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一聲低沉的悶哼從喉嚨深處滾出,李軒驟然蘇醒。
并非被身邊胭脂的驚惶驚醒,而是被體內(nèi)的一股炸裂奔騰的力量喚回塵世。
靈魂深處,五雷正法那浩瀚如星河的總綱道韻,已然徹底沉淀,渾然一體。
昨夜……
那場冰火交纏、突兀降臨的陰陽交泰,非但沒有將他推入萬劫不復(fù)的魔窟。
反而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以玄之又玄的奇妙韻律,調(diào)和了他體內(nèi)那狂暴洶涌、幾欲撕裂他神魂的純陽雷罡。
陰陽相濟(jì),水火交融。
此刻,李軒只覺靈臺從未有過的空明澄澈,神識前所未有的強(qiáng)大凝練。
內(nèi)視之下,精純的法力在經(jīng)脈中奔騰咆哮,順暢得如同臂指。
每一次流轉(zhuǎn),都蘊(yùn)藏著摧山裂石般的毀滅性力量。
脫胎換骨!
李軒才緩緩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驟然收縮、盈滿了血絲的眼瞳。
那里面盛滿了驚惶欲絕的恐懼、深入骨髓的羞恥、焚燒肺腑的怨恨,以及無邊無際的空洞茫然。
四目相對。
狹小破敗的茅草屋內(nèi),時間與空氣仿佛瞬間凍結(jié)成冰。
死寂,沉甸甸地壓在兩人之間。
預(yù)想中歇斯底里的尖叫與哭嚎并未發(fā)生。
李軒也沒有任何驚慌失措,更沒有說出那句輕浮又虛偽的“我會負(fù)責(zé)”。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胭脂,仿佛昨夜的一切。
于他而言,不過是南柯一夢。
緩緩坐起身,古銅色的上身肌肉線條流暢而結(jié)實(shí)。
昨夜撕扯留下的幾道淺淺紅痕,非但沒有破壞這份美感,反而平添了幾分野性。
“醒了?”
良久的沉寂后,李軒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剛睡醒的低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感覺……還好嗎?”
隨著目光落在胭脂那件破碎不堪的嫁衣上,李軒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昨晚,好像有點(diǎn)太瘋狂了……”看著胭脂身上因瘋狂而留下的紅痕,李軒的心底犯起嘀咕。
緩緩轉(zhuǎn)身,從床頭的竹箱里,拿出自己唯一一件還算干凈的青色道袍外衫,遞了過去。
“先穿上吧,山間晨露寒重?!?/p>
道袍洗得發(fā)白,邊角甚至有些磨損。
但疊放得十分整齊,上面殘留著干凈的皂角氣息和一絲陽光曬過的溫暖味道。
“他有點(diǎn)不一樣……”胭脂呆住了。
她原以為李軒會驚慌,會厭惡。
會像大多數(shù)男人一樣,或急于撇清關(guān)系,或虛偽地許下承諾……
可李軒沒有。
只是像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清晨,詢問一個舊識的身體狀況,提醒她注意天涼添衣。
這份平靜,反而讓胭脂更加無地自容。
她幾乎是搶也似的一把抓過那件帶著干凈皂角香的道袍。
胡亂地、不管不顧地裹在自己冰冷顫抖的身軀上,試圖將自己徹底掩藏。
壓抑了許久的痛苦、委屈、悔恨與茫然,于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再也控制不住。
“嗚……”
眼淚決堤,浸濕了那件青色的道袍。
“我,我叫胭脂……”
破碎而哽咽,斷斷續(xù)續(xù),胭脂仿若自說自話,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和他…李修緣……”
“我們是青梅竹馬,從小就定下了婚約……”
“可是昨天…就在拜堂的時候…他走了!”
胭脂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布滿血絲的眼中是崩潰的絕望。
“當(dāng)著所有親戚朋友的面,他說他要放下紅塵…他要去做和尚,去敲那個破鐘!”
她激動地、近乎失控地抬起顫抖的手,指向茅草屋破爛的門扉之外,晨光熹微的崖頂方向。
“這里是回頭崖…我…我萬念俱灰,只想從這里跳下去…不知怎么……”
“就…就鬼使神差地敲響了公子的門……”
最后一句,胭脂的聲音低了下去,只剩下無盡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恍惚。
李軒靜靜地聽著,如同古井深潭。
然而。
他的內(nèi)心深處,卻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
胭脂?
李修緣?
回頭崖?
這幾個名字串聯(lián)在一起,瞬間讓他明白了自己身在何處。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古代世界。
這是……活佛濟(jì)公的世界!
那個在大婚之日拋棄未婚妻,轉(zhuǎn)身出家的李修緣,就是降龍羅漢轉(zhuǎn)世,道濟(jì)和尚。
而眼前這個淚如雨下、昨夜與他共赴云雨的苦命女子……
正是那個在原情節(jié)中被李修緣拋棄、命運(yùn)多舛的胭脂!
“原來如此……難怪那《五雷正法》如此難以收攝,難怪那桃花煞劫如此猛烈……”
“道濟(jì)的‘情劫’,佛門的‘塵緣’,竟應(yīng)在此處!”
李軒心中念頭急轉(zhuǎn),驚駭莫名。
盡管心神劇震,他的臉上卻依舊平靜無波,古井不波,看不出半分端倪。
靜靜地看著這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眼眸中,悄然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
是愕然,是了然,是幾分難以言喻的憐惜感,或許……還有一絲宿命沉浮的感慨。
胭脂渾然不知李軒心中那足以打敗認(rèn)知的劇變。
而是深陷在自己的痛苦泥沼中,像在控訴命運(yùn),更像是在懲罰自己。
將昨夜一切瘋狂、失態(tài)的根源,血淋淋地剖開,攤在眼前這個萍水相逢卻又關(guān)系莫名的男人面前。
“我恨他!恨透他了!”
說著說著,胭脂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沙啞的聲嘶力竭。
“他憑什么?憑什么能這么絕情?十幾年的情分,就是用來踐踏的嗎?!”
“我只是…只是想要報(bào)復(fù)他!我要讓他知道,他李修緣棄如敝屣的女人…不是沒人要!”
言語間,她的情緒在怨恨與自我毀滅間劇烈搖擺。
“我也是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不知廉恥的瘋子……”
聲音陡然低落下去,充滿了自我厭棄的灰敗。
“我…我利用了你…將你拖進(jìn)了這攤渾水……”
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幾近蚊蠅,仿佛說完這句話,已經(jīng)耗盡全部氣力。
好一會兒。
胭脂才抬起通紅的雙眼,直視著李軒,問出了那幾個讓她糾結(jié)了許久的問題。
“昨夜…公子…你…你為什么要回應(yīng)我?”
每一個字,都如同泣血般艱難。
“為什么…不推開我?!”她喘息著,身體因?yàn)檫@份過于直白的質(zhì)問而微微發(fā)顫。
“公子…是…是在可憐我嗎?”
問出最后那句“是可憐我嗎”,胭脂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和勇氣,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
蜷縮在床角,身上裹著那件屬于李軒的寬大道袍,顯得愈發(fā)嬌小可憐。
“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知道了……”
“家?我這個樣子,是回不去了?!?/p>
“死?好像……好像又沒有那么想死了?!?/p>
她的眼神失去了焦點(diǎn),空洞地望著破舊的門外。
那里晨光熹微,萬物復(fù)蘇,卻照不進(jìn)她灰敗的心。
“你能收留我一晚,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德……接下來該怎么辦,我不知道……”
喃喃自語間,胭脂將一切的選擇權(quán),都交到了眼前這個萍水相逢的男人手中。
茅草屋內(nèi),死寂再次降臨。
也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心,李軒的腦海中,響起了那冰冷而熟悉的機(jī)械提示音:
【叮!檢測到待選擇事件,請從以下三項(xiàng)選擇中,做出你的抉擇。】
【選擇一:任其離去,不再干涉。此女命數(shù)已改,多加糾纏恐惹因果。獎勵:隱身符三張。】
【選擇二:允許胭脂暫時留下,并表示愿意負(fù)責(zé)。陰陽交合,天理循環(huán)。獎勵:初級道法修行心得(可加速《五雷正法》的領(lǐng)悟與掌握)。】
【選擇三:護(hù)送胭脂前往靈隱寺,向李修緣討要一個說法??煲舛鞒?,念頭通達(dá)。獎勵:庚金雷符三張?!?/p>
三個選擇,清晰地呈現(xiàn)在李軒的意識之中。
選項(xiàng)一,最為直接,也最符某些道典中所謂的“清靜無為”。
事了拂衣去,斬?cái)嘁蚬?/p>
三張堪稱保命神器的【隱身符】,對于剛踏入道途的李軒,吸引力不言而喻。
選項(xiàng)二,則顯得相對溫情而“道德”。
留下胭脂,承擔(dān)昨夜“后果”,給予這個走投無路的女子一處暫時的庇護(hù)。
獎勵的“初級道法修行心得”對他誘惑極大,能讓他更快地掌握《五雷正法》這門無上神通。
在這個神魔并存的危險世界里,實(shí)力才是根本。
選項(xiàng)三,最為極端且直接。
直接插手“濟(jì)公”的主線情節(jié),帶著胭脂去對峙道濟(jì)和尚。
這無疑是最快意恩仇的做法!
獎勵的三張庚金雷符,一聽便知是威力巨大的攻擊性符箓,殺伐之力極強(qiáng)。
但風(fēng)險,也同樣是最大的。
李軒的目光在胭脂那張蒼白無助的臉上掃過,心緒飛速轉(zhuǎn)動。
無數(shù)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飛速碰撞、權(quán)衡。
然而,就在這抉擇之念盤旋未決之際——
源自《五雷正法》而變得如同鷹隼般異常敏銳的五感,驟然捕捉到了一絲極其不和諧的異樣。
茅草屋外,不遠(yuǎn)處的密林之中。
一縷若有若無的、帶著陰冷與腥氣的詭異氣息,悄然彌漫開來。
那不是野獸!
是……妖邪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