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十七分,市公安局檔案室的門鎖發(fā)出輕微的咔嗒聲。
李一屏住呼吸,將發(fā)卡又往里探了半毫米。汗水順著她的太陽穴滑下,在深秋的寒夜里顯得格外突兀。第三下嘗試后,鎖芯終于順從地轉(zhuǎn)動了。
"進來吧你。"她低聲自語,推開了沉重的金屬門。
檔案室里彌漫著紙張霉變和灰塵的氣味。李一打開手機照明,微弱的光線掃過一排排編號整齊的檔案架。她的目標很明確——1999年所有與星輝孤兒院有關(guān)的非公開資料。
手指劃過一個個標簽,最終停在"S"區(qū)最底層的抽屜。她蹲下身,拉開抽屜時金屬軌道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李一僵在原地,耳朵捕捉著走廊上任何可能的腳步聲。三十秒后,確認無人察覺,她才繼續(xù)動作。
抽屜里只有薄薄一個文件夾,標簽上寫著"星輝孤兒院縱火案(限內(nèi)部查閱)"。李一皺眉——以一起導(dǎo)致六名兒童死亡的重大案件來說,這份檔案未免太單薄了。
她緩緩翻開文件夾,映入眼簾的第一張照片,便是火災(zāi)現(xiàn)場的慘狀。燒焦的建筑物框架,猶如一具被扭曲的骷髏,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氣息。而在前院的空地上,整齊排列著幾個白色的裹尸袋,仿佛在訴說著這場災(zāi)難的沉重。照片的角落里,一個模糊的人影正準備上車。李一緊緊瞇起雙眼,仔細端詳著,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那模糊的輪廓,竟與她電腦上放大過的圖像驚人地相似。
翻到下一頁,她的呼吸驟然一滯。這是一份手寫的名單,標題赫然寫著“實驗組兒童”。七個名字整齊地排列著,每個名字后面都標注著編號和簡短的描述:
趙濤(男)——完成全部階段
林小荷(女)——完成階段三
周正浩(男)——完成階段二
王明遠(男)——完成階段一
張雨晴(女)——完成階段一
劉星辰(男)——完成階段二
戚玥(女)——特殊觀察對象
李一的手指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控制著,不停地顫抖著。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份名單,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視網(wǎng)膜上。
名單上的第二個名字和第三個名字,如同兩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李一的心頭。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細汗。這兩個名字,不正是最近兩起命案的受害者嗎?
李一的腦海中不斷地閃現(xiàn)出那兩起命案的場景,血腥、殘忍,讓人毛骨悚然。而現(xiàn)在,這兩個名字竟然出現(xiàn)在了同一份名單上,這意味著什么?
她的目光緩緩地向下移動,最后停留在了名單的最后一個名字上——“戚玥”。當她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一股寒意從脊梁骨上涌起,她的右肩胛骨下的疤痕像是被火灼燒一般,突然劇痛起來。
"找到你想要的了嗎?"
一個低沉的男聲從背后傳來,李一的心臟幾乎停跳。她緩緩轉(zhuǎn)身,手機光線照出陳默高大的輪廓。他靠在門框上,雙臂交叉,臉上看不出喜怒。
"我可以解釋。"李一的聲音比她預(yù)想的要穩(wěn)。
"凌晨非法闖入警局檔案室?"陳默向前一步,面容在陰影中忽明忽暗,"我很想聽聽這個解釋。"
李一深吸一口氣,將名單遞給他:"前兩名死者在這上面。這不是巧合。"
陳默接過紙張,快速掃視內(nèi)容,眉頭越皺越緊:"'實驗組兒童'?什么實驗?"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正規(guī)項目。"李一指向名單底部的一個潦草簽名,"這個'鄭'字,你能認出是誰嗎?"
陳默的表情瞬間凝固。他沉默了幾秒,然后出乎意料地嘆了口氣:"鄭國強,現(xiàn)任副局長。1999年他是刑偵支隊隊長,負責調(diào)查孤兒院火災(zāi)案。"
李一感到一陣眩暈,那個模糊的人影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參與了某種兒童實驗,然后...掩蓋了真相?"
"假設(shè)成立的話,"陳默的聲音壓得極低,"你現(xiàn)在查的案子就是在打副局長的臉。"他銳利的目光直視李一,"為什么冒險?"
"因為那個'戚玥'可能就是我。"李一直接迎上他的視線,"我不記得五歲前的事,但我的養(yǎng)父母說過,我被發(fā)現(xiàn)時右肩有一個形似'一'字的疤痕。"她指向名單,"第七個孩子是特殊觀察對象,而最近兩名死者都是當年實驗的參與者。兇手在清理名單上的人。"
陳默的瞳孔微微擴大:"你認為自己是下一個目標?"
"或者是..."李一咽了口唾沫,"某種關(guān)聯(lián)者。"
檔案室陷入沉默,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交錯。最終,陳默做出了一個讓李一意外的舉動——他掏出手機,對著名單拍了幾張照片。
"我?guī)湍恪?他將手機放回口袋,"但有個條件——不再單獨行動。任何線索,我們共享。"
李一點頭,突然注意到陳默的目光停留在她身后的某處。她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檔案架側(cè)面貼著一張建筑平面圖——星輝孤兒院的原始藍圖。
"等等..."她湊近圖紙,手指沿著虛線移動,"這里標著六間兒童宿舍,但實際建了七間。"她的指尖停在一個被墨水刻意遮蓋的區(qū)域,"地下室也有問題,圖紙顯示有兩間,但火災(zāi)后的現(xiàn)場報告只提到一間。"
陳默已經(jīng)站在她身旁,體溫和淡淡的須后水氣味莫名讓人安心:"有人在修改記錄。"
"而且是很專業(yè)的人。"李一指向圖紙角落的審批章,"城建局的公章,但編號不對。1999年這個編號屬于衛(wèi)生局。"
他們同時抬頭,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震驚——這不是簡單的檔案不全,而是系統(tǒng)性篡改。
"我需要更多關(guān)于那個實驗的信息。"李一說。
陳默點頭:"明天——不,今天晚些時候,我去查鄭國強的背景。你先..."他的話戛然而止,耳朵微微一動,"有人來了。"
李一迅速關(guān)閉手機照明,兩人隱入黑暗。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口哨聲——是夜班巡邏的警員。李一能感覺到陳默的呼吸噴在她的頸側(cè),溫熱而急促。不知為何,這比即將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更讓她心跳加速。
腳步聲漸漸遠去。陳默退開一步:"走吧,我?guī)愠鋈ァ?
他們像兩個影子般溜出檔案室。分別前,陳默突然抓住李一的手腕:"名單上第一個名字,趙濤..."
"怎么了?"
"他是我前搭檔,三個月前調(diào)去省廳。"陳默的拇指無意識地在李一腕骨上摩挲,"明天他要回來協(xié)助調(diào)查這兩起命案。"
李一右肩的疤痕再次刺痛:"完成全部實驗階段的'一號'孩子,現(xiàn)在要來查這案子?太巧了。"
"我會盯著他。"陳默松開手,"你小心。"
——
李一在公寓里來回踱步,窗外天色已漸亮。她將偷拍的檔案照片導(dǎo)入電腦,放大每一個細節(jié)。那個被列為"特殊觀察對象"的七號孩子——戚玥,是否真的就是她?如果是,為什么她能活下來?其他孩子又經(jīng)歷了什么?
她閉上眼睛,試圖召喚更多記憶碎片。這一次,畫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晰:黑暗的地下室,潮濕的霉味混合著鐵銹氣息,墻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一"字。角落里,一個小女孩蜷縮著,手腕和腳踝上有明顯的束縛痕跡...
門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李一警覺地看向貓眼——是快遞員。她簽收了一個小包裹,寄件人一欄空白。拆開后,里面是一個老式膠卷底片,對著陽光能看到六個孩子的輪廓。
"又是六..."李一喃喃自語,突然意識到什么,沖向電腦。她調(diào)出孤兒院花名冊的掃描件——十三個登記在冊的孩子,減去火災(zāi)中"死亡"的六個,還剩七個。而實驗名單上正好七個名字。
"所以另外六個孩子根本沒被轉(zhuǎn)走,他們就是實驗對象。"她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火災(zāi)后,六個孩子被報死亡,第七個——戚玥——消失了。"
電話鈴聲嚇了她一跳。是陳默。
"趙濤提前到了。"他的聲音緊繃,"剛開完案情分析會,他堅持要見你。"
"為什么?"
"他說..."陳默停頓了一下,"兇手的作案手法太專業(yè),需要法醫(yī)提供更詳細的側(cè)寫。"
李一握緊電話:"什么時候?"
"一小時后,法醫(yī)中心。"陳默壓低聲音,"小心點,他對案子了解得...太多了。"
掛斷電話,李一匆忙沖了個澡,試圖洗去夜探檔案室的疲憊。熱水沖刷著她的肩膀,那個"一"字疤痕在蒸汽中顯得格外鮮紅。她突然想起什么,關(guān)掉水龍頭,濕漉漉地跑到電腦前。
放大后的實驗名單上,在"戚玥"名字旁邊有一行幾乎被磨滅的小字:第七日,唯一完成者。
"第七日...什么實驗要進行七天?"李一自言自語,同時注意到名單頂部有一個模糊的標題,只能辨認出前兩個字:"七日..."。
當她穿好衣服準備出門時,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張主任。
"李一,趙隊長要求調(diào)閱你負責的所有尸檢報告。"張主任的聲音異常嚴肅,"包括原始記錄和照片。他特別強調(diào)要看你發(fā)現(xiàn)的'一'字證據(jù)。"
李一的心沉了下去:"他有權(quán)這樣做?"
"省廳特派員,有權(quán)調(diào)閱任何案件資料。"張主任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你在查什么,但小心趙濤。他看你的眼神...不對勁。"
掛斷電話,李一站在公寓中央,感到一種奇怪的既視感——就像那個夢中蜷縮在地下室的小女孩,知道危險臨近卻無處可逃。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車鑰匙。無論趙濤是誰,無論他想從她這里得到什么,有一點是確定的:二十年前的秘密正在被一層層剝開,而她,可能是唯一能拼湊出全部真相的人。
右肩的疤痕灼燒般疼痛起來,仿佛在提醒她——那個"一"字,遠不止是一個簡單的筆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