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的皮膚下像是有巖漿在奔涌。
金紋順著血管爬過脖頸時,他聽見自己骨骼發(fā)出輕響——那是盤古印在抽取他的精神力,將洪荒本源具現(xiàn)成最鋒利的刀刃。
"哥!"姬瑤的哭腔撞進耳膜。
他低頭,看見妹妹沾著礦塵的小臉貼在自己肩窩,睫毛上掛著淚珠,像被暴雨打濕的蝴蝶。
這讓他想起三天前妹妹蹲在灶前給他煨藥,火光映得她眼睛發(fā)亮:"哥要是好了,咱們?nèi)ズ笊秸肮桑矣浀醚逻吥强脴浣Y(jié)了好大的紅果......"
可現(xiàn)在那棵樹還在,青牛村的灶火卻要被李云鶴的陰謀燒盡了。
"阿虎!"姬玄暴喝一聲。
獵人早有準(zhǔn)備,短刀在掌心轉(zhuǎn)了個花,朝著李云鶴的面門擲去。
老東西怪叫著偏頭,刀鋒擦著他耳尖劃過,在洞壁上濺出火星——這分神的剎那,姬玄已經(jīng)抱著姬瑤撲向暗河。
河水冷得刺骨。
他咬著牙往下潛,聽著頭頂傳來李云鶴的怒吼:"追!
敢碰我的血魂果,你們?nèi)媒o青牛村的冤魂陪葬!"氣泡從鼻腔涌出時,他瞥見阿虎的影子在身側(cè)翻涌,獵人的短箭還咬在嘴里,腰上的箭筒灌了水,墜得他下沉更快。
等三人從暗河口的蘆葦叢里鉆出來時,月亮已經(jīng)爬過了東山。
姬瑤渾身濕透,牙齒磕得咯咯響,卻還在拼命捂住嘴,怕哭聲引來追兵。
阿虎抹了把臉上的水,短刀在手里轉(zhuǎn)得嗡嗡響:"那老東西養(yǎng)的鬼手...是用礦坑里的死人煉的。
我上個月幫張獵戶收尸,他手腕上的青斑跟那些鬼手一個顏色。"
姬玄抹了把臉上的水,掌心按在妹妹后背輸送熱氣。
盤古印的金紋在他胸口淡了些,但仍像塊燒紅的炭,燙得他喉間發(fā)腥。
他能感覺到,剛才那波爆發(fā)耗光了精神力儲備——這金印雖能吞噬本源,到底要拿他的神魂當(dāng)燃料。
"去林子。"他扯了扯阿虎的衣袖,"礦洞周圍肯定有眼線。"
密林中的風(fēng)帶著松脂香。
姬玄背靠著老松樹坐下,看著妹妹在阿虎的斗篷里蜷成一團,睫毛上的水珠子慢慢晾干。
盤古印突然在他心口輕震,金紋如游蛇般鉆進指尖——這是感應(yīng)到附近有本源波動的征兆。
他閉了閉眼,精神力如蛛網(wǎng)般散開,掠過灌木叢里的野兔,掠過樹杈上的貓頭鷹,最后停在三百步外的一塊青石上。
"沒人追來。"他睜開眼時,眼底的金芒淡了,"李云鶴現(xiàn)在應(yīng)該急著回礦洞,他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可經(jīng)不起折騰。"
"那咱們回村!"姬瑤突然坐直,斗篷滑到腰間,"我去敲祠堂的鐘,把大家都叫起來,看那老東西還怎么裝好人!"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可手指卻攥著斗篷角,指節(jié)發(fā)白——姬玄知道,妹妹是怕,怕村民們不信,怕他們像三年前趕走說山中有鬼的王瘸子那樣,把他們也趕出去。
"不行。"他伸手按住妹妹的肩,"李云鶴能養(yǎng)鬼手,能讓礦坑里的死人聽他使喚,說明他早有準(zhǔn)備。
咱們現(xiàn)在回去,他隨便說句'小娃子被山魅迷了心竅',誰會信?"
阿虎的短刀在掌心轉(zhuǎn)了個圈,刀身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玄子說得對。
我前兒去鎮(zhèn)里換鹽,聽見商隊說最近有散修在打聽青牛礦脈。
李云鶴挖了十年礦,哪回不是說'脈盡了'?
現(xiàn)在突然要咱們加夜班...他圖的肯定不是石頭。"
姬玄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胸口的盤古印。
方才在礦洞,他看見石碑上的符號發(fā)光時,金印突然發(fā)燙,腦海里閃過些碎片——血紅色的果實,纏繞著黑霧的根莖,還有個沙啞的聲音在喊:"快吞了它!
這是能讓準(zhǔn)圣都眼紅的血魂果!"
"得去礦洞。"他突然開口,"李云鶴的秘密在礦洞最深處,那石碑下肯定有東西。
我和阿虎再去一趟,你留在村里盯著他。"
"哥!"姬瑤的聲音帶著哭腔,"太危險了!"
"不危險。"他扯出個笑,伸手揉亂妹妹的發(fā)頂,"你哥現(xiàn)在有盤古印,那些鬼手碰我一下都得化成灰。
你留在村里,要是李云鶴回村,就裝成什么都沒發(fā)生,懂嗎?"
姬瑤咬著嘴唇點頭,手指悄悄勾住他的衣角。
阿虎已經(jīng)起身檢查箭筒,箭頭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包里還有火折子,礦洞深處那幾個岔口,我記著有堆干柴。"
夜幕徹底降臨時,兩人摸回了礦洞外的山坡。
姬玄的鞋底碾過一片枯葉,脆響驚得他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更清晰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沙沙的腳步聲,夾雜著金屬摩擦聲。
他拽著阿虎躲進灌木叢。
月光透過枝椏,照出來人腰間的玉佩——雕著八卦紋,是離山宗的標(biāo)志。
為首的灰衣人踢了塊石頭,石頭骨碌碌滾進礦洞,驚起一串蝙蝠:"那老東西說血魂果三日后成熟,咱們今晚先占了位置。
等果子到手,離山宗的長老們可有的樂了。"
"血魂果?"阿虎的聲音壓得極低,溫?zé)岬耐孪哌^姬玄耳尖,"玄子,方才在礦洞......"
姬玄沒說話。
他盯著那些人走進礦洞,聽著他們的腳步聲漸遠,直到完全被風(fēng)聲吞沒。
盤古印在他胸口輕輕震動,像是在提醒什么——他突然想起,李云鶴癲狂時喊的"血魂果",和腦海里的碎片完全吻合。
"走。"他扯了扯阿虎的衣袖,"回村。"
"不查了?"
"查不了。"姬玄摸了摸腰間的短刀,刀鞘上還沾著礦洞的泥,"離山宗的人來了,李云鶴的麻煩比咱們大。"
兩人回到村口時,東邊的天空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
姬瑤蹲在自家院門口,見他們身影出現(xiàn),猛地撲過來抱住姬玄的腰。
她的頭發(fā)上沾著草屑,顯然在外面等了整夜:"哥,李云鶴回來了,帶著幾個外鄉(xiāng)人,說是來收山貨的......"
姬玄低頭,看見妹妹眼底的青黑。
他剛要開口,村東頭突然傳來公雞打鳴聲。
晨霧里,傳來李云鶴的笑聲,混著陌生的客套:"幾位客官里邊請,咱們青牛村的野山參,那可是出了名的......"
阿虎的手按在短刀上,指節(jié)泛白。
姬玄望著晨霧中逐漸清晰的人影,突然覺得,這夜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是個開始。
血魂果、離山宗、李云鶴的陰謀......這些線頭正纏成一張網(wǎng),而他,已經(jīng)攥住了最緊的那根。
"進去。"他揉了揉妹妹的頭,"先吃飯。"
灶膛里的火很快燒起來。
粥香飄滿屋子時,姬瑤趴在桌上打盹,阿虎在擦短刀,刀刃映著晨光。
姬玄望著窗外漸亮的天,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胸口的盤古印——他能感覺到,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正在醞釀。
晨霧未散時,灶膛里的粥香正裹著木柴噼啪聲漫出窗欞。
姬玄蹲在門檻上,目光落在阿虎擦拭的短刀上——刀刃映著他微沉的眉眼,像淬了層冷鐵。
"玄哥!玄哥!"
急促的腳步聲撞碎了清晨的靜謐。
姬玄抬頭,正見柳青扶著院門框直喘氣,額角的碎發(fā)沾著露水,竹籃里的草藥東倒西歪。
她的布裙下擺掛著半截帶刺的野藤,顯然是從后山抄近路跑來的。
"柳...柳青?"阿虎放下短刀,"出什么事了?"
"血魂果!"柳青抓住姬玄的衣袖,指尖發(fā)顫,"我今早去采車前草,聽見兩個外鄉(xiāng)獵人在山神廟說話,說青牛嶺的血魂果要熟了!
就在鷹嘴崖下的石縫里,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姬玄的呼吸陡然一滯。
昨夜礦洞里離山宗的對話、李云鶴癲狂時的喊叫,還有盤古印那陣奇異的震動,霎時在腦海里炸開。
他按住柳青發(fā)顫的手,聲音卻穩(wěn)得像山巖:"他們還說了什么?"
"說...說那果子能讓鍛體境的人直接沖御氣!"柳青咽了口唾沫,"我偷聽到的時候,他們正往鷹嘴崖去,我、我怕被發(fā)現(xiàn),就趕緊跑來了。"
阿虎的短刀"當(dāng)"地磕在石桌上:"玄子,這是咱們的機會!
你上次在礦洞被那老東西暗算了,要是能拿到血魂果——"
"別急。"姬玄打斷他,指腹摩挲著胸口的盤古印。
那枚青銅古印此刻正貼著皮膚發(fā)燙,像在應(yīng)和柳青的話。
他想起昨夜離山宗灰衣人說"三日后成熟",可柳青說獵人今早就在議論,時間對不上...難道李云鶴那老東西提前泄露了消息?
"玄哥,你是不是也覺得這果子重要?"柳青見他不說話,急得眼眶都紅了,"我阿爹當(dāng)年就是缺了這味主藥,才沒能突破御氣境...要是你能拿到,說不定能..."
"能護好青牛村。"姬玄替她說完,目光突然一凝——院外傳來老獵人的咳嗽聲。
穿鹿皮坎肩的老人佝僂著背走進來,手里的獵刀還沾著新血:"小玄,我剛在村頭聽見了。
趙霸天那伙人也盯上血魂果了。"
"趙霸天?"阿虎猛地站起來,短刀幾乎出鞘,"那個去年搶了野豬嶺的混蛋?"
老獵人重重呸了口:"那廝帶了六個手下,今早天沒亮就過了青牛溪。
我在溪灘上看見他的皮靴印子了——釘著銅釘?shù)?,專踩人骨頭的那種。"他渾濁的眼珠突然縮成針尖,"那小子最狠的是養(yǎng)了條通人性的惡犬,上個月在黑風(fēng)寨,他讓狗先咬斷了老寨主的手,才奪了人家的火靈草。"
姬玄的手指在腿上輕輕敲著。
趙霸天,鍛體九境大圓滿的狠角色,青牛村這種小地方,平時連御氣境的修士都少見,可血魂果...足夠讓這種窮兇極惡之徒冒險。
"我去。"他突然開口,"阿虎,你跟我一起。
柳青,你懂草藥,萬一遇到傷——"
"我去!"柳青把竹籃往地上一放,"我阿爹教過我認山路上的陷阱,鷹嘴崖的野藤我能爬!"她抬頭時,眼底閃著和姬瑤相似的倔強,"玄哥,我想幫你。"
阿虎拍了拍她的肩:"成,你跟緊了。"
三人收拾停當(dāng)不過半柱香。
阿虎在腰間別了兩把短刀,又往靴筒里塞了柄淬過蛇毒的匕首;柳青把藥囊系在手腕上,里面裝著止血的地榆和鎮(zhèn)痛的曼陀羅;姬玄則摸出塊火折子,塞進懷里——昨夜礦洞的蝙蝠群讓他記著,黑暗里火光能救命。
出村口時,老獵人往姬玄手里塞了包東西:"這是熊膽粉,抹在刀刃上,見血封喉。
趙霸天那狗要是撲過來..."他沒說完,只是用力握了握姬玄的手。
山風(fēng)卷著晨露灌進衣領(lǐng),三個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長。
姬玄走在最前面,耳尖微動——左側(cè)樹林里有枯枝斷裂的脆響,像是什么東西在跟蹤。
他不動聲色地放慢腳步,等阿虎湊近時,低聲道:"左邊三十步,灌木后。"
阿虎的短刀幾乎是擦著姬玄耳邊飛出去的。"噗"的一聲悶響,灌木叢里滾出只花斑豹,咽喉插著短刀,眼睛還瞪得溜圓。
"好險!"柳青倒抽口冷氣,"這是三階的疾風(fēng)豹,鍛體六境的修為!"
姬玄彎腰拔回短刀,刀鋒上的血珠被山風(fēng)一吹,立刻凝成細小的冰晶。
他望著豹子尸體上的爪痕——五道半寸深的爪印,顯然是急于追趕他們時撞斷了樹。"有人趕在咱們前面,驚了這畜生。"他抬頭看向鷹嘴崖的方向,那里的云霧正被風(fēng)撕開條裂縫,露出半截猩紅的巖壁,"加快腳步。"
越往山里走,靈氣越濃。
姬玄能感覺到盤古印在胸口一下下跳動,像在給他指路。
當(dāng)三人繞過最后一片荊棘叢時,那抹紅終于撞進眼簾——
鷹嘴崖的石縫里,結(jié)著顆拳頭大的果子。
果皮紅得近乎妖異,上面布滿金色紋路,每道紋路都流轉(zhuǎn)著細若游絲的靈氣。
果子周圍的空氣扭曲成小小的旋渦,連旁邊的野草都泛著不自然的青光。
"血魂果!"柳青的聲音帶著哭腔,"真的是血魂果!"
阿虎的手已經(jīng)按在刀柄上,目光掃過崖底的亂石:"玄子,這里太陡了,我先爬上去——"
"慢著。"姬玄突然拽住他。
山風(fēng)送來若有若無的銅釘摩擦聲,和著某種黏膩的喘息。
他轉(zhuǎn)頭看向左側(cè)的山坳,那里的灌木叢正劇烈晃動,露出半截黑皮靴——釘著銅釘?shù)暮谄ぱァ?/p>
"趙霸天!"阿虎咬牙切齒。
山坳里傳來粗野的笑聲。
一個鐵塔般的漢子分開灌木走出來,滿臉橫肉,左眼上有道刀疤,從眉骨劃到下頜。
他身后跟著六個精瘦的漢子,其中一個尖嘴猴腮的正是老獵人說的小六,此刻正舉著根帶倒刺的鐵鏈,沖姬玄等人晃了晃。
"小娃娃挺有本事啊,"趙霸天拍了拍腰間的獸皮袋,里面?zhèn)鱽淼蛦〉膯柩剩?老子在溪灘留了記號,以為要等半日,沒想到你們倒先到了。"他盯著血魂果,喉結(jié)滾動,"把果子交出來,老子留你們?nèi)?
姬玄望著那六人背后的灌木叢——那里還藏著動靜,顯然趙霸天沒把所有手下都帶出來。
他的手悄悄按在胸口,能清晰摸到盤古印的紋路,那些刻痕此刻燙得驚人,像要穿透皮膚。
"交出來?"阿虎冷笑,短刀在指尖轉(zhuǎn)了個花,"先問過我的刀答不答應(yīng)。"
趙霸天的左眼抽搐了下。
他打了個呼哨,獸皮袋里立刻竄出條黑影——那是條比小牛還壯的惡犬,渾身黑毛泛著油光,嘴里滴著涎水,正是老獵人說的那條通人性的畜生。
"咬斷他們的手。"趙霸天指了指血魂果。
惡犬發(fā)出低沉的咆哮,后腿一蹬——
姬玄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能感覺到盤古印在體內(nèi)掀起熱浪,那些沉睡的力量正順著血管往上涌。
在惡犬撲來的剎那,他的手掌重重按在胸口,青銅古印的紋路終于刺破皮膚,在晨光里泛起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