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灰燼之暖】－1－ 凌晨 3:17
光像鈍刀手機屏幕最后一次震動，微博界面終于卡死。沈薇把機背貼在額頭——滾燙，像高燒。落地窗外，北京三環(huán)的燈網被雨割得支離破碎。她突然想起八年前北影廠外的冬夜，宋銘哲把唯一的羽絨服裹在她身上，自己穿一件破洞牛仔，在風里打顫。那時他們分享一個冷掉的漢堡，番茄醬凍結成蠟。宋銘哲咬第一口，把帶醬的那一半遞給她：“以后紅了，天天請你吃和牛?！比缃窈团ｋS手可得，可那半塊冷漢堡，再也找不到。沈薇起身，赤腳走向玄關。地板冰涼，像踩在手術臺的不銹鋼踏板。她沒穿鞋，沒拿外套，只抓走了鞋柜上那把銀色鑰匙——宋銘哲曾說那是“所有房產的萬能鑰匙”。電梯門合攏時，她看見鏡面里的自己：嘴唇灰白，眼底一圈烏青，像被世界按在水下八分鐘，剛撈出。負二層車庫，潮氣混著汽油味。她拉開 mini cooper，副駕滾下一只紙袋——昨晚烤失敗的曲奇，焦黑的邊緣像被火燒過的記憶。倒車，出庫，刷卡。起落桿抬起的瞬間，她聽見保安對講機里傳來一句：“28A 好像出事了，狗仔全堵在門口。”她一腳油門，雨刷擺動，世界被切成一格一格。－2－ 凌晨 3:44
雨刷把霓虹拉成血絲車停在京通快速輔路。沈薇打開雙閃，撥通一個八年沒聯(lián)系的號碼。“嘟——嘟——”四聲后，對面接起，帶著濃重鼻音：“薇薇？”是周嶼——大學室友，現(xiàn)在在一家三甲醫(yī)院婦產科?！鞍Z，我突然很想吃你醫(yī)院門口的烤紅薯?！敝軒Z沉默兩秒：“你在樓下？我馬上來?！笔宸昼姾螅惠v白色別克打著傘燈停在后面。周嶼穿著睡衣外披羽絨，手里真捧了個熱氣騰騰的紅薯。沈薇下車，雨絲斜斜，打濕她單薄的睡裙。周嶼把傘傾向她：“出事了？”“算吧?！鄙蜣苯舆^紅薯，指尖被燙得發(fā)紅，“我親手點的火，很快會燒到我?！敝軒Z沒問細節(jié)，只說：“我在值班，樓上有一張空床，要不要睡會兒？”沈薇搖頭：“我想去看看當年那張手術臺?！薄霸绮鹆?。”周嶼頓了頓，“但病歷還在，我調得出來?！保?－ 凌晨 4:06
檔案室像停尸間醫(yī)院地下一層，白熾燈管嗡嗡作響。周嶼刷工卡，推開鐵門?！?015 年 10 月 17 日，患者沈薇，孕 8 周 5 天，行無痛人流術，簽字人——”周嶼停住，抬眼，“你自己?！鄙蜣鄙焓?，指尖落在病歷邊緣的暗紅指印——當年她太用力，把大拇指按破?！澳翘焖麨槭裁礇]來？”周嶼輕聲問?！八f劇組臨時加戲，其實是去陪投資人打高爾夫?！鄙蜣毙α诵Γ拔疫M手術室前，收到他微信：‘乖，出來給你買紅糖糍粑?！敝軒Z合上病歷：“要不要補一針破傷風？你手在流血。”沈薇這才注意到，玻璃劃破的口子還在滲血，滴在病歷封面，像給舊時光蓋了枚新印章。她搖頭：“不用，我想讓它疼?！保?－ 清晨 5:51
微博第四爆#沈薇病歷# 空降熱搜。有人匿名投稿：醫(yī)院內部流出的手寫病歷，日期、姓名、手術方式，一應俱全。評論區(qū)瘋狂：【這是石錘了吧？渣男讓人家一個人做人流？】【粉絲還洗地？哥哥只是工作忙】【工作？忙著訂婚？】沈薇坐在醫(yī)院消防通道，手機關機。她不知道風暴已升級，只知道天快亮了。周嶼遞來一杯熱可可：“下一步打算？”“回家?！薄澳膫€家？”沈薇想了想：“一個沒有餅干的房子?！保?－ 上午 7:30
東四環(huán)老破小她回到最初那間出租屋，卻發(fā)現(xiàn)門口貼著招租廣告。房東太太拎著油條趕來：“小沈？房子空啦，新租客下午來看房，你要不要……”“我就看一眼?！蔽堇飰Ρ谒⒊傻G，曾經貼滿宋銘哲海報的位置，如今掛了一幅北歐風掛畫：Live, Laugh, Love。沈薇伸手，指尖觸到“Laugh”那個單詞，突然笑出聲——笑得肩膀發(fā)抖，笑到眼淚砸在地板。房東嚇得后退半步。沈薇轉身，把那把銀色鑰匙留在鞋柜上：“阿姨，鑰匙替我扔了吧?！保?－ 中午 12:00
國貿 79 層沈薇按約定時間抵達，林倩已坐在窗邊，一襲白西裝，像柄出鞘的冰刀?！吧蛐〗?，”林倩推來一杯白水，“我長話短說，宋銘哲于我，只是戰(zhàn)略投資。如今項目黃了，我要撤資?！鄙蜣碧а郏骸澳阋易鍪裁矗俊薄鞍l(fā)一條澄清微博，說錄音剪輯，訂婚只是品牌合作。條件你開?！鄙蜣睆陌锬贸瞿欠萘鳟a同意書復印件，推到林倩面前：“條件只有一個——讓宋銘哲親口承認，八年前他缺席了一場手術?！绷仲惶裘迹骸熬瓦@？”“就這。”林倩笑了：“成交。”沈薇起身，走到電梯口，又回頭：“林小姐，戒指還你，他配不上?！彼龔堥_手，那枚卡地亞限量鉆戒“當啷”一聲落在玻璃桌面，像一顆冷掉的星?！揪矶げＡе恰浚?－
承重墻林氏總部 38 樓會議室。投影屏上，宋銘哲代言的腕表廣告被按下暫停，畫面卡在男人完美的側臉。公關總監(jiān)語速飛快：“輿情指數(shù) 97.3，品牌解約函已積 7 封，再跌 0.5，我們股票將觸發(fā)熔斷。”林董事長一拍桌子：“我要他在今晚之前，發(fā)道歉視頻，承認隱婚，保住《長風渡》男主?！苯锹淅铮仲晦D著鋼筆：“爸爸，或許我們可以反向操作——讓他承認拋棄素人女友，立‘悔過’人設，再洗白。”“風險？”“需要沈薇配合。”“她肯？”林倩想起那張淡黃病歷，笑：“她要的，只是一句遲到八年的對不起?！保?－
玻璃幕墻宋銘哲被關在酒店頂層總統(tǒng)套，手機沒收，門口兩個保鏢。經紀人楊哥把打印好的道歉稿甩在他面前：“念。”宋銘哲紅著眼：“我念不出口，她不會原諒的?！薄罢l讓你求原諒？讓你活下去！”宋銘哲走到落地窗前，腳底 300 米高空，車流如螻蟻。他突然抬肘，“嘩啦”一聲，防彈玻璃竟裂出蛛網。保鏢沖進來把他按倒。碎玻璃扎進掌心，血滴在道歉稿上，像給每個字蓋了章。－9－
伸縮縫沈薇接到林倩電話：“宋銘哲割腕，在醫(yī)院縫合，你去不去？”“不去?！薄八髁撕芏嘌?，一直在叫你的名字?！鄙蜣背聊瑑擅耄骸鞍央娫捊o他。”片刻后，宋銘哲虛弱的聲音傳來：“薇薇……對不起……”沈薇望向窗外：“八年前，我在手術臺上也這樣叫你，你聽見了嗎？”對面只剩輸液的滴答聲。沈薇掛斷，對林倩說：“條件達成，微博我會刪。”她打開微博，把那條病歷微博設為僅自己可見。輿論瞬間反轉：【姐姐心軟了？】【資本又下場？】【渣男得救了？】－10－
防火梯電影《長風渡》緊急換角，官微宣布：男主改由新人周野。宋銘哲的熱搜被迅速稀釋，取而代之的是周野的腹肌照。沈薇關掉手機，走進一家律所。律師遞來厚厚一沓合同：“宋先生自愿將朝陽區(qū) 2801 公寓贈與沈小姐，作為……補償。”沈薇翻到最后一頁，簽名欄空著。她拿起筆，在甲方處寫下：沈薇。乙方處，宋銘哲的名字已簽好，血跡未干。－11－
空心磚宋銘哲出院，微博更新：“暫別演藝圈，修養(yǎng)身心?！迸鋱D是一扇黑窗，外面是雨。粉絲哭倒一片，卻有人發(fā)現(xiàn)：他悄悄關注了沈薇超話。沈薇沒回關，只發(fā)了一條：“房租已付，鑰匙在物業(yè)，請自取?！迸鋱D是 2801 的房門，門把上掛著一只棕色小熊——八年前宋銘哲在娃娃機抓的，缺一只耳朵。－12－
封頂儀式林氏影業(yè)宣布：新片《灰燼之春》立項，編劇沈薇，女主林倩，男主周野。開機發(fā)布會上，林倩被問到“是否擔心與沈薇合作尷尬”，她對著鏡頭笑得無懈可擊：“故事里的女人，不再為男人流淚，我為她們驕傲?！鄙蜣弊谂_下，第一次，沒有戴口罩。閃光燈噼啪作響，她抬眼，目光穿過人群，看見最后一排，宋銘哲戴著鴨舌帽，悄然離席。他的背影瘦削，像一截折斷的承重墻?！揪砣じ∧九c深淵】－13－
“請描述你第一次想到死亡的場景。”心理診室，暖氣過足。沈薇把圍巾繞在手腕，像止血帶。“手術臺上。醫(yī)生問我要不要看胚胎，我搖頭。但閉眼那秒，我還是看見了——粉紅色，像一?；ㄉ?。”咨詢師點頭：“后來你如何處理那?；ㄉ祝俊薄奥裨阢y杏樹下。樹死了?！薄澳悻F(xiàn)在想對它說什么？”沈薇望向窗外：“對不起，也謝謝你?！保?4－
“你最近一次感到快樂是什么時候？”電影圍讀會。林倩念臺詞：“如果時光能倒流，我會在他求婚那天，把戒指扔進海里。”沈薇突然笑場，因為林倩的北京口音把“?！蹦畛伞昂ⅰ?。全場跟著笑，緊繃的空氣裂開一道縫。那一刻，她意識到：原來笑可以不是為了掩飾疼。－15－
“你有沒有對加害者產生過同情？”深夜，沈薇收到陌生號碼短信：【我是宋銘哲媽媽，他高燒 40 度，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求你看看他?！克兀骸景⒁?，八年前我 39.8 度，自己打車去醫(yī)院，您說“年輕人扛扛就過去”。】發(fā)送后，她把號碼拉黑。卻在下一秒，收到另一條：【對不起，阿姨替他道歉?！可蜣卑咽謾C反扣在桌面，關燈。黑暗中，她聽見自己心跳，像遠處鼓點，提醒她還活著。－16－
“你如何看待‘復仇’？”電影首映禮，有記者尖銳提問：“沈老師，這部片子是否在消費前任？”沈薇握著話筒，聲音平靜：“如果講述真相也算消費，那我愿意被千刀萬剮?！迸_下掌聲雷動。她想起八年前，無人為她鼓掌。－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