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是晚上十點,我坐在公司茶水間的臺階上,手里攥著被咖啡潑臟的實習(xí)報告,
耳邊還在回響江敘的話。她指尖夾著我搞砸的訂單合同,指甲涂著冷調(diào)的裸色,
劃過紙面時發(fā)出刺耳的聲響:“陳默,要么明天開始當(dāng)我爸,要么現(xiàn)在收拾東西滾蛋。
”“爸” 這個字,她咬得很輕,卻像塊冰錐,扎得我太陽穴突突地疼。
我是個剛畢業(yè)的實習(xí)生,來這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才三周。今天下午給客戶發(fā)最終版合同,
把 “加急交付” 寫成了 “常規(guī)周期”,客戶直接炸了,在群里發(fā)了幾十條語音,
每條都帶著怒火:“你們公司是沒人了嗎?找個實習(xí)生來糊弄事?這單要是黃了,
你們總監(jiān)自己來跟我談!”客戶口中的 “總監(jiān)”,就是江敘。才 25 歲,
卻已經(jīng)是全公司最年輕的部門負責(zé)人。上周部門聚餐,
有老員工調(diào)侃她 “年紀(jì)輕輕怎么這么兇”,她端著酒杯笑了笑,沒說話,
只是把杯里的白酒一飲而盡 ——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她剛陪客戶喝了三輪,
胃藥揣在兜里還沒來得及吃。行政部的張姐把我往江敘辦公室推時,我腿都是軟的。
實習(xí)工資一個月三千五,扣掉房租和水電費,剩下的剛夠我和妹妹的伙食費。要是被開除,
我不僅要重新找實習(xí),這個月的助學(xué)貸款也得逾期。江敘的辦公室在頂樓,
整面墻的落地窗把夕陽框成一幅畫。她沒穿平時的西裝套裙,穿了件黑色連帽衫,
帽子扣在頭上,露出的下頜線很鋒利。我進去時,她正對著電腦敲鍵盤,
屏幕上是客戶的投訴記錄,紅色的感嘆號密密麻麻。“知道錯哪了?” 她沒抬頭,
手指還在鍵盤上飛快地動著。我把早就背好的檢討念得磕磕絆絆:“我不該漏看交付條款,
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我已經(jīng)跟客戶道歉了,也問了生產(chǎn)部,他們說能加班趕……”“停。
” 她終于抬眼,目光掃過我,像在看一份作廢的文件,“我沒興趣聽你檢討。
”她從抽屜里拿出個鐵盒子,打開時發(fā)出 “咔嗒” 一聲輕響。
里面沒有我預(yù)想中的解雇通知書,只有一疊照片。最上面那張是彩色的,
照片里的男人穿著藍色工裝服,蹲在地上,手里舉著個棉花糖,遞向旁邊的小女孩。
男人笑得很憨,眼角有細紋,小女孩扎著雙馬尾,抱著男人的胳膊,
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 那小虎牙的形狀,跟江敘現(xiàn)在的一模一樣?!斑@是我爸。
” 江敘的聲音比剛才低了點,她指尖碰了碰照片里男人的臉,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什么,
“去年冬天走的,心梗,沒來得及送醫(yī)院?!蔽毅对谠?,不知道該說什么。
安慰的話堵在喉嚨里,又覺得太蒼白。我爸媽走了快兩年了,車禍那天早上,
我媽還在微信上跟我說 “晚上給你燉排骨”,結(jié)果下午就收到了交警的電話。
江敘把照片推到我面前,身體往前傾了傾,陰影落在我身上,
壓得我有點喘不過氣:“你朋友圈的 cos 照,我看過。178 的身高,肩線直,
穿男裝不違和。上周你發(fā)的鐘離 cos,我看見了,
你之前朋友圈男裝的照片還挺像我爸年輕時候?!蔽倚睦锟┼庖幌拢?/p>
趕緊去想那條朋友圈 —— 是上個月接的 cos 委托,
客戶要求還原鐘離的 “巖王帝君” 造型,我特意借了假發(fā),畫了偏英氣的妝,
評論區(qū)還有人問 “帥哥能不能露個臉”。我明明設(shè)置了 “同事不可見”,
怎么還是被江敘看見了?“我媽這半年狀態(tài)一直不好?!?江敘的指尖在桌面上劃了個圈,
聲音很平,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壓迫感,“總把外賣員認成我爸,
上次還追著小區(qū)保安喊‘老江’。醫(yī)生說她是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得有個‘精神寄托’,
不然病情會加重。”她停頓了一下,眼睛緊緊盯著我,
一字一句地說:“我找過三個跟我爸身形像的人,都不行。第一個太油,第二個說話太沖,
第三個連我爸喜歡吃餃子都記不住。昨天我又翻你朋友圈,
看見你給客戶寫的 cos 角色分析,
連角色的小動作都標(biāo)得清清楚楚 —— 你比他們都認真?!蔽夷笾陆?,
指尖已經(jīng)開始出汗。我大概能猜到她要說什么,卻又不敢相信 —— 這太荒唐了,
比我接的任何一個 cos 委托都荒唐?!八?,
” 江敘終于說出了那句讓我頭皮發(fā)麻的話,“從明天開始,你當(dāng)我爸。
每天下班陪我媽吃頓飯,周末下午陪她去公園遛彎。報酬按你平時 cos 委托的三倍算,
現(xiàn)金,每周結(jié)。還有,” 她頓了頓,眼神里多了點我看不懂的東西,“以后在我媽面前,
我喊你‘爸爸’,你喊她‘阿蕓’?!薄鞍职帧?兩個字,像驚雷似的在我耳邊炸響。
我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只能下意識地搖頭:“江總,
不行啊…… 這太離譜了……”“離譜?” 江敘笑了笑,卻沒什么溫度,
“比起你搞砸百萬訂單,被客戶投訴到總部,讓我這個部門總監(jiān)跟著挨罵,哪個更離譜?
”她拿起桌上的合同,在我面前晃了晃:“這份合同要是黃了,不僅你要被開除,
我這個季度的績效也沒了。你要是愿意當(dāng),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
還能給你開實習(xí)證明;你要是不愿意,現(xiàn)在就可以走?!蓖{,赤裸裸的威脅。
可我沒資格拒絕。助學(xué)貸款還剩兩萬三,妹妹下個月要交高中學(xué)費,
租房合同還有半年才到期 —— 我需要錢,需要這份工作,需要江敘給的 “臺階”。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江敘,聲音有點發(fā)顫:“我有三個條件。第一,
不能影響我正常實習(xí);第二,在公司里不能暴露關(guān)系;第三,我只陪你媽,
不跟其他親戚見面?!苯瓟Ⅻc了點頭,從抽屜里拿出一疊現(xiàn)金,
數(shù)了五千塊放在我面前:“這是定金。明天晚上六點,我在公司樓下等你。
衣服我會給你準(zhǔn)備好,你不用自己帶?!蔽铱粗郎系默F(xiàn)金,紅色的鈔票在夕陽下很刺眼。
這是我第一次一次性拿到這么多錢,比我上個月的實習(xí)工資還多。我伸手去拿,
指尖碰到鈔票時,感覺像是碰到了烙鐵,又燙又沉?!皩α?,” 江敘突然又開口,
叫住正要走的我,“明天見面,記得把聲音放低一點,別用‘我’,用‘爸爸’的語氣說話。
比如我媽問你‘今天累不累’,你要說‘還行,
就是有點想你做的餃子’—— 我爸以前總這么說?!蔽夷_步頓了頓,沒回頭,
只是點了點頭,然后快步走出了辦公室。電梯下降時,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頭發(fā)亂得像雞窩,眼鏡歪在鼻梁上,
臉上還帶著沒擦干凈的粉底液 —— 早上為了顯得 “成熟點”,特意化了淡妝。
鏡子里的人,怎么看都不像能當(dāng) “爸爸” 的人,
更不像能讓 22 歲的上司喊 “爸爸” 的人。走出寫字樓時,夕陽已經(jīng)落下去了,
天開始變黑。風(fēng)把路邊的樹葉吹得沙沙響,一片枯黃的葉子落在我肩上,我下意識地拂開,
卻不小心把江敘給的現(xiàn)金掉在了地上。我趕緊蹲下去撿,指尖碰到鈔票時,
突然想起我爸以前的樣子。他也是 178 的身高,喜歡穿藍色工裝服,每次接我放學(xué),
都會把我扛在肩上,說 “我家默默長得真快,再過兩年就比爸爸高了”。鼻子突然有點酸,
我趕緊把錢塞進包里,快步往公交站走。公交站的燈亮了,暖黃色的光落在我身上,
卻沒讓我覺得暖和。我給妹妹發(fā)了條微信:“下個月的學(xué)費我湊夠了,你不用申請助學(xué)金了。
”妹妹很快回復(fù):“姐,你是不是又接了很多 cos 委托?別太累了,我可以省著點花。
”我看著屏幕,眼淚差點掉下來。我回復(fù):“沒事,姐不累。你好好讀書,等姐攢夠了錢,
就帶你去吃你想吃的那家牛排?!标P(guān)掉手機,我靠在公交站的廣告牌上,看著來往的車輛。
路燈亮了,一輛接一輛的車駛過,車燈在夜色里劃出一道道光痕。周二傍晚六點,
我站在公司樓下的銀杏樹下,手指反復(fù)摩挲著背包里的 “臺詞本”。
風(fēng)把銀杏葉吹得滿地都是,一片金黃的葉子落在我剛換的帆布鞋上,我下意識地抬腳躲開,
目光卻始終盯著寫字樓出口 —— 江敘說會準(zhǔn)時來接我。
實習(xí)日志是在下班前五分鐘趕完的,張姐路過我工位時還調(diào)侃:“陳默今天怎么這么積極?
平時都要拖到最后一秒。” 我只能干笑兩聲,不敢說我要去 “扮演” 我上司的爸爸。
背包里除了臺詞本,還有我提前打印的 “江父檔案”:喜歡吃芹菜豬肉餡餃子,
左手食指有個燙傷疤(是年輕時煮餃子被濺到的),說話時習(xí)慣摸下巴,
最喜歡的歌是《打靶歸來》。黑色轎車的車燈突然在我面前亮起,晃得我瞇起眼睛。
江敘降下車窗,朝我抬了抬下巴:“上車,我媽已經(jīng)在做飯了?!蔽依_車門坐進副駕,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 —— 不是她平時用的雪松味香水,應(yīng)該是從醫(yī)院帶回來的。
她遞來一個藍色布袋,袋口縫著個小小的布老虎,我摸了摸,里面是硬挺的布料。“先換上。
” 她目視前方,發(fā)動車子,“后排有窗簾,拉上換?!蔽冶е即赖胶笈?,拉上窗簾。
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空調(diào)的微弱聲響,我拆開布袋,
里面是一件藍色工裝服、一條深灰色長褲,還有一雙黑色布鞋。工裝服的領(lǐng)口洗得有點發(fā)白,
左胸位置繡著 “江” 字,針腳很密,像是手工縫的。我展開工裝服往身上比了比,
尺寸剛剛好,肩線、袖長都像是為我量身定做的 —— 江敘肯定提前量過我的尺寸。
手指碰到工裝服領(lǐng)口時,我突然想起江敘辦公室里那張照片 —— 她爸爸穿的,
也是件藍色工裝服。我脫了實習(xí)服,換上工裝服??圩涌鄣降谌w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抖。
不是緊張,是一種說不出的別扭 —— 我穿了二十年女裝,第一次穿上剪裁利落的男裝,
領(lǐng)口的硬挺布料貼著脖頸,陌生又窒息。褲子的腰圍有點松,江敘好像早有準(zhǔn)備,
布袋里還放了條深色皮帶。我系皮帶時,聽見前排傳來手機鈴聲,是江敘的電話。“媽,
我們快到了。” 她的聲音放得很軟,跟平時在公司里的冷硬判若兩人,“您別忙了,
先歇會兒…… 嗯,爸爸也在?!薄鞍职帧?兩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來,輕得像羽毛,
卻落在我心上,沉得發(fā)疼。我系好皮帶,對著手機屏幕整理頭發(fā)。
屏幕里的人穿著藍色工裝服,領(lǐng)口整齊,頭發(fā)被我捋得服帖,摘掉黑框眼鏡后,
眉眼確實比平時英氣些 —— 上次接鐘離 cos 時,攝影師也說過,我要是留短發(fā),
穿男裝能 “騙” 不少人?!昂昧藛幔俊?江敘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昂昧恕?/p>
” 我拉開窗簾,坐回副駕。她側(cè)過頭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領(lǐng)口和袖口掃了一圈,
又指了指我的下巴:“說話時記得摸下巴,我爸習(xí)慣這樣。還有,別笑太開,
他平時笑都很收斂?!薄拔矣浿恕!?我把背包里的 “江父檔案” 拿出來,
想再看一眼,卻被她按住了手?!安挥每??!?她的指尖很涼,碰到我手背時,
我像被燙到似的縮了一下,“我爸不是機器人,沒有固定的動作。你只要記住,
別跟我媽提‘去世’‘醫(yī)院’這些詞,其他的,順著她的話聊就行。”我點點頭,
把 “江父檔案” 塞回背包。車子駛出市區(qū),往郊區(qū)的方向開。路邊的路燈越來越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矮樓,樓前的空地上種著不少蔬菜,有老人坐在小馬扎上摘菜,
畫面很溫馨?!翱斓搅?。” 江敘減速,指著前面一棟兩層小樓,“就是那個,
門口掛著紅燈籠的?!蔽翼樦傅姆较蚩催^去,小樓的門口確實掛著兩個紅燈籠,
暖黃色的光透過窗戶,照在門前的石板路上。門口的晾衣繩上掛著幾件衣服,
其中一件藍色工裝服,跟我身上穿的一模一樣。車子停在門口,江敘先下車,按了門鈴。
沒過幾秒,門就開了。一個穿著米白色圍裙的女人站在門口,頭發(fā)挽成發(fā)髻,
臉上帶著淺淡的笑容 —— 是江敘的媽媽,蕓姨。她的樣子比我想象中年輕,
只是臉色有點蒼白,眼窩微微凹陷,看得出來身體不太好。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過來,伸手抓住我的胳膊,
手指輕輕摩挲著我工裝服的領(lǐng)口:“老江?你怎么回來了?不是說今天要加班嗎?
”我心里一緊,下意識地看向江敘。她站在蕓姨身后,朝我輕輕點頭,嘴唇動了動,
無聲地說:“順著說?!薄芭R時沒事,就回來了?!?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放低,放緩語速,
還特意摸了摸下巴 —— 模仿 “江父檔案” 里寫的習(xí)慣,“想你做的餃子了。
”這句話是我提前想好的 “開場白”,既符合 “丈夫” 的身份,又能勾起蕓姨的回憶。
可我說出口時,還是覺得喉嚨發(fā)緊,像吞了砂紙。蕓姨卻像是沒察覺我的僵硬,
她拉著我的手往屋里走,語氣里帶著點哽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餃子剛包好,
我這就去煮。敘敘,快幫你爸爸拿拖鞋?!苯瓟?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去鞋柜拿拖鞋。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有點悶。她穿了件淺粉色的連衣裙,
跟平時在公司里的黑色西裝完全不同,顯得很軟,像個普通的 22 歲女孩?!鞍职?,
你先坐?!?江敘拿著拖鞋走過來,蹲在我面前,幫我換鞋。江敘的手指碰到我腳踝時,
很涼,我能感覺到她的指尖在微微發(fā)抖 —— 她也很緊張。換好拖鞋,我坐在沙發(fā)上。
蕓姨坐在我旁邊,不停地給我倒茶。茶水是溫的,里面放了點枸杞,她說:“你最近總加班,
喝點枸杞水補補身體。”我端著茶杯,手指碰到杯壁時,感覺有點燙。我看著蕓姨的側(cè)臉,
她的眼角有細紋,卻很溫柔,像我媽以前的樣子。我媽以前也總給我泡枸杞水,
說 “女孩子要多喝熱水,對身體好”?!鞍职?,你看我這次考的試。
” 江敘突然拿著一張試卷走過來,遞到我面前。試卷上寫著 “98 分”,是數(shù)學(xué)試卷,
上面的名字是 “江敘”,年級寫的是 “初一(3)班”。我愣了一下,
沒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蕓姨卻笑了,拍了拍我的胳膊:“你看你,上次還說敘敘數(shù)學(xué)不好,
這次人家考了 98 分,你得好好獎勵她。
”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 —— 江敘是在演 “過去的場景”。我趕緊接過試卷,摸了摸下巴,
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嚴(yán)厲又溫柔:“不錯,繼續(xù)努力。想要什么獎勵?爸爸給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