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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shù)的鏡頭對準我。
閃光燈刺得我睜不開眼,我的帽子被人打翻在地上。
有人從身后狠狠推了我一把,我踉蹌著往前跌了幾步,差點跪在地上。
包廂里坐滿了人,而正中央的椅子上,林婷沫靜靜地看著我。
她的臉色蒼白,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隱約還能看見滲出的血跡。
“喬蕎姐?!?/p>
她輕聲叫我的名字,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笑,
“你終于來了?!?/p>
我站在原地,后退幾步,轉身想走。
可宋程緩緩合上了門,并且反手握著門把手靠在了門縫上。
包廂里的攝像機、手機、錄音筆全部對準我,
像是早就準備好的一場審判,而我是唯一的罪人。
林婷沫慢慢站起身,朝我走來,
“喬蕎姐,我恨了你十年。”
“你爸爸殺了我爸爸,讓我從小就寄人籬下?!?/p>
“你知道這十年我過的是什么日子嗎?”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下一秒,
“啪!”
一記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
我的臉被打偏過去,嘴里瞬間彌漫起血腥味。
包廂里一片嘩然,
閃光燈瘋狂閃爍,像是吸血的螞蟥終于等到了新鮮的血肉。
林婷沫盯著我,眼眶通紅:
“這一巴掌,是替我爸打的?!?/p>
我咽下嘴里的血,緩緩抬頭看她,聲音嘶啞:
“當年的事——”
她沒有聽,抬起手,
“啪!”
第二記耳光落下,我的耳朵嗡嗡作響。
“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可我還是看清了她的表情,
她在笑。
眼中帶著些許瘋狂和得意。
“喬蕎姐,”她輕聲說,
“你一個殺人犯的女兒怎么配過得這么歲月靜好的?”
“你這種人應該爛到泥堆里發(fā)臭才對啊?!?/p>
我死死咬著嘴唇,冷靜下來說:
“當年死的不止是你爸,而且明明是你爸酒后挑釁——”
林婷沫的手再次抬起來,可這一次,她沒有打下來。
她只是看著我,忽然笑了。
“喬蕎姐,你知道嗎?”她湊近我,聲音輕得像耳語,
“我今天叫你來,是宋程學長的主意?!?/p>
“他說讓我徹底出個氣?!?/p>
“喬蕎姐,要不你跪下給我磕十個頭,我就考慮原諒你?!?/p>
我有些錯愕,還在竭力解釋的話語頓時堵在了嗓子里。
宋程?
我緩緩轉頭,看向靠在門上的男人。
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婷沫忽然伸手,攥住我的手腕,聲音甜到發(fā)膩:
“喬蕎姐,宋程學長說既然我生不如死,那也要讓你感同身受,嘗一嘗生不如死的滋味?!?/p>
包廂里的閃光燈還在瘋狂閃爍。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竟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宋程。
宋程總以為我答應他交往是因為他給我送了三個月早餐。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早在他認識我的時候就認識了他。
那時,學校里的橘貓差點被一輛電動車撞到。
宋程撲出來護住了貓,代價是手臂打了一個月石膏。
我旁觀了全過程,無情地在心里嗤笑他是個傻子,
怎么會有人為了一只貓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
但從那時起,我的視線就落在了他身上。
他跟我告白的時候,我一直拒絕,甚至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我給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是孤獨終老。
這世上每一個人在我看來都無比可怕。
可在他遞給我第二十六封情書的時候,我看見了墻頭那只橘貓。
鬼使神差地我問他:
“我爸是殺人犯,你也喜歡我?”
他愣了一下,隨即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幾分心疼。
和他戀愛的七年,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七年。
我慢慢減少了舍曲林的藥量,在第五年的時候徹底停藥。
直到第八年,林婷沫出現(xiàn)了。
宋程變成了我不認識的宋程。
他為了林婷沫,毫不猶豫地把鍘刀落在我的脖子上。
我在喧囂的閃光下執(zhí)拗地看著他的眼睛。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然后臉色蒼白地移開了視線。
這一場公開的審判會在網(wǎng)上鬧得沸沸揚揚。
有不少博主在分析殺人犯的家屬是否應該父債子償。
大部分人說殺人犯的孩子也是殺人犯,父債子償是再天經(jīng)地義不過的事情。
我刷了好久好久評論,
久到有一瞬間,我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十五歲。
那時,我父親犯案的新聞在小鎮(zhèn)上鬧得沸沸揚揚。
我明明沒做過壞事,也沒講過臟話。
卻被所有人指著我的脊梁骨說我天生壞種。
也是從那天開始。
班級里的班費消失了,那肯定是我偷的。
同學們組團給我潑水,在我衣服上寫臟話,那肯定是我先招惹他們的。
不良青年把我堵在校門口動手動腳騷擾我,那肯定是我勾引的。
我的半身血都是我的原罪。
十年過去了,
我僥幸的以為自己終于逃出了那段過去。
可我最愛的人還是親手把我推回了地獄。
一時間,我大腦一片空白,靈魂仿佛抽離了身體。
直到手機嗡嗡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后知后覺地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低頭麻木地看著手腕上猙獰的傷口,血已經(jīng)流到了我腳邊,形成一小灘。
手機還在振。
我鬼使神差地用染血的手指解鎖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