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法槌落下前的最后一秒,我簽下了認罪書。白紙黑字,清晰地寫著:我,許言,
因嫉妒與口角,失手將蘇清淺推下樓梯,致其重傷。我愿意承擔所有法律責任。
律師松了口氣,對我露出一個贊許的微笑,仿佛在夸獎我的識大體。而我,
目光穿過冰冷的欄桿,死死盯著旁聽席上的男友,沈聿。他穿著洗到發(fā)白的牛仔褲和舊T恤,
一如我們初見時那樣,清爽又落魄。他眼眶通紅,對我做著口型:“言言,等我。
”我相信他。我信他說的,蘇清淺是糾纏他不休的青梅竹馬,這次意外是個陷阱,
只要我暫時扛下,他就能利用他“遠房親戚”的關(guān)系周旋,很快把我撈出去。我信他說的,
我們熬過這一關(guān),他就帶我回老家,用他攢下的幾萬塊錢開個小畫室,
再也不理會京市的紛紛擾擾。為了這份信任,我賭上了我的前途,我的人生。
警察帶我從特殊通道離開,冰冷的手銬硌著我的手腕。路過醫(yī)院大門時,
一陣刺耳的引擎轟鳴聲讓我下意識地側(cè)目。一輛我只在雜志上見過的,
全球限量版的布加迪威龍,囂張地停在VIP通道口。車門打開,走下來的,
是我那穿著舊T恤的“窮”男友,沈聿。他身上那件我花了一百塊錢給他買的T恤,
此刻像是對他尊貴身份的一種滑稽諷刺。他繞到副駕,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
扶下來一個穿著高級定制病號服的女孩。是蘇清淺。她沒有坐輪椅,
只是臉色蒼白地依偎在沈聿懷里,腳上那雙香奈兒的平底鞋,比我整個衣柜都貴。
我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手腳冰涼得像剛從冰柜里撈出來。
押送我的警察似乎也認出了沈聿,低聲議論著:“那不是沈家那位太子爺嗎?他怎么在這?
”“旁邊那個,好像是蘇家的千金,聽說前兩天摔了,
就是這案子的受害人……”沈家太子爺……蘇家千金……我腦子里“嗡”的一聲,
像有無數(shù)只黃蜂在里面橫沖直撞。我那領(lǐng)著三百塊國家助學金,
為了給我買一支馬利牌的顏料都要省吃儉用一周的男友,是京圈里一手遮天的沈家太子爺?
那個被他說成是死纏爛打的“麻煩”,是與他門當戶對的蘇家千金?所以,我掏心掏肺,
傾盡所有的三年,不過是他體驗生活的一場“裝窮”游戲?而我,就是那個被選中的,
最好騙、最廉價的游戲道具。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沈聿的朋友,
也是我們共同的“好友”周子揚發(fā)來的微信。他大概以為我已經(jīng)上交了手機,所以肆無忌憚。
對話框里,是他發(fā)給沈聿的一句話,忘了刪聊天記錄。【聿哥,可以啊,
那窮學生真替你頂了?戲演完了,陪你的公主回家吧。】我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碎得連一片完整的瓦礫都找不到。押著我的警察催促我:“走快點。”我卻停下了腳步,
渾身抑制不住地發(fā)抖,不是因為冷,也不是因為怕,
而是一種滔天的、幾乎要將我理智焚燒殆盡的憤怒和屈辱。我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開口,
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警官,我……要翻供?!本煦蹲×耍?/p>
皺眉看我:“你說什么?認罪書你已經(jīng)簽了?!薄拔液蠡诹??!蔽姨痤^,
目光死死地鎖定著遠處那對璧人,他們正旁若無人地擁吻,陽光灑在他們身上,那么溫暖,
那么刺眼?!叭瞬皇俏彝频模蔽页冻鲆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淚卻不爭氣地滾落下來,
灼燒著我的臉頰,“是他,沈聿,是他推的。也是他,教唆我,替他頂罪?!?2我的翻供,
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漣漪。
沈聿和蘇清淺很快被請來“協(xié)助調(diào)查”。隔著單向玻璃,我看著沈聿。
他換上了一身剪裁得體的名牌西裝,矜貴又疏離,
再也不是我記憶里那個會在冬夜里把揣在懷里的烤紅薯遞給我的少年。他看著我的眼神,
沒有了愧疚,沒有了心疼,只有一種被寵物狗咬了一口的惱怒和不耐煩?!八偭恕?/p>
”他對我請來的援助律師,也是他安排的人,淡淡地陳述,“許言精神狀態(tài)一直不穩(wěn)定,
有偏執(zhí)和幻想的傾向。這次清淺出事,可能刺激到她了?!碧K清淺坐在一旁,
柔弱地附和:“是啊,言言一直覺得阿聿是屬于她一個人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她可能……誤會了什么?!彼麄冚p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將我的指控,定義為“瘋言瘋語”。
我笑了,隔著玻璃,無聲地對他們說:游戲開始了。接下來的幾天,
我被安排了密集的精神狀態(tài)評估。我知道,這是沈家的手筆。比起讓我坐牢,
一個“瘋子”的身份,更能讓我的指控變得無力、可笑,也更能保全他沈大少爺?shù)念伱妗?/p>
我沒有反抗,甚至異常配合。醫(yī)生問我:“你為什么說沈聿推了人?”我眼神空洞,
答非所問:“我的畫筆丟了,紅色的,是他送我的,他說我是最有天賦的畫家。
”醫(yī)生又問:“你認識蘇清淺嗎?”我癡癡地笑起來:“她是公主,住在城堡里,
我是住在下水道里的灰姑娘。王子說,他只愛灰姑娘?!蔽野炎约鹤兂闪艘粋€徹頭徹尾的,
活在自己幻想世界里的瘋子。我的表演很成功。幾天后,
一份新鮮出爐的鑒定報告擺在了所有人面前:許言,患有急性應(yīng)激障礙,伴有嚴重幻想癥,
無刑事責任能力。我拿到了一張通往瘋?cè)嗽旱拈T票,而不是監(jiān)獄。沈聿的律師來找我,
帶來了沈家“慷慨”的解決方案?!霸S小姐,考慮到你和沈先生過去的情分,
沈家愿意承擔你所有的治療費用,并承諾在你‘康復(fù)’后,為你提供一筆五十萬的補償金,
讓你下半生無憂?!甭蓭熗屏送平鸾z眼鏡,語氣里帶著一絲施舍的優(yōu)越感。“前提是,
我閉嘴,對嗎?”我安靜地看著他。律師笑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你是個好女孩,
但你和沈先生,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場游戲,該結(jié)束了?!庇螒颍坑质怯螒?。
我點點頭,順從地說:“好?!蔽冶凰瓦M了京市最頂級的私立精神病院。這里環(huán)境清幽,
與其說是醫(yī)院,不如說是個高檔療養(yǎng)院。沈聿來看過我一次。他站在病房門口,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在看一件被他玩壞了又隨手丟棄的玩具。“許言,別鬧了。
”他皺著眉,語氣里滿是厭煩,“五十萬不夠?一百萬。只要你乖乖待著,別再出去亂說話,
錢不是問題。”我坐在窗邊,手里拿著一根沒有筆芯的畫筆,在空氣中描摹著他的輪廓。
“阿聿,”我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天真又詭異的笑容,“你來看我了?你看,我的新畫室,
漂亮嗎?”沈聿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大概覺得和我這種“瘋子”多說一句話都是在浪費時間。他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就走?!鞍㈨?,
”我幽幽地在他身后開口,“你知道嗎?瘋子的世界里,沒有法律,也沒有規(guī)則。
”他腳步一頓,沒有回頭。我繼續(xù)笑著說:“所以,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比如……把你拉下來,陪我一起瘋?!彼K于走了,背影里帶著一絲倉皇。
03精神病院的日子,單調(diào)得像一潭死水。但我沒有吵,沒有鬧,
甚至沒有再提過沈聿和蘇清淺一個字。我成了一個模范病人,每天準時吃藥,配合治療,
安靜地看書、畫畫。護士們都說,那個叫許言的女孩,瘋得真安靜,也真可憐。她們不知道,
那些被我吞下去的藥片,轉(zhuǎn)頭就被我摳著喉嚨吐進了馬桶。我需要一個清醒的大腦,
去執(zhí)行我那瘋狂而精密的計劃。我開始畫畫。用醫(yī)院提供給我“陶冶情操”的畫具,
一張一張地畫。我畫我和沈聿的初遇。在大學圖書館,他穿著白襯衫,陽光透過窗戶,
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邊。畫的角落,我用血紅色寫下日期,
和他當時的心聲——【這個美術(shù)系的窮學生,看起來最好騙。】我畫他帶我去吃路邊攤。
他把碗里唯一的雞蛋夾給我,溫柔地說:“言言,多吃點,你太瘦了?!碑嫷谋趁?,
是另一句心聲——【真惡心,等拿到她家的拆遷款,我再也不想聞到這種廉價的油煙味。
】我畫他跪下來求我頂罪時的眼淚。他說:“言言,只有你能救我,等我,
我一定風風光光地把你接出來。”畫的旁邊,是他和蘇清淺在布加迪里的擁吻,
和他對她說的話——【寶貝別怕,一個傻子而已,關(guān)她幾年就老實了?!课业漠?,
不再是過去那種充滿陽光和希望的風格。
它們變得陰郁、壓抑、充滿了扭曲的線條和血腥的色彩。每一幅畫,
都是我們“愛情”的一個片段,也是他罪惡的一份證據(jù)。我畫得越來越多,病房的墻壁上,
地上,全都貼滿、堆滿了我的畫作。護士們進來打掃時,都嚇得不敢多看,
只覺得這個女孩的瘋病越來越重了。沈聿再也沒來過。他大概覺得,
我已經(jīng)徹底成了一個無害的、被遺忘的瘋子。他和蘇清淺的訂婚消息,
是我從護士們的閑聊中聽到的。據(jù)說,訂婚宴定在下個月,就在京市最頂級的七星級酒店,
到時整個京圈的名流都會到場,盛大無比。我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畫最后一幅畫。畫上,
是一個穿著華麗婚紗的公主,她手里牽著一個王子,王子的臉,是沈聿。而在他們身后,
陰影里,一個被鐵鏈鎖住的女孩,正用自己的血,在墻上畫著他們的幸福。這幅畫,
我取名為,《獻禮》。獻給他們訂婚的賀禮。我的計劃,需要一個出口,
一個能將這些“瘋言瘋語”傳遞到外界的出口。我盯上了一個人。老K,
一個因為網(wǎng)絡(luò)詐騙被家人送進來的“網(wǎng)癮少年”。但據(jù)我觀察,他根本沒病,
只是被有錢的繼父當成累贅,用這種方式囚禁了起來。他每天最喜歡做的事,
就是想方設(shè)法地偷護士站的手機,或者破解醫(yī)院的內(nèi)網(wǎng)WIFI。他是個天才黑客。
一個被世界拋棄的天才。就像我一樣。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因為又一次偷手機失敗,
被關(guān)了禁閉。我隔著禁閉室的門,遞給他一小塊我藏起來的巧克力。他警惕地看著我。
“你想做什么?”“交個朋友,”我輕聲說,“我們,是同類?!彼湫Γ骸皠e,
我可不是瘋子。”“我知道,”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只是,被當成了瘋子。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我繼續(xù)說:“你想出去嗎?想拿回屬于你的一切,
讓你那個道貌岸然的繼父身敗名裂嗎?”他沉默了?!皫臀?,
”我把一張儲存卡從袖子里滑到他手里,“把這里面的東西,發(fā)出去。事成之后,
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下半輩子自由?!蹦菑垉Υ婵ɡ?,是我所有畫作的高清照片,
以及我根據(jù)每一幅畫,寫下的,我和沈聿的“愛情日記”。日記里,
我用最天真、最混亂的語言,記錄著一個“瘋女孩”眼中的世界。一個王子如何愛上灰姑娘,
又如何為了保護真正的公主,而將灰姑娘囚禁起來的“童話故事”。老K看著我,看了很久。
最終,他接過了那張儲存卡。“成交。”他說,“但我不要你的錢。我只要你答應(yīng)我,
等你的事了了,也幫我一把。”“一言為定?!蔽覀兊穆?lián)盟,在這間陰暗的禁閉室里,
正式達成。04老K的效率超乎我的想象。三天后,
一個名為“被囚禁的天才#瘋批美人的血色日記”的話題,
開始在一些小眾的藝術(shù)論壇和社交平臺上悄然發(fā)酵。賬號的頭像,是我的一張自拍。
在精神病院慘白的燈光下,我穿著條紋病號服,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眼神卻清醒得可怕。帖子里,是我的一幅幅畫作,配上我那些瘋言瘋語的日記?!窘裉?,
王子給我買了糖,是草莓味的。他說,我的眼睛像草莓一樣甜??墒?,
我看見他把更貴的巧克力,送給了住在城堡里的公主。】——配圖,是沈聿給我買廉價糖果,
和蘇清淺在高級餐廳吃甜品的對比畫?!就踝诱f,他要出遠門打怪獸了,
讓我乖乖待在塔里等他。塔好高,好冷。我聽見公主在塔下對他說:‘親愛的,那個瘋子,
不會再來打擾我們了吧?’】——配圖,是我被關(guān)進精神病院,和他與蘇清淺相擁的畫面。
這些內(nèi)容,在正常人看來,就是一個精神病人的胡言亂語。但藝術(shù)的魅力在于,
它能跨越邏輯,直擊人心。我的畫,充滿了絕望的美感和破碎的故事性,
那種極致的痛苦和扭曲的愛意,讓看到的人無不為之動容。評論區(qū)開始出現(xiàn)兩極分化的聲音。
“天啊,這個畫家的畫風太絕了,有一種直擊靈魂的破碎感!”“雖然知道是瘋話,
但為什么我看得好心疼,那個王子和公主好可惡!”“樓上的別入戲太深,
這就是個精神病人的臆想,當成暗黑童話看就行了?!薄坝袥]有人扒一下,
這個博主到底是誰?她畫里的故事,總感覺……有點真實?!陛浾撛诰徛匕l(fā)酵,
像文火慢燉,等待著一個沸騰的契機。而這個契機,蘇清淺親自送上門了。
在他們訂婚宴的前一周,她來“探望”我了。她穿著一身香奈兒最新款的粉色套裝,
妝容精致,像一只驕傲的孔雀,走進了我這間被畫作堆滿的、如同垃圾場一樣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