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當(dāng)那只白骨手掌揮落的瞬間,沒有風(fēng)。
整個地底空洞的空氣仿佛被抽干,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凝固。
下一刻,那懸浮在空中的萬千廢鐵,動了。
不是雜亂無章的沖撞,而是一種帶著嚴(yán)明紀(jì)律的匯聚。
“鏘!鏘!鏘!”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連成一片,無數(shù)斷裂的劍刃首尾相接,自發(fā)熔鑄成一桿桿猙獰的巨型長槍。
破碎的甲片層層疊疊,互相扣合,形成一面面斑駁的鐵壁。
那些殘破的戈頭、槍尖、箭簇,匯成一股金屬的洪流,在韓當(dāng)?shù)纳砗蟊P旋,蓄勢待發(fā)。
這不再是廢墟。
這是一支從死亡中重生的軍隊,它冰冷的殺意,讓整個廢器坑的溫度都降到了冰點。
方文博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他靠著楚云飛,兩個人看著眼前這超越了常理的一幕,身體僵硬得像是兩尊石像。
我拄著那桿大旗,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正順著手臂,源源不斷地被抽入旗桿之中。
【生命力急速流失,軀體瀕臨崩潰】
系統(tǒng)黑色的提示在視野里緩緩浮現(xiàn),不帶任何感情。
我沒理會。
我只是抬起頭,看向我們上方的巖層,那里,是謝沉舟的位置。
骸骨將軍韓當(dāng),也抬起了它空洞的頭顱。
它似乎在等待一個最終的號令。
我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旗桿,重重往地上一頓。
“殺!”
一個字,從我喉嚨里擠出來,帶著血沫。
“吼——!”
無聲的咆哮,在精神層面炸開。
韓當(dāng)?shù)纳眢w化作一道黑色的殘影,沖天而起,它手中的白骨,就是最鋒利的矛尖,直直撞向厚實的巖層頂壁。
緊隨其后,是那支由廢鐵組成的死亡軍陣!
……
控制室內(nèi)。
謝沉舟正皺眉感受著從地底傳來的、越來越強烈的殺氣。
他身邊的幾個弟子已經(jīng)有些不安。
“師父,下面……下面到底是什么東西?”
謝沉舟沒有回答,他那張冷漠的臉上,第一次浮現(xiàn)出一種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躁動。
這股殺氣太純粹了,純粹到不像是修士的靈力,更像是一支百戰(zhàn)之師的軍魂。
“轟!?。 ?/p>
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
謝沉舟腳下的青銅羅盤,連同整個石室的地面,猛地向上拱起,蛛網(wǎng)般的裂紋瞬間遍布!
還沒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
“砰!”
頂壁被硬生生鑿穿了一個大洞!
一道黑影挾裹著碎石和煙塵沖了進來,正是那骸骨將軍韓當(dāng)!
它空洞的眼眶里,兩點紅光死死鎖定了站在最前方的謝沉舟。
“什么鬼東西!”
一個弟子驚叫著揮劍砍去,可他的法劍在接觸到韓當(dāng)骨架的瞬間,就“咔嚓”一聲斷為兩截。
而韓當(dāng)?shù)陌坠鞘肿?,已?jīng)閃電般扼住了他的咽喉。
輕輕一捏。
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那名弟子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這只是一個開始。
更多的碎鐵,更多的殘兵,如同決堤的洪水,從那個破洞里瘋狂涌入!
一桿由斷劍組成的猙獰長槍,呼嘯著刺穿了另一個弟子的胸膛,將他死死釘在了墻壁上。
一面由碎甲組成的盾墻,橫掃而過,直接將兩名躲閃不及的弟子拍成了肉泥。
轉(zhuǎn)瞬之間,石室內(nèi)血肉橫飛,慘叫聲不絕于耳。
謝沉舟帶來的心腹,幾乎在一個照面間,就被這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軍隊屠戮殆盡。
“豎子!敢爾!”
謝沉舟又驚又怒,他猛地一跺腳,一股磅礴的靈力從他體內(nèi)爆發(fā),形成一道半透明的護罩,將所有靠近的廢鐵全部震飛。
他終于看清了。
那具骸骨,那無窮無盡的廢鐵,還有那從破洞里傳來的、讓他心悸的怨念。
“器煞……你竟然能操控器煞!”
謝沉舟死死盯著地面那個深不見底的破洞,聲音里充滿了不敢置信的瘋狂。
“陳墨!給我滾出來!”
他嘶吼著,雙手結(jié)印,一道熾白的光球在他掌心凝聚,散發(fā)出毀滅性的氣息。
他要毀了這里,毀了下面的一切!
……
廢器坑底。
當(dāng)韓當(dāng)沖上去的瞬間,我整個人一軟,單膝跪倒在地,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噴了出來。
旗桿深深插在地上,支撐著我沒有倒下。
我的視野已經(jīng)開始模糊,楚云飛和方文博的驚呼聲也變得遙遠(yuǎn)。
我能感覺到,謝沉舟在上面準(zhǔn)備著一個極其恐怖的殺招。
不能讓他放出來。
我抬起沾滿血污的臉,望著上方的破洞,用最后的意識,下達(dá)了第二個命令。
“纏住他!”
“不惜一切代價!”
控制室內(nèi),正要將手中光球擲出的謝沉舟,動作猛地一滯。
那具一直沉默的骸骨將軍韓當(dāng),突然放棄了所有防御,任由謝沉舟的護身靈力沖擊在自己身上,發(fā)出一陣陣骨裂聲。
它用一種自殺般的姿態(tài),死死抱住了謝沉舟的身體!
同時,整個石室里所有的廢鐵,都像是瘋了一樣,不再攻擊,而是層層疊疊地涌了上來,將謝沉舟和韓當(dāng)包裹在中間,形成一個巨大的、不斷蠕動、不斷收緊的鐵球!
“滾開!都給我滾開!”
謝沉舟的怒吼從鐵球內(nèi)部傳來,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驚慌。
熾白的光芒在鐵球的縫隙里不斷閃爍,每一次閃動,都有大量的廢鐵被汽化,但更多的廢鐵從下方涌上來,悍不畏死地補充進去。
韓當(dāng)?shù)墓羌茉诖绱缢榱眩У酶o。
它在用自己的不散怨念,消磨著謝沉舟的靈力。
謝沉舟被困住了。
他被自己宗門廢棄了千百年的垃圾,死死地困在了這里。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羞辱。
“陳墨??!”
一聲氣急敗壞的咆哮之后,鐵球內(nèi)部猛地爆發(fā)出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
“轟——!”
整個鐵球轟然炸開,無數(shù)碎鐵向四面八方激射,將石室的墻壁打得千瘡百孔。
一道狼狽的身影從爆炸中心沖了出來,正是謝沉舟。
他衣衫破碎,發(fā)髻散亂,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哪里還有半點之前的從容。
而骸骨將軍韓當(dāng),已經(jīng)被徹底炸成了漫天骨粉。
謝沉舟沒有片刻停留,甚至沒再看地上的破洞一眼,轉(zhuǎn)身化作一道流光,從被他自己轟開的石門處,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他逃了。
第二次,狼狽地逃了。
隨著他的離開,整個廢器坑里,那股支撐著一切的怨念和殺氣,潮水般褪去。
懸在半空中的所有廢鐵,失去了力量的支撐,噼里啪啦地砸落下來,重新變回了一堆毫無生氣的垃圾。
我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徹底失去了意識。
倒下的最后一刻,我看見那桿黑色的大旗,也隨之化作了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