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沈徹的第三年，在他白月光回國的那天，我提著行李箱，從我們同居的別墅里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沒有撕心裂肺的質問，沒有歇斯底里的爭吵，甚至連一句“再見”都懶得留下。因為我知道，這場持續(xù)了1095天的戰(zhàn)役，我輸得一敗涂地。我的任務失敗了。那個從小告訴我“萬事皆可用等價交換”的家族，第一次讓我品嘗到了血本無歸的滋味。我曾以為，只要偽裝得足夠好，就能用青春和演技，換來沈家的滔天富貴和家族需要的商業(yè)助力。但現在，鏡子里那個眼神疲憊、笑容僵硬的女人提醒我，我不僅輸了任務，還差點弄丟了自己。所以，不玩了。當身價千億的繼承人有什么好？我還是回家，繼承我爸那家快要倒閉的小餐館吧。至少，鍋里的熱油和灶上的煙火，比沈徹那雙看不透的眼睛，要溫暖得多。
手機屏幕上，沈徹的短信進來時，我正坐在從一線城市開往十八線老家的綠皮火車上。
“林薇，你又在鬧什么脾氣？給你半小時，立刻回來?！?/p>
一如既往，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若是從前，看到這條消息，我大概會立刻編輯一條示弱的短信，再配上一個委屈巴巴的表情包，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打車回去，在他面前上演一出“我錯了，我只是太在乎你”的苦情戲。
畢竟，在過去三年里，我的人設就是一個愛他愛到失去自我的菟絲花。
可惜，那是從前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那行字，手指在屏幕上輕輕一點，將那個備注為“攻略目標”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絲毫猶豫。
車窗外，高樓大廈漸漸被低矮的平房和連綿的農田取代，空氣里也從高級香氛的味道，變成了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清新氣息。我深吸一口氣，感覺三年來積壓在胸口的沉悶，都隨著這口濁氣被吐了出去。
自由，真好。
三年前，我大學畢業(yè)，被我那個常年不著家的老爸一通電話叫回了家。他坐在自家那間油膩膩的“林家小廚”里，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廚師服，手里顛著勺，表情卻異常嚴肅。
“閨女，家里生意出了點問題，需要一筆很大的資金周轉?！?/p>
我當時不以為意：“多大？幾十萬？我這些年拿的獎學金和做兼職攢了有十來萬，都給你?！?/p>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報出了一個讓我險些被口水嗆到的數字。
“總之，很多?，F在有個機會，只要你能讓盛源集團的繼承人沈徹愛上你，并娶你為妻，我們家所有的問題就都解決了。”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直到他遞給我一份厚厚的資料，里面是沈徹從出生到現在的全部信息，詳盡到他三歲時喜歡什么牌子的奶粉。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那個看似平凡的廚子老爸，似乎并不簡單。
而我，就是那個被選中去執(zhí)行“美人計”的工具人。
我問他：“如果我失敗了呢？”
他沉默了很久，才說：“那就……回家，我養(yǎng)你一輩子?！?/p>
就是這句話，讓我心甘情愿地跳進了這個名為“沈徹”的深坑。我收起了自己所有的鋒芒和驕傲，按照資料里的喜好，將自己塑造成沈徹最喜歡的那種類型——溫柔、順從、不粘人，卻又在他需要時永遠都在。
我花了整整一年時間接近他，讓他注意到我，又花了兩年時間住進他的別墅，成為他身邊最“特別”的存在。
我以為我快要成功了。
直到昨天，他的白月光，那個在他資料里被標紅加粗的女人——蘇晚晴，回國了。
沈徹為她辦了一場盛大的接風宴，就在我們的別墅里。他全程陪在蘇晚晴身邊，噓寒問暖，體貼入微。而我，這個名義上的女主人，像個透明的傭人，端茶倒水，看著他們上演久別重逢的感人戲碼。
宴會中途，我聽見沈徹的朋友打趣他：“阿徹，這正主回來了，家里這個打算怎么辦？”
我清晰地記得，沈徹當時端著酒杯，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蘇晚晴身上，那眼神里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他輕笑一聲，語氣里帶著一絲漫不經心。
“一個消遣的玩意兒罷了，玩膩了，隨時可以扔。”
那一瞬間，我心里最后一點關于“任務或許能成功”的幻想，徹底破碎了。
我不是輸給了蘇晚晴，我是從一開始就沒入局。在他眼里，我林薇，不過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
于是，我走了。
我?guī)ё叩?，只有三年前我來時那個小小的行李箱，里面裝著幾件我自己的舊衣服。至于沈徹這三年里送我的那些名牌包包、珠寶首飾，我一件沒拿。
我林薇可以輸，但不能輸得沒有尊嚴。
“哐當、哐當……”
火車的節(jié)奏緩慢而悠長，像一首催眠曲。我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思緒也跟著回到了過去。
其實，偽裝成菟絲花的日子，并不好過。
沈徹生性多疑，為人冷漠。為了讓他信任我，我放棄了所有的社交，刪除了所有異性朋友的聯系方式，每天的生活就是圍著他轉。
他喜歡吃西餐，我就去學米其林大廚的菜譜，把自己的中餐胃硬生生扭成了西餐胃。
他喜歡安靜，我就收起了自己活潑的性子，在他面前永遠輕聲細語，連走路都怕驚擾到他。
他喜歡我穿素色的長裙，我就把衣柜里所有鮮艷的衣服都收了起來，三年如一日地扮演著一個溫柔嫻熟的“白月光”替身。
周圍所有人都說我愛慘了沈徹，連我自己都快要信了。
可每到深夜，我都會拿出手機，看著“林家小廚”那張土得掉渣的招牌照片，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任務，都是演戲。
演了三年，終究還是落幕了。
也好。
我拿出手機，給我爸發(fā)了條微信。
“爸，我任務失敗了，正在回家的路上?！?/p>
消息發(fā)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久久沒有回應。我自嘲地笑了笑，估計他現在正為那筆巨大的資金焦頭爛額，沒空理會我這個失敗的女兒吧。
也好，至少回去不用面對他失望的眼神。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顛簸，火車終于在第二天清晨抵達了我的家鄉(xiāng)——一個名叫“云城”的小城市。
走出車站，一股熟悉的、帶著水汽的潮濕空氣撲面而來。和京城干燥的空氣不同，這里的風都是溫柔的。
我攔了輛出租車，報上了我家的地址。
“師傅，去老城區(qū)的福安巷?！?/p>
司機是個熱情的中年大叔，他從后視鏡里打量了我一眼，笑道：“小姑娘回來啦？看你這身打扮，是在大城市工作的吧？”
我身上還穿著沈徹最喜歡的那條白色連衣裙，香奈兒的經典款，與這個小城的煙火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福安巷啊，那里現在可變樣了，聽說要搞什么文旅開發(fā)，好多老房子都拆了?！彼緳C大叔很是健談。
我的心猛地一沉。
拆了？那我家的“林家小廚”呢？
車子在老城區(qū)的巷口停下，我付了錢，拖著行李箱往里走。青石板路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兩旁的白墻灰瓦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只是比以前更顯破敗。
越往里走，我心里的不安就越發(fā)強烈。
終于，我走到了那個熟悉的拐角。記憶中，只要一拐過去，就能看到“林家小廚”那塊被油煙熏得發(fā)黑的招牌。
可現在，那里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是一棟嶄新的三層中式小樓，朱紅色的大門，門口掛著兩盞精致的紅燈籠，門楣上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大字——“歸云居”。
整個建筑古樸又透著低調的奢華，和我記憶里那個擁擠油膩的小餐館，沒有半點關系。
我愣在原地，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我拿出手機，反復確認地址，沒錯，就是這里。
難道……我爸的餐館真的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然后把鋪子賣給了別人？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頭。我為了這個家，在外面演了三年戲，受盡了委屈，結果到頭來，連家都沒了？
就在我茫然無措的時候，那扇朱紅色的木門“吱呀”一聲，從里面打開了。
一個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色中山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看上去約莫五十多歲的男人走了出來。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恭敬的微笑。
“大小姐，您回來了?！?/p>
大小姐？
我懵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您……是在叫我？”
男人微笑著點頭：“是的，大小姐。老爺已經等您多時了，請進吧?！?/p>
我滿頭霧水地跟著他走進了“歸云居”。
一進門，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哪里是什么餐館，分明是一個雅致的私家園林。穿過一道影壁，是一個開闊的庭院，假山流水，曲徑通幽，各種我叫不出名字的珍奇花草錯落有致。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讓人心神寧靜。
我爸，林國安，正坐在庭院中央的石桌旁，悠閑地品著茶。
他沒穿那件熟悉的廚師服，而是換上了一身藏青色的手工定制唐裝，手腕上戴著一塊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手表。他的面前，擺著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整個人身上散發(fā)出的氣質，儒雅從容，和我記憶里那個滿身油煙味的廚子判若兩人。
我感覺我的大腦有點宕機。
“爸？”我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林國安聞聲抬頭，看到我，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他朝我招了招手：“薇薇，回來啦?？爝^來坐，嘗嘗爸新得的這罐大紅袍?！?/p>
他的語氣和神態(tài)，仿佛我不是一個任務失敗、灰溜溜跑回來的女兒，而只是出了一趟遠門，今天剛剛歸來。
我機械地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剛才那個中山裝男人，我后來知道他叫福伯，是這里的管家，他給我倒了杯茶，然后便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我端起茶杯，卻遲遲沒有喝，目光死死地盯著我爸，腦子里有一萬個為什么。
“爸，這……這是怎么回事？我們家的餐館呢？”
林國安呷了口茶，慢悠悠地開口：“哦，你說那個啊。那是爸為了給你進行‘窮養(yǎng)’體驗，特意搭建的場景，三年前你一走，我就讓人拆了?！?/p>
場景？
窮養(yǎng)體驗？
我感覺我的世界觀正在被一點點震碎，然后重組。
“那……你說家里生意出問題，需要資金周轉……”
“也是假的。”他風輕云淡地說道，“我們家的生意，好得很。讓你去攻略沈徹，只是對你的一個考驗?！?/p>
“考驗？”我的聲音都有些發(fā)顫。
“對。”林國安放下茶杯，表情終于嚴肅了起來，“考驗你在面對頂級豪門誘惑時，能否保持本心，守住底線。以及，考驗你的能力、心性和手段?！?/p>
他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贊許：“雖然結果是失敗了，但過程還算不錯。你能在沈徹身邊待三年，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期。最重要的是，你最后選擇干脆利落地離開，而不是哭哭啼啼地糾纏，沒有丟我們林家的人?！?/p>
林家的人？我們林家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我感覺自己像個傻子，被蒙在鼓里演了三年獨角戲。
“所以，我這三年的委屈，都是白受了？”我紅著眼圈問他。
“怎么能是白受呢？”林國安笑了，從懷里掏出一個絲絨盒子，推到我面前，“這是給你的補償?？简灲Y束了，歡迎回家，我的女兒。從今天起，你不用再偽裝成任何人，你只需要做回你自己?！?/p>
我打開盒子，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把造型奇特的鑰匙和一張純黑色的卡片。
“這是什么？”
“云城所有‘歸云居’產業(yè)的總鑰匙，和一張不限額度的黑卡?！绷謬驳恼Z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考驗已經結束，現在，是時候讓你正式接手林家的生意了。準備一下，我的繼承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