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區(qū)的風(fēng)，帶著柴火灰燼和汗水的味道，永遠渾濁。
林夜踩著熟悉的泥濘小徑，走向他那間低矮破敗的木屋。
剛突破練氣六層的氣海充盈鼓脹，靈力在經(jīng)脈中奔涌不息，帶著一種近乎新生的力量感，卻被斂息訣牢牢鎖在體內(nèi)，一絲不泄。
他用的是柳媚兒傳來的內(nèi)門斂息訣，此刻在旁人眼中，他依舊是那個入門三年、卡在練氣三層、命如草芥的老雜役。
木門吱呀作響，一個穿著嶄新雜役青布衣的少年正倚在門框上嗑著靈瓜子，瓜子皮隨意吐在門檻外。
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臉上帶著初入仙門、尚未被磨平的輕狂與不屑。
他斜睨著走來的林夜，嘴角一撇，拖長了調(diào)子:“喲，這不是老狗么？好幾天沒瞅見你去砍柴了，怎么，膽兒肥了？連王頭領(lǐng)的差都敢躲?”
林夜腳步一頓，臉上沒什么波瀾，只微微側(cè)過頭，目光平靜地落在少年臉上:“你叫我什么?”
“老狗?。 鄙倌赅托σ宦?，挺直了腰板，聲音拔高了幾分，似乎想讓周圍零星幾個路過的雜役都聽見，“上個月你給王師兄學(xué)狗叫的事兒，不是都傳遍咱這片兒了？你這又比我早入門幾年，還是練氣三層，不是老狗是啥？難不成是癩皮狗？”他得意地揚起下巴，仿佛踩著一個前輩能讓他高人一等。
林夜看著他，臉上緩緩扯出一個沒什么溫度的弧度，竟點了點頭:“這樣啊。你找我有事？”
少年被他這平靜的反應(yīng)噎了一下，隨即又想起自己的底氣，揚了揚手里一瓜子：“王鐵師兄喊你去交‘俸祿’!說你遲了幾天，按規(guī)矩，得交雙份兒！麻溜點跟我走!”他頤指氣使，仿佛自己已是王鐵的心腹。
林夜嘴角那點弧度似乎深了些許:“哦？王師兄在哪?”
“還能在哪？老地方，后山柴火場唄！”少年不耐煩地揮手，“趕緊的，別磨蹭，耽誤了師兄的事，小心你的皮!”他轉(zhuǎn)身帶路,腳步輕快，渾然不覺自己正引著一條披著羊皮的惡狼，走向屠宰場。
林夜跟在他身后，目光掃過少年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背影，心中冷笑：也好，省得自己再去找那肥豬。
后山柴火場，彌漫著新鮮靈木被劈開時散發(fā)的苦澀清香，混雜著濃重的汗味。數(shù)百個雜役弟子揮汗如雨，沉重的砍伐聲此起彼伏。
場子中央，王鐵赤著精壯油膩的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汗珠，手里那根黑沉沉的鐵鞭正狠狠抽在一個瘦弱雜役的背上。
“啪!”
“廢物！這點柴火都交不齊？這個月的靈石不想要了？給老子滾！明天再湊不齊，老子抽爛你的骨頭喂狗！”王鐵唾沫橫飛三角眼里兇光畢露。
那雜役被打得一個趔趄，背上青紫一片，卻不敢吭聲，連滾帶爬地逃開。下一個雜役戰(zhàn)戰(zhàn)兢兢奉上幾塊下品靈石，王鐵掂量了一下，臉上橫肉才擠出點笑意，揮揮手示意滾蛋。
這時，帶路的少年小跑過去，諂媚地喊道:“師兄！林夜帶來了！這小子躲了好幾天！”
王鐵的目光如鷹集般掃了過來，瞬間鎖定了林夜。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幾步走到林夜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汗臭和油光，重重拍在林夜肩上，力道沉得足以讓普通練氣三層弟子齜牙咧嘴。
“小崽子！翅膀硬了？敢躲著老子？”王鐵湊近，口臭混合著劣酒的氣息噴在林夜臉上，三角眼里滿是威脅，“規(guī)矩懂不懂？晚交了幾天，這個月的‘孝敬’，翻倍！十塊靈石，少一個子兒，老子打斷你的腿!”
十塊！
周圍幾個偷偷張望的雜役都倒吸一口涼氣。尋常雜役一個月累死累活，刨去修煉所需，能攢下兩三塊已是極限。這分明是要把人往死里逼。
林夜臉上適時地露出惶恐和為難，身體在王鐵的大手下微微顫抖，聲音帶著討好：“王…..王師兄，十塊.…...是不是太多了些？弟子......”
“多？”王鐵獰笑，另一只手猛地攥緊了腰間的鐵鞭柄，“老子說多少就是多少！拿不出來？行啊，把你那點家當都拿出來抵!還有你這臉蛋也不錯……”他三角眼貪婪地掃視著林夜全身，像是要把他扒光。
林夜心中惡寒，然后像是被逼無奈，掙扎了一下，才極其不情愿地從懷里掏出一個物件——那是一個小巧精致的淡粉色儲物袋，絲滑的布料上繡著幾片精致的合歡花瓣，散發(fā)著若有若無的、清雅冷媚的幽香。
這香氣一出，王鐵的呼吸猛地一滯，眼珠子瞬間瞪得溜圓！
他一把將那儲物袋奪了過去，粗糙的手指貪婪地摩挲著柔滑的袋面，湊到鼻端深深一嗅，臉上露出迷醉而猥瑣的神情。他這種底層雜役頭子，平日里連內(nèi)門仙子的衣角都摸不著，這帶著仙子體香的儲物袋，簡直比春藥還刺激！
“這..這是誰的？!”王鐵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帶著興奮的嘶啞，死死盯著林夜，像是要把他看穿，“說！哪個仙子賞你的？還是...你小子膽大包天，偷的?”
林夜緊張地想去搶回:“師兄！還給我!這.....這是......”
“是什么？!”王鐵一把打開他的手，鐵鞭虛指著林夜鼻尖，眼神兇戾又貪婪，“不說？老子現(xiàn)在就廢了你！快說，哪個仙子的?是不是跟你有一腿？嗯？”他想起那天在林夜破屋門口嗅到的若有若無的香氣，又看了看這小子白凈清秀的臉，心中更是妒火中燒，夾雜著狂喜——抓住這小子把柄，說不定還能勒索到仙子頭上!
林夜“嚇得”臉色發(fā)白，支支吾吾，眼神躲閃:“師兄.…我.…我不能說.….那位仙子…....”
“放屁!”王鐵低吼，一把揪住林夜的衣領(lǐng)，將他拉近，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少他媽廢話！帶老子去見見這位仙子！要是敢?；樱献幼屇闵蝗缢?！”
他另一只手死死攥著那粉色儲物袋，像攥著天大的寶藏，對著旁邊帶路的少年吼道:“你，也跟著！”
少年也被這陣仗嚇住了，連連點頭。
林夜在王鐵的鐵鉗般的大手下“瑟瑟發(fā)抖”，無奈地指了個方向:“在...在山下坊市西邊那片竹林里……..仙子說……說在那里等我...”
“走！”王鐵眼中淫光大盛，迫不及待地推搡著林夜，又對那少年喝道:“看著點路!別讓人瞧見！”
三人離開喧囂的柴火場，沿著僻靜的山道下行。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扭曲而猙獰。王鐵一路都在興奮地盤算，如何利用這件事，是敲詐一筆巨款，還是…..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
山下坊市邊緣，果然有一片茂密的青翠竹林，晚風(fēng)吹過，竹葉沙沙作響，更添幾分幽靜。竹林深處，一道素白的身影背對著他們，靜靜佇立。身姿窈窕，氣質(zhì)清冷出塵，僅僅是背影，就足以讓人屏息。
王鐵的心跳驟然加速，口干舌燥。他強壓下激動，松開林夜，整理了一下油膩的上衣，努力擠出幾分自認為恭敬的姿態(tài)，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拱手道:
“咳咳…….不知是哪位仙子在此清修？在下紫霞峰雜役管事王鐵，驚擾仙子，實屬.....”
他話未說完。
那素白身影緩緩轉(zhuǎn)了過來。面紗之下，一張美艷絕倫卻冰冷如霜的面容顯露出來，那雙曾傾倒眾生的眸子，此刻如同萬年寒潭，不帶絲毫感情地落在王鐵那張橫肉堆積、寫滿貪婪的臉上。
“轟!”
王鐵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臉上的諂媚瞬間凍結(jié)，化為無邊的驚恐，雙腿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額頭狠狠砸在鋪滿竹葉的泥地上出沉悶的聲響。
“柳……柳師姐！饒命！饒命?。〉茏硬恢悄诖耍〉茏酉沽搜?！弟子這就滾！這就滾！”
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肥胖的身軀篩糠般顫抖，哪里還有半分雜役頭領(lǐng)的威風(fēng)？只剩下面對上位者碾壓性力量時最原始的恐懼。
柳媚兒！紫霞峰內(nèi)門弟子里修為最高一批修士！柳云風(fēng)師兄身邊的紅人！自己竟然撞破了她的私會？這簡直是自尋死路!
那帶路的少年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直接癱軟在地，褲襠瞬間濕了一片，濃重的尿騷味彌漫開來。
柳媚兒面無表情，紅唇輕啟，吐出兩個冰冷的字，如同宣判:
“晚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素手輕抬，看似隨意地向前一揮。
“嗡——!”
一股沛然莫御的靈力洪流，帶著煉氣大圓
滿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巨山轟然壓下！空氣被擠壓得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噗！”王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他那近兩百斤的肥碩身軀，就像一只被巨掌拍扁的臭蟲，整個人被這股力量狠狠摜進泥地里！
地面都微微震顫了一下，留下一個人形的淺坑。他口鼻鮮血狂噴，渾身骨頭不知斷了多少根，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瞬間只剩下出氣沒了進氣，像一灘爛泥般癱在那里，連手指都無法動彈一下。
林夜眼中寒芒爆射！等的就是這一刻！他身影如鬼魅般從原地消失，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腰間那柄得自趙澤的下品飛劍瞬間出鞘，黯淡的劍身灌注了他練氣六層全部的狠戾靈力，化作一道奪命的烏光，精準無比地刺向王鐵暴露在外的、肥肉堆積的脖頸!
“嗤——!”
劍鋒毫無阻礙地沒入喉骨三寸有余，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切割聲。滾燙粘稠的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濺了旁邊的少年滿頭血臉。
王鐵凸出的眼珠瞬間定格，凝固著無邊的驚恐、錯愕和難以置信，至死都沒想明白，自己怎么會死在一個他眼中的“老狗”手里。
林夜手腕一抖，拔劍?？匆膊豢茨沁€在抽搐的尸體，動作快如閃電，另一只手早已探向王鐵腰間那個鼓鼓囊囊、沾滿油膩的灰撲撲儲物袋。
“啊——!”癱在地上的少年終于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褲襠里又是一陣濕熱，連滾帶爬就想逃。
柳媚兒黛眉微蹙，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她身影未動，只是素袖輕飄飄地向前一拂。
“咔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聲響起。那少年狂奔的身影猛地一僵，脖子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隨即軟軟栽倒，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已氣絕身亡。竹林里，只剩下晚風(fēng)吹過竹葉的沙沙聲，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林夜看都沒看那少年的尸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那個沉甸甸的儲物袋上。神識迫不及待地探入其中。
下一刻，林夜的瞳孔驟然收縮，連呼吸都
停滯了一瞬!
發(fā)財了！
袋內(nèi)空間遠比趙澤那個大得多。堆積如小山的下品靈石，粗略一掃，竟有三百余塊！
散發(fā)著濃郁靈氣的靈米裝了滿滿兩大袋，少說也有百斤！更讓他心跳加速的是角落里一個玉盒——里面赫然躺著一顆靈氣內(nèi)蘊、一看就絕非尋常的奇異種子！
通體赤紅，表面有火焰紋路流轉(zhuǎn)。
王鐵這雜役頭領(lǐng)，盤踞底層多年，搜刮敲骨吸髓，竟積攢下如此驚人的財富！這簡直是一筆橫財！
旁邊那個新入門少年的儲物袋里，只有可憐的五塊下品靈石和一些雜物，林夜隨手收了，聊勝于無。
他抬起頭，看向靜立一旁的柳媚兒。夕陽的余暉透過竹葉縫隙，在她清冷的側(cè)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素白的衣裙纖塵不染，與地上兩灘刺目的血污形成驚心動魄的對比。她微微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看不清情緒。
“走。”林夜收起眼中翻騰的狂喜與狠戾,
聲音低沉。此地不宜久留。
柳媚兒默默點頭，素手一揮，兩道微弱的火苗精準地落在王鐵和那少年的尸體上,頃刻間便將其化作兩小堆焦黑的灰燼，晚風(fēng)一吹，便消散在竹林深處，仿佛從未存在過。
林夜將那沉甸甸、沾著血與汗的儲物袋緊緊攥在手心，感受著那份足以改變他命運的重量。
練氣六層的力量在體內(nèi)奔涌，加上這筆橫財，外門大比.....王鐵已死，那接下來，便是真正踏上青云路的開端!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片被鮮血浸透又迅速恢復(fù)平靜的竹林，轉(zhuǎn)身，身影與那抹素白一同，無聲地融入了漸濃的暮色之中。
身后，只余竹影搖曳，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