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夜色如墨。
西跨院的庫房外，兩個看守的家丁正靠著墻根打盹。
一道黑影從旁邊的假山后閃出，熟練地摸到兩人身后，手起掌落，兩人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蘇明遠和三夫人從陰影里走了出來，臉上帶著緊張和興奮。
“動作快點?！比蛉舜叽俚溃曇魤旱脴O低。
蘇明遠從懷里掏出一串鑰匙，這是他花大價錢從一個管事那買通的。
“咔噠”一聲輕響，庫房的銅鎖被打開。
兩人閃身而入，迅速關上門。
借著從窗戶縫隙透進來的微弱月光，他們看到了那堆積如山的財富。
金銀的光澤在黑暗中流動，仿佛有生命一般，誘惑著人心。
三夫人的呼吸都急促了，她伸手就想去抓一把珠寶。
“別碰這些！”蘇明遠一把拉住她，“太顯眼了！拿地契！”
他輕車熟路地走到一個不起眼的木箱前，撬開箱子，里面全是碼放整齊的契書。
他抽出兩張夾在中間的，借著月光掃了一眼，上面寫的是城郊兩塊荒地的地契，位置偏僻，毫不起眼。
“就這個了?！彼麑⒌仄跞M懷里，心跳得厲害。
三夫人還是不甘心，又從另一個箱子里摸出了一支小巧的赤金步搖，迅速藏進了袖子里。
“走！”
兩人做賊心虛，得手后一刻也不敢多待，拉開門就想溜出去。
門外，卻不是空無一人的庭院。
“砰！”
院門被重重關上。
四周墻頭上，火把驟然亮起，將整個院子照得如同白晝。
林昭負手站在院中，身旁是蘇挽月。
他們的身后，蘇老爺子被人攙扶著，面色鐵青，身體搖搖欲墜。
而院子里，除了他們，還站著十幾個手持棍棒的家丁，為首的，正是那個啞仆。
蘇明遠和三夫人腿一軟，差點癱在地上。
“林……林昭……你們……你們怎么在這里？”蘇明遠的聲音都在發(fā)顫。
三夫人強作鎮(zhèn)定，尖著嗓子辯解：“我們……我們是來替老爺看看，東西有沒有少……”
林昭沒有說話。
他只是抬了抬下巴。
那個啞仆走上前，從蘇明遠懷里，將那兩張地契抽了出來。
他又走到三夫人面前，三夫人想把手藏到身后，卻被兩個家丁死死按住，啞仆從她的袖子里，搜出了那支赤金步搖。
啞仆將三樣東西，恭恭敬敬地呈到蘇老爺面前。
蘇老爺看著那兩張地契和步搖，再看看自己兒子和兒媳那張煞白的臉，一口氣沒上來，劇烈地咳嗽起來。
“二叔，三嬸?！碧K挽月冷冷開口，“你們拿的，可不是什么荒地?！?/p>
她從啞仆手中拿起一張地契。
“這是云家在城外秘密經(jīng)營的鹽田契書。私鹽生意，私通官匪，每一樁都是抄家滅門的死罪?！?/p>
“云泰把這兩張要命的契書混在里面，就是等著有人上鉤，好拉整個蘇家下水。沒想到，第一個上鉤的，竟然是蘇家的二老爺。”
蘇明遠渾身劇震，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張地契，仿佛那是一塊烙鐵。
他終于明白，自己掉進了一個什么樣的陷阱里。
“我……我不知道……”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爬向蘇老爺，“爹！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一時糊涂！”
三夫人也跟著跪下，哭天搶地：“老爺！饒了我們這一次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糊涂？”林昭終于開口，聲音里沒有半分溫度。
“你們不是糊涂，是蠢，是貪。”
“我把你們當家人，你們把我當仇人。我為蘇家拼命，你們在背后捅刀子。”
“我留著你們，是念在你們姓蘇?？赡銈冏约?，卻沒把自己當蘇家人?！?/p>
他轉(zhuǎn)向面如死灰的蘇老爺。
“爹，家賊難防。今天他們敢偷地契，明天就敢勾結(jié)外人，把整個蘇家賣了?！?/p>
“這樣的家人，您還要嗎？”
蘇老爺閉上眼睛，兩行老淚從渾濁的眼角滑落。
他擺了擺手，那動作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我……沒有這樣的兒子……”
林昭明白了。
“來人?！?/p>
“姑爺！”家丁們齊聲應道。
“把他們的衣服扒了，一人給一身粗布麻衣?！?/p>
“從蘇家宗祠里，劃去他們的名字?！?/p>
“然后，扔出府去。”
“從此以后，蘇家，再沒有蘇明遠這個人?！?/p>
這個判決，比殺了他們還狠。
蘇明遠和三夫人徹底傻了，他們沒想到林昭敢做得這么絕。
“不！你不能這么做！我是蘇家的二老爺！”蘇明遠瘋狂地嘶吼起來。
“我是你二嬸！林昭你這個畜生！你不得好死！”三夫人也破口大罵。
家丁們沒有絲毫猶豫，上前架起兩人，就像拖兩條死狗一樣，往外拖去。
兩人的咒罵和哀嚎聲，很快就消失在了府門外。
院子里，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蘇老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他看著林昭，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昭走到他面前，微微躬身。
“爹，家里清凈了。您早些歇息吧?！?/p>
蘇老爺點了點頭，由管家攙扶著，步履蹣跚地離去。
那背影，寫滿了落寞與終結(jié)。
蘇挽月走到林昭身邊，看著他冷峻的側(cè)臉。
“謝謝你?！彼p聲說。
“謝我什么？”
“謝謝你，替蘇家，也替我，做了這個決定?！彼?，如果讓她來處理，她絕對下不了這樣的狠心。
林昭沒有回應。
他抬起頭，看著被烏云遮蔽的夜空。
青陽城里的麻煩，算是清理干凈了。
但那封沒有抵達京城的信，就像一根看不見的引線。
他不知道，引線的另一頭，那個被稱為“天機閣”的龐大組織，那個神秘的“貴人”，會在什么時候，點燃真正的炸藥。
風暴，還遠未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