺鄥柦^望到不似人聲的尖叫撕裂死寂的天空!她眼前徹底一黑,
身體如被砍斷的朽木,直挺挺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石階上。那張寫著“后悔救你”的紙,
連同休書,從她無力松開的手中飄落,從她無力松開的手中飄落,被寒風(fēng)卷起,打著旋兒,
輕飄飄地蓋在她慘白如紙的臉上,又緩緩滑落,朝著那口深黑的棺木飄去,
如同一個遲到的、冰冷的吻。剛剛悲慟的朱雀大街,瞬間死寂,旋即爆發(fā)出驚駭欲絕的嘩然!
第二章:真相大白,遲來的瘋魔“后悔救你……”冰冷的字跡如同淬血的鋼針,
在趙昭陽混沌的腦中反復(fù)穿刺!她猛地睜開眼!刺鼻的藥味混合著熏香,
頭頂是熟悉的織金帳頂。“公主!您醒了!”侍女帶著哭腔撲過來。趙昭陽置若罔聞。
腦子里只有那四個字——后悔救你!救你……冰湖!刺骨!窒息!下沉!混亂!掙扎!
一只手! 死死抓??!死死抓?。≈讣咨钕萜と?!求生本能讓她狠狠摳撓!留下……一道疤!
一道新鮮的、不規(guī)則的、靠近手腕內(nèi)側(cè)的——疤!畫面瞬間清晰!
那只遞藥被她打翻的手……沉默站在角落的身影……手腕內(nèi)側(cè)那道……顧昀的疤!是他!
是他救了她!
她的眼前瞬間閃過無數(shù)被林逸這張?zhí)搨蚊婵酌杀巍⒍鴮︻欔朗┘拥目坦莻Α獙m宴之上,
她當著滿堂賓客的面,將顧昀小心翼翼遞上的湯藥狠狠打翻,滾燙的藥汁濺了他滿手,
燙出一片紅痕,她卻挽著林逸的手臂嗤笑:“晦氣東西,離本宮遠點!看見你就惡心!
”顧昀沉默地垂下眼,默默擦去手背的藥漬。她無數(shù)次指著顧昀的鼻子辱罵,
聲音尖利刺耳:“你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定國公府一個不得寵的庶子!也配做本宮的駙馬?
給林逸提鞋都不配!你這懦夫!連救命之功都要靠林逸幫你圓謊!廢物!”而林逸站在一旁,
恰到好處地露出無奈又寬容的笑容,仿佛默認了她的指控。
顧昀深夜拖著疲憊的身軀、帶著一身草藥氣息歸府,只為醫(yī)治一個瀕死的窮苦孩童。
她卻堵在門口,冷笑著將他辛苦采回的藥材盡數(shù)掃落在地,
用昂貴的繡鞋狠狠碾碎:“拿本宮府里的東西去填那些賤民的命?顧昀,你這條爛命配嗎?
滾去你的狗窩待著!別污了本宮的地界!” 顧昀看著地上碎裂的藥草,緊抿著唇,
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孤寂得像一株被風(fēng)雪壓彎的修竹。
她甚至在顧昀離京赴疫區(qū)的前夜,對著他即將遠行的背影,帶著林逸的挑唆,
惡毒地詛咒:“顧昀!你最好死在外面!永遠別回來了!你前腳咽氣,
本宮后腳就讓林逸當駙馬!這位置,早該是他的!” 林逸適時地在她身后,
露出一個勝利者般矜持而虛偽的微笑。這些畫面如同淬毒的鋼針,
狠狠扎進趙昭陽此刻被真相灼燒的神經(jīng)!她所有的愚蠢、所有的惡毒、所有對顧昀的傷害,
都源于林逸這條毒蛇的欺騙!而林逸……那張溫潤帶笑的虛偽臉龐浮現(xiàn):“殿下,
臣手臂是被冰凌劃傷……”冰凌劃傷?和她慌亂抓撓的傷,怎么可能是同一種痕跡?!騙子!
“啊——??!” 一聲如同瀕死野獸的嚎叫撕裂寢殿寧靜!趙昭陽猛地彈坐而起,
雙眼赤紅如血,布滿駭人血絲!真相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她所有愚蠢的自欺!林逸!
毒蛇!竊功的賊!而她!親手把真正的救命恩人、她的駙馬——逼上了絕路!“林!逸!
” 這兩字從她齒縫里磨出,淬著滔天的毒恨!“公主!您冷靜!” 侍女魂飛魄散。
“冷靜?!” 趙昭陽臉上綻開一個猙獰扭曲的笑,如同惡鬼。她猛地掀開錦被,
赤著雙腳就跳下床榻,冰冷的地板刺痛腳心也渾然不覺!“來人!!
” 她如同地獄爬出的復(fù)仇修羅,赤腳、散發(fā)、一身素白中衣,猛地拉開沉重的殿門!
嘶啞的咆哮帶著毀天滅地的瘋狂,響徹宮苑:“調(diào)羽林衛(wèi)!去忠勇伯府!
把林逸那個狗賊給本宮抓起來?。 眱?nèi)侍總管聞訊趕來:“公主!不可!陛下……”“滾開!
” 趙昭陽狠狠一腳踹翻總管,眼中只有猩紅殺意,“誰攔本宮,本宮就要誰的命!備馬!
”…… ……鐵蹄踏碎清晨!羽林衛(wèi)如狼似虎撞開忠勇伯府大門!府內(nèi)尖叫四起!
趙昭陽策馬直入,赤足踩在冰冷石板,素白衣袂翻飛,披散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狂舞!
目光如淬毒的箭,瞬間釘死正廳前那道試圖強作鎮(zhèn)定的身影——林逸!“公…公主?
”林逸臉色煞白。趙昭陽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裹挾著刻骨的恨:“林逸,冰湖救本宮時,
你胳膊的傷,是冰凌劃的,還是被人抓的?!”林逸對上那雙地獄之火般的眼睛,
謊言瞬間崩塌,癱軟如泥:“公主饒命!是小的鬼迷心竅……”“果然是你這條毒蛇!
” 趙昭陽眼中最后一絲理智徹底崩斷!“給本宮打斷他的腿!” 她厲喝,
聲音尖銳刺破空氣?!安弧?!”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伴隨著林逸凄厲的慘叫炸響!雙腿瞬間扭曲變形!
趙昭陽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翻滾哀嚎的林逸,眼中只有冰冷的毀滅欲?!巴掀饋恚?/p>
” 士兵粗暴地將爛泥般的林逸拽起。趙昭陽奪過旁邊羽林衛(wèi)的佩刀!
冰冷的刀鋒拍打著林逸慘無人色的臉,她的聲音響徹忠勇伯府,
傳遍府外每一個豎起的耳朵:“看清楚這條毒蛇!他冒領(lǐng)駙馬顧昀救本宮之功,欺君罔上!
”“駙馬顧昀,才是本宮真正的救命恩人!名正言順的夫君!
”“而這條毒蛇……” 刀尖猛然下移,抵在林逸胸口,趙昭陽一字一句,
如同地獄判官宣判: “給本宮押入詔獄水牢!剮刑!三千六百刀!一刀!不許少!
”“遵命!” 羽林衛(wèi)齊聲應(yīng)諾,拖著爛泥般的林逸往外走。
府外百姓瞬間爆發(fā)出驚天的唾罵——“畜生!”“活剮了他!
”趙昭陽聽著這遲來的“正義”,只覺得諷刺入骨!她踉蹌一步,
心口空茫——剮了林逸又如何?她的顧昀回不來了!突然!“陛下有旨!
解除昭陽公主趙昭陽與駙馬顧昀婚約!各歸本位!” 內(nèi)侍尖利的聲音,如同驚雷,
在金鑾殿方向炸響!趙昭陽渾身劇震!猛地扭頭!解除婚約?!父皇恩準了休書?!
她連作為顧昀未亡人的資格……都被剝奪了?!“不——?。?!
” 一聲凄厲絕望到撕裂心肺的尖叫猛地從她喉嚨里爆發(fā)出來!剛經(jīng)歷復(fù)仇短暫宣泄的她,
如同被這最后的審判劈入無底深淵!眼前徹底一黑,身體軟軟滑倒,
重重砸在金鑾殿冰冷的蟠龍地磚上!那地磚的漆黑,如同顧昀棺材的顏色,
瞬間吞噬了她最后的光。意識沉淪的最后一刻,那張寫著“后悔救你”的休書,
仿佛飄落下來,蓋住了她整個世界。第三章:傾城送葬,
禁足悔恨沉重的黑棺覆蓋著象征無上榮光的明黃圣旨,由八匹純黑駿馬牽引,
緩緩碾過朱雀大街冰冷的石板。棺木兩側(cè),定國公府的家將們高舉著連綿不絕的白色招魂幡,
如同一條悲慟的白色巨龍,沉沉地壓向京城的天空。沒有皇家儀仗的喧天鼓樂,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肅穆。然而,這死寂并未持續(xù)太久。人。無邊無際的人。
朱雀大街兩側(cè),
能立足之處——屋頂、窗臺、臨街的樹杈、甚至狹窄的巷口——都被黑壓壓的人群徹底淹沒!
他們穿著粗布麻衣,面黃肌瘦者有之,白發(fā)蒼蒼者有之,抱著嬰孩的婦人,牽著稚子的老翁,
拄著破碗的乞丐……他們沉默地注視著那口移動的黑棺,臉上沒有看熱鬧的興奮,
只有深切的、無法言喻的悲傷,如同沉默的火山?!邦櫳襻t(yī)——!
”一聲凄厲到撕心裂肺的哭嚎,如同點燃引信的火星!
一個白發(fā)如枯草的老嫗猛地撲倒在街邊,額頭不要命地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
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悶響,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混著淚水蜿蜒而下:“您救了我孫兒的命??!
那孩子才三!那孩子才三歲,高燒不退,是您歲,高燒不退,是您!
是您半夜背著藥箱踹開我家的破門!您怎么就走了啊!您讓老婆子怎么活啊——!
”“駙馬爺!您是大善人啊!” 一個瘸腿的中年漢子拄著拐杖,淚流滿面地嘶吼,
聲音因激動而破音,“要不是您免費給俺治這爛腿,不收一個銅板,還倒貼藥錢!
俺這條命早就交代了!俺給您磕頭!俺替俺娘給您磕頭??!” 他重重跪下,
額頭同樣砸向地面。“顧大夫!您還記得城西的小石頭嗎?
” 一個抱著瘦弱孩子的婦人哭得渾身抽搐,幾乎暈厥,
“他娘生他時難產(chǎn)血娘生他時難產(chǎn)血崩,是您!是您從閻王手里搶回來的命!
他娘天天給您燒香磕頭,立了長生牌位啊!您怎么……您怎么就走了啊!
老天爺不開眼啊——!”“恩人!一路走好——!”“神醫(yī)??!您不該走啊——!
”哭聲、喊聲、悲泣聲、額頭撞擊地面的悶響……如同積蓄已久的熔巖轟然噴發(fā),
匯聚成一股撼天動地、足以掀翻整個京城的悲慟洪流!這聲音不再是哀悼,
而是對天道的控訴,是對不公的怒吼,
更是對公主府那緊閉的朱漆大門和高聳圍墻最殘酷的鞭撻!那震天的哭喊,不是聲音,
是燒紅的烙鐵,一遍遍、狠狠地燙在趙昭陽名為‘悔恨’的傷口上!“放我出去!
讓本宮出去!!” 公主府最高的觀星樓上,趙昭陽像一頭被鐵鏈鎖住的瀕死困獸,
用盡全身力氣瘋狂地捶打著緊閉的雕花木窗!她依舊穿著那身素白的中衣,赤著雙腳,
披散的長發(fā)被淚水黏在慘白如鬼的臉上。窗欞堅硬的木刺深深扎進她捶打的指關(guān)節(jié),
鮮血淋漓也渾然不覺。“公主!陛下嚴旨,您不能出去啊!
” 幾個強壯的嬤嬤用盡全力死死抱住她的腰,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皾L開!本宮要送他!
本宮要送駙馬最后一程!” 趙昭陽嘶吼著,聲音沙啞破裂,目光如同淬了毒,
死死釘在樓下那條被白幡和人海淹沒的長街盡頭,那口緩緩移動、如同深淵巨口的黑棺。
看到磕頭磕出血的老嫗:眼前畫面: 老嫗額頭鮮血淋漓,哭喊“您救了我孫兒!
”閃回畫面: 顧昀深夜歸府,袖口沾著藥漬,疲憊不堪。她堵在門口,抱著暖爐,
眼神輕蔑如看螻蟻:“喲,我們懸壺濟世的駙馬爺又去當爛好人了?一身窮酸晦氣,
別帶進本宮的府里!臟!”看到拄拐痛哭的瘸腿漢子:眼前畫面: 漢子重重磕頭,
嘶吼“您倒貼藥錢!”閃回畫面: 顧昀小心翼翼地向她提起,
想用府里名貴藥材救治一個斷腿的窮苦人。她正與林逸品著御賜香茗,聞言嗤笑一聲,
將手中價值千金的官窯茶盞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濺:“拿本宮的東西去填那些賤民的命?
顧昀,你這條爛命配嗎?滾!
”看到抱著孩子哭暈的婦人:眼前畫面: 婦人哭喊“他娘給您立了長生牌位!
”閃回畫面: 她得知顧昀救治了一個難產(chǎn)婦人,
在宮宴上當眾嘲諷:“駙馬爺真是菩薩心腸,連下賤穩(wěn)婆的活兒都搶著干?怎么,
是覺得本宮這公主府,還比不上那些腌臜產(chǎn)房干凈?”“駙馬爺——一路走好——!
” 震耳欲聾的哭喊聲浪再次拔高,如同億萬根鋼針,狠狠扎進趙昭陽的耳膜,
刺穿她的心臟!她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所有的掙扎,所有的嘶吼,
所有的力氣,在這一刻被徹底抽空。她軟軟地、像一具被抽掉骨頭的皮囊,
癱靠在冰冷刺骨的窗欞上。木刺深深扎進她流血的指尖,帶來尖銳的刺痛,
卻遠不及心口萬分之一。她只能透過窗紙模糊的縫隙,
絕望地、貪婪地、眼睜睜地看著那口吞噬了她所有希望的黑棺,在白色人潮的簇擁下,
如同被洶涌的民意推動著,一點點、無情地消失在長街的盡頭。她送不了他。
她連遠遠看一眼他棺木的資格,都被剝奪了。她是害死他的元兇!是這滿城悲慟的罪魁禍首!
她甚至不如街邊那個為他落淚、為他磕頭的乞丐!至少,乞丐的眼淚是干凈的!
一個內(nèi)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小跑上樓,在嬤嬤耳邊低語了幾句。嬤嬤臉色慘白,猶豫著,
還是顫抖著低聲稟報:“公主……詔獄那邊……林逸……剛受了第一輪剮刑,
三百刀……人還吊著口氣,……人還吊著口氣,慘叫了一夜……生不如死……”林逸的慘叫?
趙昭陽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連一絲肌肉的牽動都沒有。剮動都沒有。剮了林逸又如何?
千刀萬剮也換不回她的顧昀了!遲來的真相和報復(fù),
除了讓她更清晰地看清自己有多愚蠢、多可恨、多該死,還有什么意義?
嬤嬤和侍女們見她不再掙扎,如同木偶,稍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靠近:“公主,您節(jié)哀,
保重鳳體,奴婢們……”趙昭陽像是徹底聾了。她的世界,所有的聲音——嬤嬤的勸慰,
侍女的啜泣,窗外那震天撼地、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的悲聲哭喊——都在這一刻,
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變得無比遙遠、模糊。她的目光,緩緩地、緩緩地落在自己發(fā)髻上。
那里,只剩下一支赤金點翠鳳簪。簪身冰冷,尖端閃爍著一點淬厲的、足以終結(jié)一切的寒芒。
她抬起手。動作緩慢,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決絕。指尖觸碰到冰冷的簪身。
沒有猶豫。沒有恐懼。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點冰冷的金簪尖,
和她胸腔里那顆被悔恨和絕望徹底碾碎、再無一絲生氣的死寂之心。握緊!
用盡全身殘存的、最后一絲力氣!
朝著自己心口那最痛、最空的位置——狠狠地、決絕地、義無反顧地刺了下去!噗嗤——!
溫?zé)岬囊后w瞬間濡濕了素白的中衣,那點冰冷的寒芒,徹底沒入了無邊的黑暗。
第四章:雙星重生,錯位時空噗嗤——!金簪刺破皮肉的劇痛尚未炸開,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膩香氣猛地灌入鼻腔!轟!趙昭陽渾身劇震,
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天靈蓋!她猛地睜開眼!刺目的光線讓她本能瞇眼,
隨即瞳孔驟縮——頭頂!流光溢彩的織金鸞鳳承塵帳!身下!柔軟厚實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
十指纖纖,精心染著鮮艷奪目的蔻丹!身上!父皇御賜、華貴張揚的云霞錦宮裝!死?重生?
慘叫、百姓的哭嚎、休書上“后悔救你”的冰冷字跡……如同滾燙的巖漿瞬間沖垮她的意識!
顧昀!顧昀還活著!狂喜如滅頂海嘯將她吞沒!林逸!那條毒蛇!滔天殺意瞬間赤紅了雙眼!
她連滾帶爬撲下床,赤腳沖向殿門,一把拉開——“來人?。?/p>
” 嘶啞的咆哮如同地獄歸來的修羅,響徹死寂宮苑,“調(diào)羽林衛(wèi)!去忠勇伯府!抓林逸!
打入詔獄水牢!嚴刑拷問!撬開他的狗嘴!問清冰湖真相!”她深吸一口氣,
聲音淬著九幽寒冰:“他若敢有半句虛言——剮了他!三千六百刀!一刀!不許少!
本宮要他生不如死!”“另!” 她急促喘息,胸膛劇烈起伏,“派人!立刻!去定國公府!
打聽顧昀!顧家二郎顧昀!現(xiàn)在何處!找到他!立刻!馬上去!”……千里之外。
濃烈的尸臭混合著草木腐爛的濁氣,如同粘稠的毒液,死死糊住口鼻。劇痛從骨頭縫里鉆出,
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撕裂般的痛楚。顧昀猛地嗆咳,掀開沉重的眼皮。
灰蒙蒙的天空,鉛云低垂。身下冰冷泥濘,惡臭撲鼻。
殘破倒塌的茅屋如同被巨獸啃噬的骨架。斷壁殘垣間,尸體橫陳——高度腐爛的,白骨森森,
蛆蟲蠕動;相對“新鮮”的,面目猙獰,黑紫膿瘡潰爛,空氣彌漫著甜腥的死亡氣息。瘟疫!
邊境地獄!前世記憶如開閘洪水,裹挾著痛苦絕望,
的羞辱背叛、主動請纓、研制藥方卻病入膏肓……還有那封“后悔救你”的休書……他死了!
咽下最后一口氣時,身體在冰冷中僵硬的感覺……清晰無比!重生?念頭冰冷滑過,
沒有半分喜悅,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蕪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京城……公主……定國公府……責(zé)任、微末期待、無邊羞辱……如同沉重的枷鎖,
幾乎將他再次壓垮。遠離!必須遠離!他撐著劇痛的身體,踉蹌?wù)酒?,跌跌撞撞前行?/p>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逃離疫區(qū)地獄!逃離吞噬他尊嚴和生命的漩渦!此生此世,
絕不再踏入京城一步!絕不再與皇家、與趙昭陽有半分瓜葛!突然!
一陣微弱如小貓哀鳴的抽泣,斷斷續(xù)續(xù),從一堆倒塌的茅屋廢墟縫隙里傳來。
顧昀腳步猛地頓住。死寂廢墟中,這細弱的聲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他蹙眉,
帶著警惕與麻木的漠然,循聲走去,費力撥開腐朽的茅草木梁。廢墟深處,
一個沾滿污穢的襁褓半掩在泥土碎瓦下??蘼暭毴粲谓z,仿佛下一秒就要斷絕。顧昀蹲下,
僵硬地拂開泥土草屑。襁褓里,一張皺巴巴的小臉露出,雙目緊閉,臉色青紫,氣息微弱。
一個被遺棄在瘟疫死地的……女嬰。顧昀冰冷死寂的目光落在小生命上,凝滯。
理智嘶吼:離開!累贅!九死一生!手指卻本能地搭上嬰兒細弱的手腕。
脈搏微弱雜亂……凍餓瀕死,似未染疫毒?死水般的眼底掠過一絲微瀾。他不再猶豫,
迅速解開自己污穢的外袍,將冰冷僵硬的嬰兒嚴嚴實實裹進懷里,用體溫去焐。
尋到一處殘墻角落。他放下嬰兒,快速清理空地,從破舊藥囊翻出祛寒提氣的草藥嚼碎,
混合僅剩的清水,浸透扯下的干凈衣角。他笨拙卻極耐心地撬開嬰兒牙關(guān),
將藥汁一點點滲入。嬰兒被苦澀刺激,發(fā)出細弱嗚咽?!盎钕聛怼!?他聲音干澀沙啞,
似對嬰兒,又似自語,“活下去?!痹S久,嬰兒呼吸稍穩(wěn),無意識用小臉蹭他污漬的衣襟。
顧昀低頭看著有了點活氣的小臉。抬眼,看到不遠處廢墟尸骸間,一叢頑強的鳶尾草,
開著幾朵紫色小花,在風(fēng)中搖曳?!耙院蟆?他頓了頓,低沉的聲音在死寂中響起,
“就叫鳶兒。”他抱起裹在懷中、有了微弱生息的小小襁褓,如同抱住灰暗重生后唯一的光。
轉(zhuǎn)身,步履蹣跚卻堅定地,背離京城的方向,踏入荒蕪。而千里之外的京城,
羽林衛(wèi)的鐵蹄已踏破忠勇伯府的大門,定國公府外,
公主的親信正焦急叩門……第五章:撿到萌娃,父女同行【六年時光流逝】晨光熹微,
薄霧籠罩著青翠的山谷。顧昀蹲在溪邊,仔細清洗著剛采下的草藥。
水珠順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滑落,動作沉穩(wěn)的手指滑落,動作沉穩(wěn)而專注。
他下頜的線條被刻意蓄起的短須柔化了幾分,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沉淀著化不開的霜雪,
只有在偶爾抬眼的瞬間,映出溪邊那個小小的身影時,才會掠過一絲極淡的暖意。“爹爹!
爹爹!你看我采的紫蘇對不對?”清脆如銀鈴的呼喊由遠及近,
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卻干凈的紅襖、扎著兩個歪歪扭扭小揪揪的女童,像扭小揪揪的女童,
像只撒歡的小鹿,從山坡上噔噔噔沖下來。她的小手緊緊攥著一把草藥,
紅撲撲的臉蛋上沾著幾道新鮮的泥印,一雙大眼睛卻亮得驚人,盛滿了獻寶般的期待。
正是六歲的小鳶兒。顧昀接過草藥,指尖拂過葉片,嚴肅的目光掃過:“嗯,紫蘇沒錯。
”他的手指精準地點向混在其中的幾片葉子,“但這個,葉緣鋸齒尖銳,葉背無絨毛,
是野薊,有毒,不能入藥?!薄鞍??有毒呀!”小鳶兒小嘴一癟,但立刻又揚起笑臉,
毫不氣餒,“鳶兒記住啦!下次一定分清楚!”她像個小尾巴似的黏在顧昀身邊,
熟稔地拿起搗藥杵,學(xué)著顧昀的樣子,小胳膊用力地搗著石臼里的藥草,
粉嫩的嘴唇還念念有詞,“搗藥藥,治病病,爹爹是大神醫(yī),鳶兒是小神醫(yī)!
”顧昀看著女兒稚嫩卻無比認真的側(cè)臉,聽著她奶聲奶氣卻充滿崇拜的話語,
心底那片被冰封的荒原,仿佛被這縷名為“鳶兒”的陽光,悄然融化了一角堅冰。他伸出手,
用粗糙的指腹,極其自然地、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泥痕?!傍S兒,
”顧昀放下手中的藥草,語氣恢復(fù)了慣常的嚴肅,目光沉沉地看著她,“記住爹爹的話。
無論何時何地,在外人面前,只能叫‘爹爹’,不許提‘師父’,更不許提學(xué)醫(yī)的事。
記住了嗎?” 這叮囑,六年來已重復(fù)了千百遍?!爸览仓览玻 毙▲S兒用力點頭,
小辮子跟著一翹一翹,她撲進顧昀懷里,像只尋求溫暖的小貓,
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著他的頸窩,聲音又軟又糯,帶著全然的依賴和滿足:“爹爹就是爹爹!
鳶兒才沒有別的師父!爹爹最好啦!”顧昀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眼神卻越過她的頭頂,
望向遠處層疊的山巒,掠過一絲深藏的憂慮與復(fù)雜。鳶兒的存在,
是他隔絕冰冷過往的溫暖屏障,也是他必須用謊言小心守護的秘密。這一日,
他們行至距離京城尚有數(shù)百里的清河鎮(zhèn)。城門口人頭攢動,喧囂聲遠遠傳來,
比往日熱鬧數(shù)倍。一張嶄新的、蓋著鮮紅官府大印的明黃榜文,
被鄭重其事地張貼在斑駁的城墻之上,在陽光下異常刺眼?!盎拾?!是皇榜!
”“陛下龍體欠安,病勢沉重!急招天下杏林圣手入宮診治!”“懸賞萬金!若能妙手回春,
加官進爵,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人群圍著榜文議論紛紛,
興奮、敬畏、躍躍欲試的情緒在空氣中彌漫。
顧昀牽著蹦蹦跳跳、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小鳶兒,正準備像往常一樣,
低調(diào)地繞開人群進城采買些必需藥材。
他的目光習(xí)慣性地掃過那張象征著權(quán)力與漩渦中心的皇榜,腳步卻猛地頓住,
如同被無形的釘子釘在原地?;实鄄∥!笆滥俏桓吒咴谏系牡弁?,
威嚴的面容在記憶中浮現(xiàn)。雖最終恩準了那封浸透血淚的休書,但在顧昀尚是駙馬時,
對他這個“不成器”的女婿,其實并無苛責(zé)。甚至在他主動請纓奔赴疫區(qū)那日,
帝王曾私下召見,那雙洞察世事的眼中,
難得地流露出一絲屬于長輩的、帶著憂慮的叮囑:“顧昀,此去兇險,務(wù)必……保重自身。
”那份在權(quán)力傾軋中罕見的、一絲微薄的溫情,顧昀記得。去?
醫(yī)者仁心與對那絲舊情的感念,如同細小的藤蔓,悄然纏繞上心尖。還是不去?重返京城,
意味著巨大的風(fēng)險,意味著可能再次踏入那吞噬了他尊嚴與生命的權(quán)力漩渦,
意味著……極有可能再次面對那個他立誓此生永不相見的人——趙昭陽!
前世的痛苦、屈辱、冰冷的休書、絕望的死亡……如同洶涌的黑色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指尖冰涼,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爹爹?”小鳶兒仰著小腦袋,
敏銳地察覺到顧昀驟然僵硬的肢體和凝重的臉色。她順著爹爹的目光,
好奇地望向城門口那黑壓壓的人群和陽光下金燦燦的皇榜。小孩子不懂“皇榜”意味著什么,
更不懂“陛下病?!钡某林亍K豢吹侥抢锶松饺撕?,喧鬧非凡,
是她從未見過的“大熱鬧”!她烏溜溜的大眼睛瞬間被點亮,
閃爍著孩童對未知繁華最純粹的好奇與向往。她興奮地拽著顧昀的袖子,用力搖晃,
聲音清脆響亮,帶著不容忽視的雀躍: 帶著不容忽視的雀躍:“爹爹!你看那里好多人呀!
好熱鬧!我們是不是要去那里?” 她的小手指著城門洞,那里人流如織,車馬喧囂,
“去京城看看嗎?鳶兒想去京城看熱鬧!爹爹,帶鳶兒去嘛!
”小鳶兒充滿期待和依賴的清脆童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在顧昀翻涌著黑暗記憶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無法忽視的漣漪。他低頭,
對上女兒那雙不諳世事、盛滿星光般期待的清澈眼眸,
又抬眼望向那張象征著責(zé)任與深淵的明黃皇榜。最終,他緊抿的唇線幾不可察地松動了一下,
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才從胸腔深處擠出一個沉重卻清晰的音節(jié):“……好?!钡诹拢横∶比刖?/p>
疑云初現(xiàn)京城西門樓高處,瞭望亭。趙昭陽如同一尊凝固的望夫石,
已經(jīng)在這里枯守了三天三夜!華貴的宮裝早已被夜露打濕,又被晨風(fēng)吹干,
皺巴巴地裹在身上。眼底布滿駭人的紅血絲,眼下一片濃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
她像一頭被囚禁在鐵籠中的瀕死困獸,焦躁、瘋狂、瀕臨崩潰的邊緣!
手里的黃銅千里鏡早已被掌心的汗水浸得濕滑,她卻死死攥著,
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著病態(tài)的白,甚至微微顫抖!
“顧昀……你一定會來……一定會來……” 她神經(jīng)質(zhì)地喃喃自語,
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千里鏡的視野里,
每一張入城的面孔都被她貪婪地、不放過一絲細節(jié)地掃過。突然!
一個牽著紅衣小女孩、頭戴玄色帷帽的高挑身影,如同磁石般猛地吸住了她的視線!
那身形輪廓!那清瘦挺拔卻帶著疏離感的姿態(tài)!那每一步都透著沉穩(wěn)內(nèi)斂的步伐!
即使隔著模糊的鏡片和遙遠的距離,也像一道驚雷劈進她的腦海!是他!顧昀!
狂喜如同滾燙的巖漿,瞬間沖上趙昭陽的頭頂!幾乎將她溺斃!找到了!她終于找到他了!
就在這狂喜即將淹沒理智的瞬間!千里鏡的視野里,清晰地映出了那個被牽著的小女孩。
粉雕玉琢,活潑得像只小太陽,正仰著小腦袋,對著那玄色身影,小嘴一張一合。緊接著,
趙昭陽清晰地“看”到,那小女孩對著帷帽男子,
無比清晰、無比響亮、帶著全然的親昵和依賴,喊了一聲:“爹爹!”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