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顧衍之的專屬休息套間,空氣就越稀薄。
厚重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只有我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擂在耳膜上,快得令人心慌。
剛才在峰會現(xiàn)場發(fā)生的一切,像一場超現(xiàn)實主義電影,在腦海里反復(fù)倒帶。
顧衍之那句冰冷刻骨的警告。
劉總瞬間煞白的臉。
周圍死一樣的寂靜和無數(shù)道探究的目光。
還有……他側(cè)身離開時,那雙透過鏡片極快掃過我的眼睛。
深不見底,卻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冰面下劇烈地燃燒,只一眼,就燙得我靈魂都在顫栗。
他讓我跟上來。
然后,一路無話,直接走向電梯,按下頂層的按鍵。
現(xiàn)在,他就在我前面半步遠的地方。
挺拔,冷峭,周身還殘留著未曾散盡的低氣壓,像一把剛剛飲血歸鞘的利刃,沉默著,卻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
「手好像有點抖……氣的?還是后怕?那混蛋到底怎么她了?!剛才該直接廢了他那雙招子!」
「電梯太慢了!這什么破酒店!」
「套房里有醫(yī)藥箱嗎?算了,直接叫私人醫(yī)生?不行,太大動干戈會嚇到她……媽的煩死了!」
那些暴躁焦慮的彈幕,和他此刻冷硬沉默的外表,形成一種近乎撕裂的反差。
我的指尖蜷縮起來,悄悄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里那股橫沖直撞、無處安放的躁動。
“?!?/p>
電梯終于抵達頂層。
門無聲滑開。
顧衍之大步走出去,我也緊跟其后。
走廊安靜得可怕,壁燈投下昏黃的光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在一扇厚重的雙開門前停下,刷了卡。
“滴”的一聲輕響,門鎖打開。
他推開門,卻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側(cè)過身,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進來?!?/p>
聲音比剛才在樓下時啞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快進來!這里沒別人了!讓老子仔細看看!」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是屏著呼吸,從他身側(cè)的空隙走進了套房。
濃郁的古龍雪松香氣撲面而來,混合著頂級酒店特有的清潔劑的味道,冰冷,奢華,和他的人一樣,帶著強烈的距離感。
身后傳來門被關(guān)上的沉悶聲響。
咔噠。
落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直接鎖在了我的心臟上。
我的身體瞬間繃緊。
套間很大,客廳寬敞得驚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像打翻了一地的星河。
但這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我的所有感官,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了身后那個男人身上。
能聽到他走近的腳步聲,很輕,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能感受到他存在本身所帶來的、無處不在的壓迫感,像一張細細密密的網(wǎng),正無聲地收攏。
雪松的冷香越來越近,幾乎將我完全籠罩。
他在我身后極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近得我能感受到他呼吸時帶起的微弱氣流,拂過我后頸的碎發(fā)。
皮膚激起細小的顆粒。
我僵硬地站著,一動不敢動,連吞咽口水都覺得聲音太大。
心跳快得幾乎要失控。
“他……”顧衍之的聲音突然從極近的后方響起,低沉,沙啞,像粗糙的砂紙磨過耳膜,“剛才碰到你了?”
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冰冷的重量,砸在寂靜的空氣里。
「哪只手碰的?剁了喂狗!」
我的睫毛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下意識搖頭:“沒有?!?/p>
聲音干澀得厲害。
“他看你的眼神,”他的聲音更沉,幾乎貼著我耳后的皮膚響起,帶來一陣致命的戰(zhàn)栗,“讓我很不舒服?!?/p>
「想挖出來?!?/p>
最后三個字,他沒有說出口。
但我“聽”到了。
清晰無比。
帶著血腥氣的暴戾。
我的后背竄起一股寒意,頭皮陣陣發(fā)麻。
這不是平日里那些刷屏的、帶著幼稚咆哮體的彈幕。
這是……真的動了殺心。
我猛地轉(zhuǎn)過身,想要解釋,或者說……阻止什么。
轉(zhuǎn)身的動作太急,額角猝不及防地擦過他微敞的西裝領(lǐng)口下的襯衫紐扣。
冰涼堅硬的觸感。
和他身上滾燙的溫度。
形成極致反差。
我驚得向后踉蹌半步,險些摔倒。
一只大手猛地箍住了我的胳膊。
力道極大,握得我生疼。
滾燙的掌心溫度,隔著薄薄的衣料,幾乎要烙進我的皮膚里。
“小心?!彼穆曇艨嚨煤芫o。
「摔了怎么辦!疼死了!」
我抬起頭,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眸。
那么近的距離,隔著一層冰冷的鏡片,我卻仿佛看到了冰海之下洶涌咆哮的漩渦,漆黑,深邃,充滿了某種失控的、危險的占有欲。
我的呼吸徹底停了。
大腦一片空白。
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看著他那張冷峻的臉上,眉心微蹙,薄唇抿成一條極度不悅的直線。
還有……鏡片后方,那雙眼睛里,幾乎要將我吞噬掉的、滾燙的暗流。
時間仿佛凝固了。
他握著我的胳膊,沒有松開。
我僵在他的氣息籠罩范圍內(nèi),忘了掙脫。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一觸即發(fā)的、令人窒息的熱度。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
他先松開了手。
力道有些突兀,甚至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狼狽。
他向后退開一步,重新拉開了距離。
周身那種駭人的壓迫感稍稍減退。
他抬手,極其煩躁地扯了扯領(lǐng)帶結(jié),動作粗暴,好像那條價值不菲的領(lǐng)帶是仇人的絞索。
“以后這種場合,”他側(cè)過臉,不看我,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冷硬,卻依舊帶著未散盡的沙啞,“站我身后。半步之內(nèi)?!?/p>
「老子倒要看看哪個不怕死的還敢湊上來!」
命令式的口吻。
不容置疑的安排。
我看著他緊繃的側(cè)臉線條,看著他微微滾動的喉結(jié),看著他那只垂在身側(cè)、剛剛握過我胳膊、此刻正無意識蜷縮起來的手。
心臟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酸澀,滾燙,酥麻……各種情緒瘋狂地翻涌上來,沖垮了最后一道搖搖欲墜的堤防。
我知道。
完了。
我徹底……
淪陷了。
對這個外表冰冷、內(nèi)心卻住著一座活火山,暴戾又純情,笨拙卻固執(zhí)地、用他自己的方式圈地盤一樣護著我的男人。
無可救藥地……
動了心。
“聽到了?”久未得到回應(yīng),他不耐地轉(zhuǎn)過頭,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看向我。
「傻了嗎?怎么不說話?老子命令你呢!」
我看著他那雙努力想維持冰冷、卻因為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而泄露了真實情緒的眼睛。
忽然,很輕很輕地,彎了一下唇角。
“聽到了,顧總。”
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的啞。
「……笑了?她笑了?為什么笑?老子命令她很開心?什么癖好?不過……真他媽好看……值了!」
他像是被我的笑容晃了一下,愣了片刻,隨即像是為了掩飾什么,猛地轉(zhuǎn)過身,大步走向酒柜。
“出去等著。會議記錄下班前必須發(fā)我。”
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落荒而逃的僵硬。
我看著他的背影,嘴角那點微弱的弧度,慢慢地,一點點擴大。
最終,變成一個無聲的、卻真切無比的笑容。
心底那片被他攪起的驚濤駭浪,漸漸平息。
化作一片溫柔而洶涌的海。
我知道。
從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