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里的空氣凝滯,混著血腥、草藥和雨后泥土的味道。姬瑤已經哭得睡了過去,
小小的身體縮在竹席一角,眼角還掛著淚痕。昏黃的油燈在桌上跳動,
把三個男人的影子投在土墻上,拉扯變形。阿虎坐在門檻上,一遍遍擦拭著他的短刀,
刀刃上的血跡早已干涸,他卻像是要把那層鐵皮都擦掉。李叔蹲在灶臺邊,
吧嗒吧嗒地抽著煙袋,煙霧繚繞,看不清他臉上的褶子?!翱取瓤取奔偷乜绕饋?,
不是因為煙嗆,而是胸腹間有一股寒氣在亂竄。他捂住嘴,掌心一片濕冷,攤開看,
血色暗沉,還夾雜著幾縷詭異的幽藍光絲。盤古印所在的胸口皮膚下,
一冷一熱兩股氣息正在沖撞,每一次交鋒都像有無數(shù)根冰針扎進他的經脈。那不是錯覺。
他吞噬了李云鶴玉簡里的力量,那股屬于天道的氣息,現(xiàn)在成了他身體里的一顆毒瘤,
一道無法抹去的烙印?!澳抢蠔|西的靈氣,有古怪?!崩钍灏褵熷佋诘厣峡牧丝?,抬起頭,
渾濁的眼珠盯著姬玄掌心的藍光,“這不是山野修士能有的力量,太干凈,也太霸道了,
像…是從天上直接灌下來的?!卑⒒⒉恋兜膭幼魍A?。他抬頭看著姬玄慘白的臉,
喉結上下滾動?!靶樱謇锶恕彼曇舭l(fā)干,“他們都看見了。
天雷劈死了村長…可那雷,好像是你招來的?!奔]出聲。他怎么解釋?
說村長勾結天道要獻祭全村?說自己是洪荒的余孽?這些話在淳樸的村民聽來,
比天雷本身更匪夷所cie所思。他們只看到一個少年,用他們不懂的力量,
讓村長化成了飛灰??謶?,是比仇恨更難消除的東西?!斑@村子,你怕是待不下去了。
”李叔一字一句,聲音很沉,“明早,不,天一亮,就會有人來。”姬玄攥緊手心,
那幾縷藍光被他捏碎,化作更細碎的寒意鉆進皮膚。他看向睡夢中還在抽噎的姬瑤,
心臟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拔夷膬阂膊蝗??!彼痤^,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
“這是我家?!崩钍迳钌钗丝诤禑?,沒再說話。阿虎把短刀插回腰間,站起身,
走到姬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沒用多大力氣,卻讓姬玄的身體晃了晃。“我跟瑤丫頭一樣,
也是你從狼嘴里撿回來的?!卑⒒⑦珠_嘴,笑得比哭還難看,“誰要動你,
先從我身上踩過去?!碧爝叿浩痿~肚白。村子沒有像往常一樣響起雞鳴犬吠,死寂得可怕。
姬玄一夜未眠,那股寒氣在他體內游走了一宿,盤古印的灼熱感堪堪將其壓制在丹田一角,
卻無法根除。他推開門,清晨的冷風讓他精神一振。院子里,老黃狗不安地刨著地,
看見他出來,夾著尾巴嗚咽了一聲,躲進了柴堆。遠處,幾扇木門后,有人影在窺探,
但一接觸到他的視線,又立刻縮了回去。整個村子,都在排斥他。咚,咚,咚。
院門被敲響了。不是一個人,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咳嗽聲。
阿虎立刻擋在姬玄身前,手按住了刀柄。李叔從屋里走出來,面色陰沉地拉開了門栓。
門外站著七八個村里的壯年漢子,都是村里最好的獵手。為首的是張伯,
一個五十多歲的精瘦老頭,輩分最高,打獵的本事僅次于李叔。他的手里沒拿武器,
只端著一個黑陶碗,碗里盛著清水?!凹??!睆埐穆曇艉芷?,聽不出喜怒,“村長沒了,
村里不能一日無主。我們幾個商量了,以后村里的事,大家一起拿主意?!彼D了頓,
端著碗的手往前遞了遞?!斑@碗是敬你的。謝你除了李云鶴那個禍害。
”阿虎臉上的戒備松懈了些。姬玄卻沒有動。他看見張伯身后那些人,手都藏在身后,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們的臉上沒有感激,只有深藏的恐懼和一絲決絕。“但是,
”張伯話鋒一轉,聲音冷了下去,“那道天雷,還有你身上的邪法,是村子容不下的東西。
我們都是凡人,只想安安生生過日子?!彼麑⑼肜锏乃偷貪娫诘厣?,
水漬在干燥的地面上迅速洇開,又很快消失?!把旯?,交出來。那是引來災禍的根源。
”張伯的聲音陡然拔高,“然后,你走。離開黑石村,永遠別再回來。”“放你娘的屁!
”阿虎怒吼一聲,短刀出鞘半寸,“玄子救了全村,你們這幫白眼狼要趕他走?”“救?
”一個斷了條胳膊的漢子從張伯身后站出來,激動地指著姬玄,“他那是殺人!
跟李云鶴那老東西一樣,都是怪物!誰知道他下一個會不會把雷劈到我們頭上?”“對!
讓他走!”“滾出黑石村!”人群開始鼓噪,恐懼壓倒了理智。他們不敢靠近,
卻用最惡毒的言語當做武器。姬玄一直沉默著,直到姬瑤被吵醒,揉著眼睛從屋里走出來,
害怕地拉住他的衣角。“哥…”小姑娘的聲音帶著哭腔。姬玄低頭,替她理了理散亂的頭發(fā)。
再抬起頭時,他往前踏了一步,把姬瑤護在身后。他胸口那股被壓制的寒氣突然暴動,
順著他的手臂蔓延。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縷微弱的幽藍電光在指尖跳躍。
“這是你們怕的東西?”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朵里,
“李云鶴用它引來天雷,想毀了這里。而我,用它殺了李云鶴。”他往前走,
人群下意識后退。他每走一步,指尖的電光就強盛一分,
那股源自天道的威壓讓所有人都喘不過氣?!把旯俏业?。黑石村,是我的家。
”他走到張伯面前,兩人相距不過一臂?!澳銈円易撸梢?。”他盯著張伯的眼睛,
“誰能接下我這一招,我立刻帶著妹妹離開?!睆埐哪樕查g變得煞白。
他看著姬玄指尖那縷比毒蛇還恐怖的電光,嘴唇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身后的漢子們更是噤若寒蟬,連呼吸都忘了。寂靜中,李叔把煙鍋往地上一頓,
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岸紳L回去?!彼叩郊磉?,蒼老的身軀站得筆直,
“誰再敢來這兒聒噪,老子先擰下他的腦袋?!比巳合袷堑昧舜笊猓B滾帶爬地散了。
張伯最后一個走,回頭時,臉上滿是怨毒。院門被重新關上。姬玄身體一軟,差點跪倒,
被阿虎一把扶住。他手心的電光瞬間熄滅,整條右臂都失去了知覺,只剩下刺骨的寒冷。
“玄子!”姬玄擺擺手,靠著門板坐下,大口喘著氣。
剛才他不過是強行催動那股天道烙印的力量,虛張聲勢,現(xiàn)在遭到了更嚴重的反噬?!袄钍?,
阿虎?!彼徚丝跉?,從懷里摸出用荷葉包著的血魂果。
果實上的金紋似乎比昨天更亮了一些,正散發(fā)著溫潤的生機,抵消著他體內的寒氣。“今晚,
我就要服下它?!彼痤^,臉上沒有半分血色,黑色的瞳孔里卻燃著火?!八麄兣挛?,
是因為我不夠強。等我強到能讓天道都閉嘴的時候,就沒人再敢說一個‘滾’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