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誘惑如同世間最甜美的毒藥,瞬間麻痹了她的神經(jīng),壓倒了那剛剛被喚醒的、屬于醫(yī)者的本能,甚至?xí)簳r蓋過了原主那刻骨銘心的、對行醫(yī)的恐懼!眼前仿佛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江南水鄉(xiāng)的亭臺樓閣,暖風(fēng)拂面,鳥語花香,她悠閑地躺在搖椅上,數(shù)著銀票……
賣掉它!賣掉它們!
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如同黑暗中滋生的劇毒藤蔓,瘋狂地冒了出來,迅速生根發(fā)芽,枝繁葉茂!貪婪的火焰在眼底燃燒!
她前世太清楚這種失傳秘術(shù)的價值了!任何一位權(quán)貴富豪,王公貴族,為了延年益壽、治愈頑疾或是保住性命,都絕對愿意付出難以想象的、足以令人瘋狂的代價!別說十萬兩,就是二十萬、三十萬兩白銀,恐怕也有人愿意傾家蕩產(chǎn)來換!這六張紙,就是她通往自由躺平生活的金鑰匙!是點石成金的魔杖!那瓶蜂蜜,或許也能換來幾十兩銀子!
只要把這六張紙和這瓶蜜賣掉!立刻!馬上!她就能帶著小九,還有那個忠心的麻煩精春桃,徹底遠離這個破敗的、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陸家,遠離這該死的藥味和可能再次將她拖入深淵的責(zé)任!找一個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江南小鎮(zhèn),買一座帶大花園、有假山流水的精致宅子,雇上幾個手腳麻利的丫鬟小廝,每日里只需澆花逗鳥,看云卷云舒,享受她前世夢寐以求的、慵懶到骨子里的退休生活!再也不用聞這該死的藥味,再也不用看病人痛苦扭曲的臉,再也不用背負那該死的“醫(yī)者仁心”和“懸壺濟世”的重擔!自由!徹底的、無拘無束的自由!
“篤篤篤——”的敲門聲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將陸小七從潑天富貴的狂想中拽回冰冷的現(xiàn)實。她猛地攥緊手中那六張薄如蟬翼卻重逾千鈞的紙張,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怕它們憑空飛走。
“小姐?”門外是春桃刻意壓低的、帶著試探和擔憂的聲音,“您……您在里面嗎?奴婢……奴婢熬了點野菜糊糊……您和小少爺……要不要吃點?”
陸小七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翻涌的貪婪和被打斷的煩躁。她迅速將六張秘典小心翼翼地疊好,貼身藏入懷中最深處,那冰涼柔韌的觸感緊貼著皮膚,像一塊沉甸甸的冰,也像一塊灼熱的烙鐵。她臉上重新掛起那副慣有的、懶散中帶著冷硬的咸魚表情,甚至刻意在眉宇間揉進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
“知道了?!彼淅涞貞?yīng)了一聲,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寒意。她站起身,走到門邊,拉開門閂。
門開了一條縫,露出春桃那張帶著菜色、寫滿憂慮的小臉。她手里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稀薄得幾乎能照見人影、飄著幾根蔫黃野菜的糊糊,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難以言喻的青草味。
“小姐……”春桃怯怯地將碗往前遞了遞,目光飛快地掃過屋內(nèi),看到陸小九安靜地睡著,松了口氣,隨即又落在陸小七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探詢,“您……您沒事吧?剛才在里面……”
“沒事。”陸小七打斷她,語氣生硬,伸手接過那碗糊糊,動作帶著點嫌麻煩的敷衍,“小九還沒醒?”
“沒……沒醒,睡得挺沉的?!贝禾疫B忙回答。
“嗯?!标懶∑叨酥?,走到床邊,用腳尖踢了踢床沿,“喂,醒醒,吃東西了。”
陸小九被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紅腫的眼睛,小嘴無意識地吧唧了兩下,似乎在回味那點早已化盡的甜味。看到陸小七手里的碗,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阿姐……餓……但……但小九想吃……甜甜的……”聲音里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和一絲委屈。
“甜甜的?”陸小七嗤笑一聲,把碗往床邊一放,發(fā)出“哐當”一聲輕響,“有口糊糊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不吃就餓著!”她語氣惡劣,仿佛在對待一個討債鬼。
陸小九被她兇得小嘴一癟,眼眶瞬間又紅了,但他似乎被之前的胃痛嚇怕了,不敢大聲哭,只是小聲抽噎著,伸出瘦弱的小手,顫巍巍地去夠那碗糊糊。小手捧住碗沿,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寡淡無味的糊糊讓他小臉皺成一團,但還是強忍著,小口小口地吞咽著。
陸小七沒理他,轉(zhuǎn)身走到桌邊,從懷里掏出那五兩碎銀和銅錢,掂了掂,發(fā)出輕微的金屬碰撞聲。她看向垂手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的春桃,聲音沒什么溫度:“銀子在這。三天,醫(yī)館要開門?!?/p>
春桃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小姐!您……您真的……”
“少廢話?!标懶∑卟荒蜔┑卮驍嗨澳弥X,去買東西。”
“是!是!小姐!”春桃激動地連連點頭,雙手在洗得發(fā)白的衣襟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幾塊帶著體溫的碎銀和銅錢,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捧著稀世珍寶。“買……買什么?小姐您吩咐!”
陸小七走到墻角那個空蕩蕩的藥柜前,指尖隨意地劃過一排排黑洞洞的抽屜,發(fā)出“篤篤”的輕響。她目光掃過那些空無一物或只有淺淺藥渣的抽屜,聲音平淡得像在念清單:
“柴胡,最便宜的,買半斤。”
“甘草,要那種最粗的、沒刮皮的,便宜,買半斤。”
“陳皮,顏色暗點、碎點沒關(guān)系,只要沒霉味,買二兩?!?/p>
“艾絨,最普通那種,質(zhì)地糙點無所謂,買一小包。”
“再買點最便宜的糙米,夠吃幾天的就行?!?/p>
“鹽,買一小包?!?/p>
“另外……”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桌上那碗清湯寡水的糊糊,又瞥了一眼床上小口喝著糊糊、瘦得皮包骨的陸小九,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買兩個雞蛋。給小九?!?/p>
春桃認真地聽著,小臉上滿是鄭重,用力點頭:“是!奴婢記下了!柴胡半斤,甘草半斤,陳皮二兩,艾絨一小包,糙米,鹽,還有……兩個雞蛋!”她重復(fù)了一遍,隨即又有些遲疑地看向陸小七,“小姐……那……那硯老爺爺給的銀子……夠嗎?這些藥材……還有米鹽雞蛋……”
“不夠你不會砍價?”陸小七斜睨了她一眼,語氣帶著刻薄,“挑最次的買!能省一文是一文!雞蛋……挑小的!米買陳的!鹽買粗鹽!藥材……看著辦,只要吃不死人就行!”她的話語冰冷而市儈,毫無醫(yī)者仁心可言,只有赤裸裸的精打細算。
春桃被她的話噎了一下,小臉微微漲紅,但還是用力點頭:“是……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一定挑最便宜的買!省著點花!”
“嗯?!标懶∑邠]揮手,像趕蒼蠅一樣,“快去快回。別磨蹭?!?/p>
“是!小姐!”春桃如蒙大赦,緊緊攥著銀子,像只靈巧的雀兒,飛快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