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對面的裴越州一口一口的吃著海鮮粥,喻芷滿意的笑彎了眼。
我們家阿越好乖哦。
小水真想來個大大的白眼。
【宿主大人,這邊建議去看個眼科。】
【閉嘴哦?!?/p>
裴越州吃飯慢條斯理的,一看就是大族出身,受過極好的教育,一舉一動都極為賞心悅目。
喻芷感覺自己都能多吃幾碗飯了。
無聲無息,一個穿著剪裁精良黑西裝的身影出現(xiàn),是裴越州的另一個助理,林致。
喻芷之前并未見過他,所以不認識。
林致恭敬的上前,俯身在男人耳邊低語幾句。
男人眸中劃過一抹異色,像是濃稠的夜被倒入了他眸底,暗自翻涌著,潛藏著讓人猜不透的危險。
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放下刀叉,望向喻芷,語氣聽著倒是溫和:“醫(yī)院那邊我安排好了,明天上午我陪你去看哥?!?/p>
終于到了喚醒睡美人的時刻了嘛。別說,喻芷內(nèi)心還有點小激動。
“謝謝阿越?!?/p>
裴越州:“我手頭還有工作,先去處理了?!?/p>
說完這話,他便帶著林致,抽身而去。
兩人越過莊園內(nèi)的翠竹小林,很快便看見等候已久的十幾個傭兵。
他們齊聲問好:“先生?!?/p>
裴越州微微頷首,在簇擁下踏入了地下室的入口,門在他們身后合攏,隔絕了外界的燈火。
廊燈昏黃,僅夠照亮狹窄的路。
皮鞋踏在水泥制成的臺階上,每一步,都在鑿向更深的幽暗里。
通道盡頭是扇厚重的鐵門,表面覆蓋著斑駁的暗紅漆層,林致握住冰冷的黃銅把手,用力一拉。
濃烈的鐵銹腥味撲面而來,連消毒水都掩蓋不去半點,還摻雜著一股若有若無,讓人頭皮發(fā)麻的甜焦糊味。
裴越州厭惡的蹙眉,從口袋拿出手帕掩鼻。
門內(nèi)是像是另一個世界,慘白的白熾燈潑灑著照亮墻壁上各類金屬工具,還有被粗暴綁在鐵椅上的男人。
他衣衫破損,臉上遍布汗水和污跡,他徒勞掙扎著,手腕在鐵銬上磨出血痕,在看到出現(xiàn)在門口的男人后,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
他的聲音里盡是絕望:“求、求你。給……給我個痛、痛快。”
裴越州站在門口,逆著光,用餐時那份刻苦經(jīng)營的優(yōu)雅得體從他臉上徹底剝落。
他緩緩步入暗室,锃亮的皮鞋踩在微濕的水泥地上,發(fā)出的聲響對男人來說都像是閻王報喪。
男人渾身顫抖著,看著他高大身形在自己跟前站定。
他微微歪頭,審視著對方臉上的每一寸恐懼,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種近似于玩味的興趣。
“哪有這么好的買賣啊。”
他分明生了張惑人心神的好相貌,可皮囊之下卻是堪比惡魔的腐朽靈魂,陰森的讓人不敢直視。
“我、我什么都配合!”
裴越州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優(yōu)雅的脫下高定西裝,遞給了林致,白皙修長的手在一眾金屬刑具前撫過。
他無奈嘆氣:“晚了啊?!?/p>
最終緩緩?fù)T诹艘话殉檬值目车吨稀?/p>
“我曾經(jīng)在書上看到,將人去眼,砍去四肢,煇耳,使飲瘖藥,居廁中,稱為人彘。這般之下依舊能夠活一周左右。我一直覺得不可思議,不若你便舍身全了我的好奇?!?/p>
他低沉悅耳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每個人聽得清清楚楚,溫和的像是在同人商量,但眼底陰戾卻并不是這樣。
男人驚懼的瞪大了眼,瘋狂掙扎著,很快便有人來上前按住他,他嗓音粗糲,狂吼出聲:“瘋子!你果然是個從精神病院殺出來的瘋子!”
他這一句話,可謂是踩在了裴越州的逆鱗上,臉色一瞬間便陰沉了下來。
“動手。明日之前送到宋初和跟前?!?/p>
“是!”
男人轉(zhuǎn)身踏回了那昏暗廊道,逼仄的空間內(nèi),更襯得他整個人森氣可怖,但林致卻是最快時間追了上來。
“那個人口無遮攔,先生別動怒?!?/p>
裴越州極力壓下胸口狂躁的殺意,盡量平靜開口:“宋煜的妹妹……怎么樣了?”
提到宋煜,林致感覺吞咽的口水都苦澀了。
“先生放心,我已經(jīng)將她移送到了國外,有我們的人護著,宋初和沒機會下手的?!?/p>
昏暗而又充滿陰濕氣息的廊道內(nèi),裴越州點了根煙,吞云吐霧間漸漸氤氳他出眾的五官。
很好掩蓋了他那轉(zhuǎn)身即逝,又不易察覺的傷感情緒。
隨即他捻滅煙蒂,嗓音略帶沙啞:“找齊尸骨火化后,把他也帶出國吧?!?/p>
埋在這種地方,怕臟了那家伙的投胎路。
畢竟,他可是有著嚴重的潔癖。
林致滿臉的沉重的應(yīng)下,目送著裴越州離開了這一方逼仄的空間。
他分明踏入的是人間的燈火,卻看不見一丁點的光亮。
大廳內(nèi)
喻芷裹著毛毯在沙發(fā)上睡得昏昏沉沉,就被人給搖醒了,她睡眼惺忪,望著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下意識的張臂抱住他。
嘴里還極其不滿的嘟囔,也不知是不是睡糊涂了:“一點也不霸總……人家都是抱回房間……”
暖意入懷,裴越州漸漸找到了些許實感,忍不住蹭了蹭她捂紅的臉頰,然后動作輕柔的抱起了她。
原來是真的在等他啊。
裴越州每一步都走的極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打碎了這片刻的美夢。
喻芷半睡半醒間,感覺自己被人放在了床上,有溫?zé)岬挠|感,印在了自己的鎖骨上。
“枝枝,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她覺得癢,不滿嘟囔:“別鬧……”
男人低笑出聲,倒是配合:“好?!?/p>
第二天早上,喻芷洗漱完下樓,裴越州已經(jīng)坐在餐桌前了。
今天有她最愛的灌湯包,所以喻芷格外的積極。
裴越州起的比喻芷早,所以她有刻意偷瞄他今日穿搭,小心機的搭配了同色系和同風(fēng)格的裙子。
她眼中狡黠笑意明顯,裴越州配合的裝作不知道。
吃過飯后,便驅(qū)車來到了喻恒所在的醫(yī)院,不同于其他盈利性的私立醫(yī)院,這家醫(yī)院的服務(wù)對象自始至終只有喻恒一人,能更好的跟進他的情況。
隔著巨大的玻璃,喻芷從外面依稀看到病床上那人消瘦的身形。
裴越州斟酌著開口:“需要我陪著嗎?”
他想留些空間給這兄妹二人。
喻芷搖搖頭。
那可不行,阿越那么聰明,要是一起跟著進去肯定會察覺到異樣。
“好,我在休息室等你。”
他的手,在喻芷肩上輕輕拍了拍,然后帶著助理和醫(yī)生離開。
喻芷做過處理后,就獨自一人進入了病房。
看著病床上那熟悉的面容,喻芷眼眶泛紅,臉上卻是笑意。
“老哥,你以后可要當牛做馬好好掙錢給我花啊。”
她伸手握住男人枯瘦的大手。
【鎖定完畢,正在精準治療,請宿主在滴滴聲結(jié)束前不要松開?!?/p>
巨大的光芒從喻芷身上發(fā)出,一并吞沒了病床上的人,而屋內(nèi)所有的監(jiān)控設(shè)備也在這一瞬間被覆蓋。
不知過了多久,喻芷才顫著手緩緩松開,彎腰仔細查看。
“這要醒了嗎?”
還不等小水回答,喻恒的睫毛微微動了下,隨即緩緩睜開眼。
在看清喻芷的面容后,他大腦空白了一下,像是在搜刮著記憶,但卻是徒勞無獲:“喻芷……你怎么用這么肉麻的表情看著我?”
他側(cè)臉打量了下環(huán)境,皺著眉就要撐起身子,喻芷連忙搭把手扶起他。
“不是我說這哪?。磕愠梦宜盐曳块g換成陰間風(fēng)的裝修風(fēng)格了。”
熟悉的味一出來,喻芷恨不得給他一錘子,原本醞釀好的情緒也被破壞了大半。
喻恒現(xiàn)在的各項指標不僅恢復(fù)了最黃金時期,還點亮了力氣加成,看著也沒有方才那般虛弱到——薄薄的一片像是能被風(fēng)吹走一樣。
小水忍不住在心中臭屁:【哼,這小子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力大無比,偷著樂吧他就?!?/p>
時間緊任務(wù)重,房間內(nèi)的設(shè)備也快恢復(fù)了,喻芷對著喻恒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后在他滿臉問號下,淚眼橫飛的沖了出去。
“醫(yī)生!醫(yī)生!我哥哥醒了——”
這叫聲差點穿透喻恒耳膜。
喻恒看到一個機器設(shè)備上印著裴家醫(yī)療獨特的商標,不由得揉著耳朵吐槽:“不是你是不是有點任性了老妹,又逼著人裴越州跟你一起糊弄我?!?/p>
最近網(wǎng)不是可流行那種,趁人睡著悄悄把損友搬到陌生地方,要的就是那種醒來的懵逼感。
好家伙,他成小情侶play中的一環(huán)了。
但很快,隨著記憶的漸漸回籠,刺耳的鳴笛,猛烈的撞擊,盡數(shù)環(huán)繞在了耳邊。
突然間,喻恒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沉默了下來。
裴越州帶著醫(yī)療團隊趕過來,就看到自家那個沒希望醒來的大舅哥,正坐在床上朝他勾了勾手。
他滿臉的不可置信。
喻恒揚眉,好家伙,這小子向來情緒穩(wěn)定,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
但裴越州還是先給喻芷遞了紙巾,這才走向被醫(yī)生團團圍住的喻恒,他們滿眼驚奇的看著這個醫(yī)學(xué)奇跡。
“哥。”
喻恒拍了拍他手臂:“辛苦照顧我妹妹了。”
裴越州搖了搖頭。
醫(yī)生們嘖嘖稱奇,還有人拿聽診器反復(fù)試探。
“天吶,昏迷了七年還能醒,這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這話聽得喻恒都無語了,推了那人一把,結(jié)果直接給人搞了個人仰馬翻,摔在地上的姿態(tài)好不狼狽。
那醫(yī)生也上了歲數(shù),在旁人的攙扶下疼的嘶啞咧嘴的站起來:“喻少力氣挺大,挺有活力哈……”
喻恒卻像是反應(yīng)過來了,一臉懵逼的開口:“等會兒,七年?誰昏睡了七年?”
一時間所有人都被他的思緒帶走,沒人再糾結(jié)方才的插曲。
喻芷從裴越州身后探出頭來:“對哦,就是你,睡了七年。期間你差點被謀權(quán)篡位,多虧我家阿越力挽狂瀾?!?/p>
說完,她緩緩來到喻恒跟前,拍拍他頭:“恒子啊,醒了就趕緊回家繼位,別老歇著浪費資源。”
喻恒剛從自己睡七年的事實中回過神來,聽了喻芷這話,就覺得自己一口血又差點噴出來:“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p>
但他卻是不由得抓緊了身下床單,在心中輕呵一聲,他既然醒了,那群老東西就別想翻天。
在醫(yī)生給他全身上下都做了遍檢查,確認了好幾遍他各項指標正常,他們才放過了他,但還是堅持要他住院觀察三天。
喻芷搶先替喻恒答應(yīng):“可以?!?/p>
喻恒不由得道:“不行,我不想住。”
喻芷可不管他那么多,呵呵一笑,張嘴就懟他:“你可沒得選,當初你病危通知書都是我簽的字,住不住你說的不算?!?/p>
喻恒只能退一步:“那行,讓我助理帶著這幾年集團的項目資料和流水過來?!?/p>
內(nèi)心忍不住的嘆氣,七年的東西要閱,真要命。
他盡早熟悉也是好事兒,憑她哥這經(jīng)商奇才,應(yīng)該不算什么,于是喻芷沒再否決他,找到助理聯(lián)系方式,編輯了條信息過去。
而裴越州,自打搭完話后就一直坐在沙發(fā)上,目光沉沉的盯著喻恒,看的他瘆得慌。
終于,喻恒忍不了一點的開口:“兄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咱能收一收嗎,我怕那丫頭吃醋把我脖子抹了。”
裴越州收起滿眼復(fù)雜和探究,掩飾般的輕咳出聲。
“誒裴越州,你順便跟宋煜他們說下我醒了的事兒,過幾天咱們好好聚一聚?!?/p>
喻芷眼里滿是笑。
在喻恒出事之前,他們幾個算是關(guān)系非常好了,偶爾打架鬧別扭也都是宋煜這個和事佬跳出來調(diào)解的。
沒有人注意到,裴越州的身體有那么一瞬間的僵硬,他雙拳緊握,艱難地應(yīng)了聲好。
喻恒正用手機翻著這兩年的時政和熱搜,忽然看到了什么,不由得道:“咦,宋家?宋煜的那個宋?怎么個事兒,他們家轉(zhuǎn)到國內(nèi)發(fā)展了?”
喻恒記得宋家一直都是在北美那塊,雖然沒有裴家根深蒂固的,但也不容小覷。
經(jīng)過喻恒這么一點,喻芷也有些驚訝:“宋煜是宋家的人???”
那豈不是跟宋初和還扯上關(guān)系了。
裴越州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嗯?!?/p>
喻恒顯然很高興:“好事兒啊,總歸咱們幾個在國內(nèi)都有根基,有什么還能照應(yīng)一下?!?/p>
裴越州卻是沒有再應(yīng)聲了。
不知道是不是喻芷的錯覺,她總覺得裴越州現(xiàn)在的情緒不太對,她以為他是累了。
上前一步牽起他的手。
被溫軟的觸感包裹,裴越州有些錯愕的望向她,就看見喻芷不滿的對喻恒道:“行了,你好好休息吧,別老纏著我老公?!?/p>
“你老公?我靠——你倆領(lǐng)證了??誒不對,這都過去多少年是該領(lǐng)證了,不過我這大舅哥當?shù)囊蔡珱]參與感了吧啊啊啊——”
喻芷拉著裴越州出門,一邊無奈聽著身后的人瘋狂咆哮,一邊敷衍的回道:“放心,你好好攢小金庫給你未來外甥,滿月酒還是吃的上的?!?/p>
聽了這話,喻恒咆哮的更大聲。
而裴越州卻感覺心臟被什么輕輕敲打了一下,然后反手握住她的手,一點點收緊了力道。
他當真了。
也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