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煙繚繞的大雄寶殿內(nèi)，楊氏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額頭幾乎觸到冰冷的地磚，她手中的佛經(jīng)已經(jīng)泛黃卷邊，邊角處磨損得厲害，顯然經(jīng)常被翻閱。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求您保佑我兒平平安安，無病無災(zāi)?！?/p>
楊氏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在空蕩的殿內(nèi)顯得格外清晰，她的指尖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清晨的寒意，還是心中難以平復(fù)的憂慮。
櫻桃站在一旁，看著自家王妃虔誠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心疼，自從公子說希望王妃來祈福，來到寺廟之后王妃便來此誦經(jīng)祈福。
“夫人，飯菜已經(jīng)好了?！睓烟逸p聲提醒，生怕驚擾了王妃的虔誠。
楊氏沒有立即回應(yīng)，而是繼續(xù)低聲誦念。
“也求菩薩保佑沐兒能尋得良配，我這個當(dāng)娘的愿意付出一切?！?/p>
她閉著眼睛，眼角隱約有淚光閃動，"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殿外傳來晨鐘的聲音，悠長而沉重，仿佛敲在人的心上，楊氏這才緩緩睜開眼，扶著櫻桃的手站起身來。跪得太久，她的膝蓋已經(jīng)麻木，起身時不由得踉蹌了一下。
“王妃小心！”櫻桃連忙扶穩(wěn)她。
楊氏擺擺手，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無妨。走吧，去用膳，之后也該回府了?！?/p>
兩人剛走出大殿，一名侍衛(wèi)急匆匆跑來，單膝跪地。
“稟王妃，公子派人傳來消息?！?/p>
楊氏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連聲問道：“沐兒說什么了？他在王府可好？有沒有被人欺負(fù)？”
侍衛(wèi)低頭答道：“公子說望王妃在寺廟多留幾日，為他祈福，還說長安城近日不太平，請王妃保重身體?！?/p>
楊氏聞言，臉上的喜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憂色。
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這番話絕非表面那么簡單，沐兒向來孝順，若非必要，絕不會讓她在外久留。
“王妃？”櫻桃察覺到她的異樣，輕聲喚道。
楊氏回過神，勉強笑了笑：“難得沐兒這么說了，我們就在寺里多住幾日吧?！彼D(zhuǎn)頭望向長安城的方向，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只是不知他在王府過得如何？”
櫻桃扶著楊氏往齋堂走去，路上楊氏突然說道。
“櫻桃，你也在我身邊呆了幾年，想來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jì)了，等過些時日，我給你尋個好人家?！?/p>
櫻桃聞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哽咽。
“王妃不要趕我走！櫻桃愿意一輩子伺候王妃和公子！”
楊氏伸手扶她起來，眼中滿是憐惜。
“傻丫頭，我怎會趕你走？只是女子終究要有個歸宿?！?/p>
她想起自己當(dāng)年被買入府中的經(jīng)歷，聲音低了下去。
“我淋過雨，才更想為別人撐傘?！?/p>
而在長安城一處不起眼的宅院內(nèi)，一個商人打扮的男子正將密信綁在信鴿腿上，他左右張望，確認(rèn)無人注意后，將鴿子放飛。
“可汗，長安即將大亂?！?/p>
男子用突厥語低聲自語，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屆時我突厥鐵騎南下，定能一舉攻破長安！”
信鴿展翅高飛，穿過長安城上空的陰云，向北方疾馳而去，陰云密布的天空下，一場影響大唐國運的風(fēng)暴正在醞釀。
長安城的夜色如墨，朱雀大街上殘留的血跡已被黃土掩蓋，卻掩不住那股鐵銹般的腥氣。
李沐站在太極宮偏殿的檐下，手指撫過漢白玉欄桿上那道新鮮的劍痕。
“公子，三更了?！?/p>
身后傳來張?zhí)鞄熒硢〉穆曇?，這位終南山老道如今換上了紫金道袍，手中拂塵在月光下泛著銀光。
李沐沒有回頭，目光仍停留在遠處玄武門的輪廓上。
“天師可記得我之前說的？”
他聲音很輕，卻讓殿內(nèi)幾名正在整理文書的謀士都停下了動作。
“無量天尊。”
張?zhí)鞄煷蛄藗€稽首，道袍袖中滑出一卷黃絹。
“陛下寢宮的布局圖，以及火藥的配方?！?/p>
一陣甲胄碰撞聲由遠及近，渾身浴血的玄甲軍校尉單膝跪地。
“報！東宮余黨三十七人已在伏誅。”
他抬頭時，臉上未干的血跡順著下巴滴在青磚上。
“按公子吩咐，其他投降的全部留了活口?！?/p>
李沐終于轉(zhuǎn)過身，燭光映出他半邊臉龐。
他腰間那柄鑲著藍寶石的橫刀還在滴血，兩個時辰前，正是他用這柄刀親手?jǐn)叵铝她R王正妃的頭顱，那個幾天前打了母親巴掌的女人，至死都不相信這個婢女所生的庶子敢對她亮刃。
“孫校尉辛苦了?！?/p>
李沐解下自己的猩紅披風(fēng)扔給將士。
“去告訴兄弟們，明日過后，玄甲軍的餉銀翻倍?！?/p>
他說話時，目光掃過殿角那口樟木箱子，里面整齊碼放著三百金餅，那是用齊王府庫房最后一筆積蓄熔鑄的。
“諸位明日的事情可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
“我等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p>
諸葛云微微一笑，眼里閃著精光。
“公子明日在朝堂上，切記三點?！?/p>
他的手指豎起。
“公子根基不穩(wěn)，我等此次兵變能夠獲勝純屬僥幸，一不可即刻稱帝，可以皇太孫的身份監(jiān)國，二須保留三省舊制，必要時期可提升那些人的官職，三，五姓七望，必要時期得需要借助他們的力量。”
“五姓七望？”
整個大唐最強的七大氏族。
殿外傳來梆子聲，更夫嘶啞的嗓音穿透夜色。
“三更天嘍?！?/p>
尾音拖得極長，像把鈍刀鋸在每個人心上，李沐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微微發(fā)抖，不是恐懼，而是某種難以名狀的亢奮。
兩天前他還是個連宗譜都進不去的庶子，此刻卻掌控著這座千年帝都的命脈。
“公子該更衣了?！?/p>
侍女捧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親王常服跪在屏風(fēng)旁，李沐瞥見衣服上金線繡的螭龍紋樣，這是今早才從尚衣局緊急改制的。
寅時三刻，承天門外已經(jīng)聚集了百余官員，刑部侍郎不停用袖口擦汗，他官袍后背濕了一大片，昨夜他親眼看著隔壁宅院的戶部尚書被玄甲軍拖走，那老頭的哀嚎聲到現(xiàn)在還在他耳畔回響。
晨光刺破云層時，沉重的宮門緩緩開啟，官員們驚愕地發(fā)現(xiàn)，往日持戟而立的千牛衛(wèi)全都換成了玄甲軍，那些覆面鐵甲上還帶著未洗凈的血漬。
“上朝?！?/p>
尖細的宣號聲響起，但走出來的不是慣常的引駕太監(jiān)，而是個滿臉刀疤的軍校，百官下意識望向御階，龍椅上空空如也，就在騷動即將蔓延時，西側(cè)帷帳突然被掀開。
李沐穿著親王服飾出現(xiàn)的那一刻，大殿里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他沒有戴冠，只用一根白玉簪束發(fā)，這個細節(jié)讓不少老臣瞳孔驟縮，這是齊王年輕時常有的打扮。
“皇爺爺身體不適，不能上朝，我父王受到驚嚇也需要休養(yǎng)，皇爺爺已經(jīng)下令，今日起命本王暫理朝政?！?/p>
李沐的聲音不大，卻在殿內(nèi)激起回響，他右手隨意搭在劍柄上，這個動作讓最前排的幾個將士渾身一顫，昨日就是這個姿勢，李沐當(dāng)著他們的面斬殺了拒不跪拜的大臣。
就在這時，有大臣突然出列跪倒。
“李沐，你不過是一個庶子出身，有什么資格？”
他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凄厲的慘叫，一隊玄甲軍拖進來個血人，扔在御階前濺起一片血花。
李沐皺眉。
“怎么回事？”
領(lǐng)頭的校尉抱拳。
“此人擅闖朱雀門，聲稱要為秦王報仇?！?/p>
說著踢了踢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有官員認(rèn)出，那是秦王府的人。
“拖去西市。”
李沐擺擺手，轉(zhuǎn)頭時嘴角竟帶著笑意。
“這位大人，剛才你要說什么？”
面前的大臣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
“微臣的意思是，殿下乃是天命所歸，臣請殿下監(jiān)國！”
他的聲音在發(fā)抖，卻異常清晰，就像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瞬間跪倒一片，山呼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李沐望向殿外，朝陽正將玄武門的輪廓鍍成金色，兩天前那里血流成河，此刻卻安靜得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