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五點多。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緊迫感,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東西,正以不可阻擋的態(tài)勢,向他,向整個人類世界,高速逼近。
他必須警告別人。這一次,不能再被忽視了。
接下來的幾天,陳默像變了個人。他向天文臺臺長提交了一份措辭嚴謹、但隱晦地指出“可能存在系統(tǒng)性異?!钡膱蟾妫埱蠹哟髮罄m(xù)星際天體的觀測和分析力度,特別是光譜和射電信號方面的深度挖掘。臺長將信將疑,但鑒于陳默過往的成績和對數(shù)據(jù)的敏感度,還是批準了他的部分請求,但明確要求他不要公開談論“外星探測器”之類的瘋狂猜想。
同時,陳默開始秘密聯(lián)系他認識的、在全球范圍內從事相關領域研究的同行。他通過加密通訊軟件,向幾位在射電天文學、光譜分析、以及太陽系動力學方面有影響力的專家,發(fā)送了經過處理的、指向“星際訪客異常共性”的部分數(shù)據(jù)和分析結果,措辭極為謹慎,只談“數(shù)據(jù)異?!焙汀皾撛诘目茖W挑戰(zhàn)”,隱去了“外星文明”這個過于驚世駭俗的推論。
反饋五花八門。一些人表示興趣,認為這可能是太陽系動力學研究的新方向;另一些人則委婉地表示,陳默可能過于投入,陷入了某種思維定式;還有幾位,則直接斥責他傳播未經證實的陰謀論。
陳默沒有氣餒。他知道,要撼動根深蒂固的科學范式和公眾認知,需要更確鑿的證據(jù)。他將所有精力投入到對最新數(shù)據(jù),特別是即將到來的“新訪客”——那顆被命名為阿特拉斯( Atlas )的星際天體——的分析中。
阿特拉斯是在一個月前被發(fā)現(xiàn)的。最初,它被歸類為一顆長周期彗星,因為它的軌道偏心率極高,遠超太陽系內任何天體。但隨著觀測數(shù)據(jù)的積累,它的怪異之處開始顯現(xiàn)。
它的速度,相對于太陽參考系,比預期的要快得多,即使考慮了奧爾特云彗星從遙遠距離加速的情況,也顯得過于“精力充沛”。
它的亮度變化異常劇烈,而且周期不固定,不像典型的彗星那樣由冰物質升華導致的規(guī)律性變化。更奇怪的是,當它靠近太陽時,并沒有像預期的那樣,產生壯觀的、由水冰和塵埃構成的彗發(fā)和彗尾。它看起來……異常的“黑暗”和“干凈”,像一塊宇宙中的黑色巨石。
最讓陳默在意的是它的軌道。經過初步計算,阿特拉斯的軌道并非完全隨機。它的近日點距離太陽相對較近,但遠日點,卻延伸到了太陽系之外,深入星際空間。更重要的是,通過回溯它的軌道,結合數(shù)十年前的觀測數(shù)據(jù)(當時它距離太遠,未被識別),天文學家們驚恐地發(fā)現(xiàn),阿特拉斯似乎并非“誤入”太陽系,而是……沿著一條經過精確計算的、能夠最大限度利用太陽系各大行星引力進行“引力彈弓”加速的軌道,朝著太陽系中心駛來!
這條軌道,人工痕跡太明顯了。
“引力彈弓”是人類進行深空探測的常用技術,利用行星的引力場來加速航天器。但用這種方式,為一個巨大的、不明性質的天體,規(guī)劃一條跨越數(shù)十年、精準切入太陽系的軌道?這需要何等高超的計算能力和對太陽系天體力學的深刻理解?
陳默的心沉了下去。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不是自然現(xiàn)象。阿特拉斯,就是下一個“探測器”,而且,它比奧陌陌和鮑里索夫先進得多,也危險得多。
他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在阿特拉斯身上。他調用了天文臺所有的觀測資源,包括那臺剛剛完成升級、靈敏度極高的毫米波/亞毫米波射電望遠鏡陣列。他知道,常規(guī)的光學和紅外波段可能不足以揭示真相,他需要捕捉那些更微弱、更隱晦的信號。
幾天幾夜,陳默幾乎不眠不休。他的辦公室變成了臨時的作戰(zhàn)室,堆滿了打印出來的數(shù)據(jù)圖表和咖啡杯。老趙看在眼里,雖然嘴上不說,但眼神中也流露出擔憂和一絲……認同?他開始默默地幫陳默收集其他渠道的觀測數(shù)據(jù),甚至幫他打掩護,應付臺里和上面的一些詢問。
“默子,你悠著點。就算它真是外星玩意兒,咱們也奈何不了它?!币惶?,老趙端著一杯濃茶放到陳默桌上,“先保重身體?!?/p>
陳默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接過茶杯,苦笑道:“我不是想奈何它。我只是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想干什么。我們……還有沒有準備的時間。”
就在這時,他的私人加密終端突然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
陳默猶豫了一下,接通了通訊。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穿著深色西裝、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的臉。男人的背影是模糊的,但隱約能看到一些軍用風格的裝飾。
“陳博士?”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我是李國棟,國家安全部下屬的‘深空事務應對辦公室’負責人。”
陳默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這個部門的存在,一個處理與太空相關的非公開、高風險事務的秘密機構。他們怎么會找到自己?
“李先生,有事嗎?”陳默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wěn)。
“我們注意到你最近對星際天體,特別是即將到來的阿特拉斯,表現(xiàn)出了……異常的興趣?!崩顕鴹澋恼Z氣很直接,“你的內部報告,以及你與一些國際同行的‘非正式交流’,我們都有所耳聞。”
陳默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的秘密行動,恐怕已經暴露了。
“陳博士,你所觸及的領域,已經超出了純粹的科學范疇?!崩顕鴹澙^續(xù)說道,“阿特拉斯帶來的,不僅僅是科學上的謎題,更可能是一個……國家,甚至全球性的安全危機?!?/p>
“什么意思?”陳默追問。
“我們動用了所有可用的資源,包括軍方的深空探測網(wǎng)絡,對阿特拉斯進行全方位監(jiān)測?!崩顕鴹澋恼Z氣變得凝重,“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些……無法用自然現(xiàn)象解釋的信號和能量特征。它的‘行為’,似乎越來越有‘目的性’。”
李國棟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語:“陳博士,你在奧陌陌和鮑里索夫的數(shù)據(jù)中,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你認為阿特拉斯是什么?”
陳默看著屏幕上李國棟那張不茍言笑的臉,內心激烈地掙扎著。一邊是科學家的良知和對真相的渴求,另一邊是對未知力量的恐懼,以及對泄露秘密可能帶來的后果的擔憂。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李先生,”他說,聲音異常嚴肅,“我認為,阿特拉斯,不是自然天體。我認為,它是……一個探測器?;蛘哒f,是一艘飛船。而且,它不是第一個。奧陌陌、鮑里索夫,甚至更早的一些事件,都是類似的‘前哨’?!?/p>
屏幕那頭的李國棟,眼神銳利如鷹,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
“詳細說。”他只說了這兩個字。
陳默知道,轉機,或者說,真正的考驗,開始了。他必須說服眼前這個掌握著國家機器的人,相信一個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的事實。而這,僅僅是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遠超人類想象的災難的第一步。
窗外的天空,依舊晴朗。但陳默知道,在那無盡的宇宙深處,一個巨大的、沉默的、非人的造物,正以無可匹敵的速度,向著這個脆弱的藍色星球,悄然逼近。而人類,對此幾乎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