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青石板路上還沾著夜露,林昭裹著洗得發(fā)白的青衫,懷里揣著個錦盒,站在了"萬寶齋"的朱漆門前。
門楣上的銅鈴被風(fēng)一吹,"叮鈴"輕響,像根細(xì)針扎進他耳里——三年前他第一次來當(dāng)舊書時,也是這樣的鈴聲。
"喲,這不是蘇府的贅婿么?"
門內(nèi)傳來陰陽怪氣的調(diào)笑。
林昭抬眼,就見趙老板正坐在柜臺后擦算盤,油光水滑的分頭在晨光里泛著賊光。
這老東西從前總愛把"贅婿吃軟飯"掛在嘴邊,上月林昭拿半卷破字帖來當(dāng),他硬說那是街頭賣的仿品,最后只給了五文錢。
"趙老板早。"林昭壓下喉頭的澀意,將錦盒輕輕放在柜臺上。
盒蓋掀開的瞬間,一抹幽藍(lán)的光澤漫出來——是件宋瓷筆洗,釉色像浸在晨霧里的天空,胎底還刻著"政和年制"四字。
趙老板的手指剛碰到筆洗,突然像被燙到似的縮回。
他瞇起眼湊近,指甲蓋在釉面上刮了刮:"仿的。"
"仿的?"林昭喉結(jié)動了動。
"胎質(zhì)太新,釉色浮,底款刻得歪歪扭扭。"趙老板把筆洗推回來,算盤珠子撥得噼啪響,"最多十兩。"
"十兩?"身后傳來嗤笑。
林昭轉(zhuǎn)頭,就見伙計張三叉著腰站在柜臺邊,破了洞的棉鞋踩著青磚,"我家老板給的算多了!
蘇府的贅婿能有什么寶貝?
怕不是偷來的?"
圍觀的街坊漸漸圍攏。
賣早點的王嬸扯了扯圍裙:"要說偷......上月蘇府丟了半幅繡品,莫不是......"
"住口!"林昭的手無意識攥緊了腰間的銹刀。
刀鞘上的銅環(huán)硌得掌心生疼,像在提醒他——三年前他初入蘇府時,這刀還是亮的,如今早被蘇府仆役的唾沫星子腌得發(fā)了銹。
"?!獧z測到'被羞辱事件'觸發(fā),獲得技能點3!
當(dāng)前技能點:21。
是否消耗5點技能點激活'鑒寶精通'狀態(tài)?"
系統(tǒng)提示在腦海里炸響時,林昭的眼尾突然跳了跳。
他望著趙老板臉上的得意,突然想起昨日開石時,系統(tǒng)往鑒寶欄里灌的那兩點技能——此刻若再加點,或許能看清這老東西的把戲。
"趙老板可知《古瓷錄》里怎么說政和瓷?"林昭突然開口,聲音比晨霧還涼。
趙老板的算盤珠子"咔嗒"掉了一顆。
"書中記,政和年間官窯瓷胎必用廬州高嶺土,經(jīng)九道水沉法淘洗,胎質(zhì)細(xì)若凝脂。"林昭指尖輕點筆洗底部,"您說這胎質(zhì)新,可您看這冰裂紋——"他將筆洗側(cè)過來,讓晨光斜斜照進去,"真冰裂是釉層自然老化,裂紋里積著百年塵灰;您剛才刮的那道,分明是用酸蝕出來的新痕。"
圍觀人群發(fā)出低呼。王嬸踮腳看了眼:"還真有黑灰!"
趙老板的額頭沁出細(xì)汗。他強撐著梗脖子:"那底款......"
"底款?"林昭冷笑,"政和帝愛用瘦金體,您看這'制'字最后一鉤——"他用指節(jié)敲了敲筆洗,"真瘦金鉤如鶴喙,勁而不僵;您這刻的,倒像張三的破鞋尖。"
張三的臉"唰"地紅了。
他剛要發(fā)作,就聽人群里有人喊:"我作證!
這筆錢是林公子昨日從蘇府庫房拿的!"
林昭轉(zhuǎn)頭,就見王五擠開人群,手里還攥著半塊油糕——這是前街賣早點的,上月林昭幫他找回過被偷的錢匣子。
"昨日我去蘇府送早膳,親眼見林公子從庫房里捧出個錦盒,跟這一模一樣!"王五拍著胸脯,油糕渣子掉了一地,"蘇府庫房的鎖是我裝的,要是少了東西,我腦袋擰下來當(dāng)?shù)首樱?
趙老板的臉白得像墻皮。
他猛地站起身,算盤"嘩啦"摔在地上:"你......你這贅婿敢耍我!"
"耍您?"林昭彎腰撿起筆洗,錦盒在掌心沉得像塊鐵,"是您先當(dāng)我是軟柿子。"他掃過圍觀的人群,最后目光落在趙老板發(fā)顫的下巴上,"但從今日起,誰再想踩我——"他摸了摸腰間的銹刀,刀鞘與錦盒相碰,發(fā)出清越的響,"得先問問我手里的刀答不答應(yīng)。"
人群里不知誰鼓起了掌。
王嬸扯著嗓子喊:"說得好!"張三縮著脖子往柜臺后躲,趙老板的風(fēng)頭亂了,油光也褪了,只盯著地上的算盤珠子發(fā)怔。
"?!獧z測到'解決關(guān)鍵危機',獲得技能點5!
當(dāng)前技能點:26。
鑒寶技能+3,當(dāng)前等級:精通。"
系統(tǒng)提示響起時,林昭摸了摸懷里的銀兩——趙老板到底服軟了,按市價給了八十兩。
他轉(zhuǎn)身走出當(dāng)鋪,晨霧不知何時散了,陽光落在肩頭,暖得人發(fā)顫。
遠(yuǎn)處傳來蘇府的角樓鐘聲。
林昭抬頭望了眼朱紅色的府門,手不自覺按在胸口——那里還揣著柳依依給的半塊玉牌,和畫軸里青鸞烙下的印記。
"蘇挽月。"他低低念出未婚妻的名字,喉間泛起一絲甜意,"今日我在當(dāng)鋪立了威,明日......"他摸了摸懷里的銀兩,又摸了摸那柄銹刀,"該讓蘇府上下,看看真正的贅婿是什么模樣了。"
風(fēng)掀起他的衣擺,露出腰間半片刀鞘。
陽光透過刀鞘的縫隙,在青石板上投下一道金線——像把未出鞘的劍,正蓄著勢,等著劈開所有輕視與羞辱。
林昭踩著晨露回蘇府時,門房老張頭正蹲在門檻上啃饅頭。
見他過來,老張頭喉嚨里的饅頭差點噎住——這贅婿往??偪s著脖子走側(cè)門,今兒個倒挺直了腰板,腰間那柄銹刀在晨光里泛著冷意。
"林...林姑爺。"老張頭慌忙起身,饅頭渣子撒了滿襟,"您這是..."
"當(dāng)票換了銀子。"林昭駐足,目光掃過門房墻上那道新刮的痕跡——前日他被三堂哥蘇明遠(yuǎn)踹門時留下的。
此刻他摸了摸懷里的銀袋,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往后,正門我走得。"
老張頭張了張嘴,到底沒敢接話。
林昭掠過他身側(cè)時,聞到股陳年老茶的香氣——是蘇府二管家李福的味道。
抬頭果然見李福站在垂花門后,手里的銅煙桿頓了頓,目光在他腰間刀鞘上多停了半刻,這才轉(zhuǎn)身往內(nèi)院去了。
林昭沒急著回偏院,先去了演武場。
晨霧未散時,蘇府的武師們已帶著族中子弟練刀。
他站在青石板邊,看蘇明遠(yuǎn)揮著精鐵刀砍木樁,木屑飛濺中,那刀在他手里竟似有千斤重。
"林昭?"蘇明遠(yuǎn)抹了把汗,刀鞘"當(dāng)"地磕在地上,"你不去廚房劈柴,跑這兒湊什么熱鬧?"
幾個練刀的子弟哄笑起來。
林昭望著蘇明遠(yuǎn)發(fā)顫的手腕——這小子上個月剛?cè)脲戵w三重,此刻運刀卻連臂力都穩(wěn)不住。
他摸了摸腰間銹刀,系統(tǒng)提示音在腦海里響起:"檢測到'被羞辱事件',獲得技能點1。
當(dāng)前技能點:27。"
"三堂哥刀法有進步。"林昭垂眸,聲音平靜得像潭水,"就是下盤虛了些。"
哄笑聲戛然而止。
蘇明遠(yuǎn)臉漲得通紅,揮刀就砍:"你算什么東西!"
刀風(fēng)帶起的氣浪掀得林昭衣擺翻飛。
他不退反進,側(cè)身避開刀鋒時,指尖輕輕點在蘇明遠(yuǎn)肘彎麻筋上。
蘇明遠(yuǎn)"啊"地一聲,精鐵刀當(dāng)啷落地,手腕麻得連筷子都拿不住。
演武場靜得能聽見露珠從葉尖滴落的聲響。
林昭彎腰撿起刀,刀身映出蘇明遠(yuǎn)扭曲的臉:"鍛體三重的力,使七分就夠。"他將刀遞回,指尖在刀背敲了敲,"留三分護心脈,省得老了落個半身不遂。"
蘇明遠(yuǎn)攥著刀的手直抖,卻不敢再發(fā)作。
林昭轉(zhuǎn)身時,瞥見演武場角落的朱漆閣樓里,一道白影閃過——是蘇挽月的素色裙角。
"林昭。"
聲音從身后傳來,清冷卻帶著絲異樣的溫度。
林昭回頭,就見蘇挽月倚著閣樓欄桿,月白廣袖垂落,腰間玉牌在晨霧里泛著幽光。
她今日沒束高髻,青絲用根青玉簪隨意挽著,倒比往日多了分鮮活。
"蘇小姐。"林昭抱拳,目光掠過她腰間那半塊與自己懷中相同的玉牌,"有事?"
蘇挽月走下臺階,繡著云紋的繡鞋碾過滿地木屑:"趙記當(dāng)鋪的事,我聽說了。"她停在林昭五步外,指尖摩挲著玉牌,"你當(dāng)日在祠堂說'三年之約未到,婚書不可撕',我當(dāng)你是死皮賴臉。"
林昭垂眸盯著自己的鞋尖——那是昨日被蘇明遠(yuǎn)踩臟的,此刻竟被他擦得泛著青灰。
"今日才知,你倒藏著幾分本事。"蘇挽月的聲音放輕了些,"蘇府要在金陵城立足,光靠我一人不夠。"她抬眼時,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劍,"你若真想當(dāng)這贅婿,便拿出點真東西來。"
林昭喉間泛起甜意。
他想起昨日當(dāng)鋪里人群的掌聲,想起趙老板發(fā)白的臉,更想起系統(tǒng)面板上"鑒寶:精通"的字樣。
面上卻仍垂著眸:"全憑家主安排。"
蘇挽月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倒會裝。"她轉(zhuǎn)身往正院去,廣袖帶起的風(fēng)里飄來縷沉水香,"晌午來正廳用飯,我讓廚房燉了人參鴿湯。"
林昭望著她的背影,直到那抹月白消失在垂花門后,才摸了摸懷里的銀袋。
系統(tǒng)提示音又響:"檢測到'關(guān)鍵人物態(tài)度轉(zhuǎn)變',獲得技能點3。
當(dāng)前技能點:30。
謀略+2,當(dāng)前等級:熟練。"
正廳的紫檀木圓桌還飄著熱氣時,蘇老爺來了。
他穿著玄色團花錦袍,腰間玉扳指在燭火下泛著油光,目光掃過林昭時,像在看塊待價而沽的玉。
"昭兒今日做得漂亮。"蘇老爺端起茶盞,茶煙模糊了他的眉眼,"趙記那老匹夫坑過不少人,你替蘇府出了口惡氣。"
"岳父謬贊。"林昭垂手站著,目光落在案幾上那本《商道要略》上——蘇挽月的字跡,邊角還沾著墨漬,"不過是替蘇府守點家業(yè)罷了。"
"守家業(yè)?"蘇老爺放下茶盞,瓷蓋磕在茶托上發(fā)出脆響,"你可知那筆洗原是蘇府庫房的?"他指節(jié)敲了敲桌面,"上月庫房丟了三件瓷器,我讓福伯查了半月沒頭緒。
你昨日從庫房拿筆洗,倒是巧得很。"
林昭心里"咯噔"一跳。
他想起昨日王五說"親眼見我從庫房拿錦盒",想起庫房那把他曾幫王五修過的鎖——原來蘇老爺在試探他是否知道庫房失竊的事。
"小婿昨日去庫房,是替老夫人找她當(dāng)年陪嫁的螺子黛。"林昭聲音平穩(wěn),"錦盒就放在螺子黛匣子旁,小婿見上面落灰,順手擦了擦。"他頓了頓,"至于庫房丟東西...小婿愚鈍,實在沒留意。"
蘇老爺盯著他看了半刻,突然笑了:"你這性子,倒像年輕時的我。"他揮了揮手,"下去吧,明日跟福伯去賬房學(xué)學(xué)管賬。"
林昭退出門時,后背已沁出薄汗。
正廳的燈籠在風(fēng)里搖晃,照見影壁上"忠恕"二字,墨跡有些發(fā)暗——是蘇老夫人親手寫的。
"昭兒。"
蒼老的聲音從影壁后傳來。
林昭轉(zhuǎn)頭,就見蘇老夫人拄著龍頭拐杖,身后跟著小丫鬟捧著藥罐。
她鬢角的銀發(fā)在風(fēng)里飄著,臉上的皺紋卻堆著笑:"來,陪我這老婆子走走。"
林昭扶著她往花園去。
月洞門邊的桂樹開了,甜香裹著藥氣鉆進鼻腔。
老夫人摸了摸他的手背:"今日你在當(dāng)鋪立威,明兒蘇府上下該傳你要翻天了。"她指節(jié)叩了叩拐杖,"昭兒啊,這宅子里的水比秦淮河還深。"
林昭垂眸:"老夫人是說..."
"上月庫房丟的三件瓷器,兩件進了二房的莊子,一件在三夫人的陪嫁箱底。"老夫人的聲音輕得像片葉子,"你替蘇府出頭是好,但有些事...睜只眼閉只眼,活得長久。"
林昭心頭一震。
他想起蘇明遠(yuǎn)揮刀時發(fā)顫的手腕,想起李福看他時頓住的眼桿,突然明白蘇挽月為何總說"蘇府不是只有外敵"。
"小婿記下了。"他握緊老夫人的手,"老夫人放心,我分得清輕重。"
老夫人笑了,眼角的皺紋里浸著慈和:"去歇著吧,看你眼下青得。"她轉(zhuǎn)身時,藥罐里的苦香散開來,"明兒讓廚房給你燉點補藥,年輕人要養(yǎng)氣。"
林昭回到偏院時,月亮已爬上東墻。
他點起油燈,借光翻開枕頭下的畫軸——青鸞的印記在絹面上泛著幽藍(lán),像團要燒起來的火。
系統(tǒng)面板在腦海里浮現(xiàn):"當(dāng)前技能點:30。
可分配至刀法、內(nèi)力、畫道等技能欄。"
他指尖劃過刀鞘上的銹跡,突然想起趙老板那發(fā)白的臉——那筆洗是贗品,可趙老板為何敢拿蘇府的東西做局?
他摸了摸懷里的半塊玉牌,又摸了摸畫軸上的青鸞印記,心里有團火在燒。
窗外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
林昭吹滅油燈,透過窗紙的縫隙,見道黑影在院外的槐樹下停了停,往正院方向去了。
他摸出懷里的銀袋,金屬碰撞的輕響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刀鞘的影子——像把蓄勢待發(fā)的劍。
"趙老板。"林昭對著月光喃喃,"你背后的人,該現(xiàn)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