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葉旻。出租屋的窗戶關(guān)不嚴實,冷風(fēng)像賊一樣溜進來,鉆我脖子里。
桌上那盒外賣涼透了,油膩膩的菜凝結(jié)成白色的膏狀物,看著就倒胃口。我嘆了口氣,
胃里空得發(fā)慌,卻提不起半點食欲。又是這樣。連續(xù)加班半個月,
回到家只剩下一身疲憊和對食物的厭惡。好像這城市里所有的飯館,
都約好了用劣質(zhì)油和味精來對付我。冰箱里空得能跑老鼠,就剩半包掛面,
幾個蔫了吧唧的雞蛋。我認命地拿出小奶鍋,準備燒水。
鍋底不知道什么時候糊了一塊黑黢黢的東西,怎么也刮不掉。“真晦氣?!蔽亦洁熘?,
心煩意亂地擰開水龍頭。水嘩啦啦流進鍋里,沖刷著那塊頑固的污漬。也許是太累了,
也許是餓得眼花,我盯著那團黑漬,
腦子里突然閃過前幾天在舊書攤上隨手翻到的一頁殘破符咒圖樣。鬼使神差地,
我伸出濕漉漉的手指,就在那油膩膩、糊著黑垢的鍋底上,照著模糊的記憶,
歪歪扭扭地描了幾下。水珠順著鍋沿往下淌,把那幾道潦草的痕跡暈開。啥也沒發(fā)生。
果然是我餓昏了頭。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鍋架到那個有點接觸不良的電磁爐上,
按下開關(guān)。爐子發(fā)出沉悶的“嗡”聲,鍋里的水開始冒起細小的氣泡。突然,燈滅了。
不是跳閘。是整個房間的光線,像是被什么東西瞬間吸走,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猛地罩下來。
窗外城市的霓虹燈牌,對面樓棟零星的燈火,全都不見了。
絕對的、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電磁爐那點微弱的電源指示燈,像瀕死野獸的眼睛,
頑強地亮著一點猩紅。我僵在原地,血液都涼了。喉嚨發(fā)緊,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就在那點猩紅的光暈里,鍋底的位置,毫無征兆地爆開一團暗紅色的光!那光不是火焰,
更像粘稠的、流動的血漿,扭曲著,翻涌著,
勾勒出一個極其復(fù)雜、看一眼就讓人頭暈?zāi)垦5膱D案——正是我剛才在鍋底胡亂畫的那幾筆,
但此刻它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充滿了邪異的力量感,覆蓋了大半個房間地面。
空氣變得沉重粘滯,帶著一股鐵銹般的腥氣和硫磺燃燒后的焦糊味,沉沉地壓在我的胸口。
“嗡——!”一聲低沉到極致的嗡鳴,震得我腳下的地板都在顫抖。
電磁爐那點可憐的猩紅指示燈,“啪”一下徹底熄滅。暗紅血陣的中心,
空間像劣質(zhì)布料一樣被猛地撕開一道口子。一只穿著黑色金屬長靴的腳,踏了出來,
重重踩在我那廉價的地板革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緊接著,是包裹在暗沉皮革里的長腿,
精悍的腰身,寬闊得極具壓迫感的肩膀。最后,是整個人。
他站在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暗紅光影里,身形異常高大,幾乎頂?shù)轿业桶奶旎ò濉?/p>
一身玄黑如夜的勁裝,樣式古怪,邊緣繡著流淌巖漿般的暗金紋路。
墨黑的長發(fā)隨意披散在肩后,幾縷不羈地垂落在輪廓冷硬的臉頰旁。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
狹長,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深處仿佛有熔巖在緩緩流動,帶著一種俯瞰螻蟻般的冰冷與漠然。
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沉重得如同實質(zhì),壓得我喘不過氣。
那是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毀滅與死亡的味道??諝饫锬枪闪蚧俏陡鼭饬?。完了。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攤上大事了。那頁破紙……畫的不是驅(qū)蟑螂的符,是召喚邪神的吧?
我下意識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冰箱門上,發(fā)出一聲悶響。他冰冷的目光掃了過來,
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像實質(zhì)的冰錐,瞬間釘穿了我所有的僥幸。他開口,
聲音低沉得如同深淵里的回響,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zhì)感:“螻蟻,
是你以血陣召喚本座?”血陣?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才沾了水的手指,
又看看地上那正在緩緩?fù)嗜パ脑幃悎D案。
鍋底的黑垢……我的自來水……這誤會大了去了!“我……”我嗓子干得發(fā)不出完整的音節(jié),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心臟,幾乎要爆開,
“我不是……我沒有血……那是鍋糊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他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對我的回答很不滿。
那雙熔巖般的眸子環(huán)視了一圈我這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堆在墻角的快遞盒,
桌上沒扔的外賣餐盒,椅子上搭著的臟衣服,
還有空氣中揮之不去的廉價外賣味……他的眼神里,除了冰冷,
似乎又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嫌棄?然后,
他的目光定格在廚房區(qū)域——那個小小的、油膩的灶臺,
上面還架著我那只糊了底的可憐小奶鍋。鍋里的水,在電磁爐斷電前,
已經(jīng)燒得只剩下鍋底一點,正可憐地冒著幾縷細微的白汽。
“此地……”他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便是汝之‘祭壇’?”祭壇?
我的灶臺?我驚恐地看著他,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腦回路。他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難道他以為我用廚房召喚他?沒等我驚恐地辯解,他動了。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
只是隨意地朝我的小廚房邁了一步。那一步,卻仿佛踏碎了某種空間界限,
高大的身影瞬間就立在狹小的灶臺前。他微微俯身,伸出兩根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
捏住了我那只廉價鋁合金小奶鍋的鍋柄。指尖似乎有極細微的暗芒一閃而過。
嗤——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像是熱鐵烙在冰上。
鍋底那塊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弄掉的黑糊污垢,就在他指尖觸及的瞬間,
化為一股極淡的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鍋底光潔如新,甚至反射出一點金屬的光澤。
我目瞪口呆。他掂了掂那只輕飄飄的小鍋,熔巖般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困惑?然后,
他抬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食材?!薄鞍??
”我徹底懵了,像被雷劈中。“祭獻之物。”他似乎耐著性子解釋,
但語氣里的不耐煩已經(jīng)很明顯了,“汝既以‘血陣’召喚,當有所求。本座今日心情尚可,
可滿足汝一愿。速取食材來?!笔巢??祭獻?滿足愿望?這幾個詞在我腦子里瘋狂打轉(zhuǎn),
攪成一團漿糊。我看著他高大得充滿壓迫感的身影杵在我狹窄的廚房里,
捏著我那只洗得發(fā)白的小奶鍋,
一臉理所當然地等著我給他“祭獻”的食材……這畫面荒謬得讓我?guī)缀跬丝謶帧?/p>
“我……我沒有……”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指了指空蕩蕩的冰箱,“只有……掛面,
還有雞蛋?!彼哪抗鈷哌^冰箱,眉頭皺得更緊,毫不掩飾那強烈的嫌棄。那眼神,
仿佛在說:你這祭品也太寒磣了。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狹小的出租屋里蔓延。
他盯著那只空鍋,又看了看冰箱,最后,視線落回我臉上。熔巖般的眸子里,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翻涌、掙扎。那股令人膽寒的毀滅氣息,好像……減弱了那么一絲絲?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古怪的……專注?“也罷?!彼K于開口,聲音依舊低沉,
但那股殺意似乎暫時收斂了,“凡俗之物,聊勝于無?!彼畔洛仯?/p>
轉(zhuǎn)身——目標是我的冰箱。高大的身軀幾乎把冰箱門完全擋住。他拉開冰箱門,
那股冷藏室特有的冷氣混著一點剩菜(雖然早沒了)的味兒飄出來。他伸出兩根手指,
極其精準地從空蕩蕩的冷藏格上層,捏出了那僅剩的兩個雞蛋。動作很輕,
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寶。然后又拉開冷凍室——里面除了幾袋速凍餃子(過期了),
就只有一層厚厚的冰霜。他看都沒看餃子,只是用手指在冰霜上輕輕拂過。嗤啦。
一片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冰片被他“削”了下來,落在他掌心,
瞬間被體溫融化成一小灘水漬。他似乎不太滿意,眉頭又皺了起來?!八?。
”他頭也不回地命令道。我像個提線木偶,僵硬地挪到水槽邊,擰開水龍頭。水流嘩嘩。
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水槽邊,一手仍捏著那兩個雞蛋,另一只手……接了一捧自來水?
他低頭,看著掌心里那捧微微晃動、帶著漂白粉味道的自來水,
熔巖般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像是屈辱,又像是……某種變態(tài)的興奮?
“灶火何在?”他問,語氣竟然帶上了一絲……急切?我指了指那個接觸不良的電磁爐,
聲音發(fā)飄:“那個……是電磁爐,插電的……但現(xiàn)在好像沒電了……”他看都沒看插座,
目光直接鎖定了電磁爐的加熱區(qū)域。然后,
他做了一個讓我心臟差點停跳的動作——他抬起那只空著的左手,懸在電磁爐上方,
五指微張。嗡!一股無形的、灼熱的氣浪猛地從他掌心擴散開!沒有火焰,
但整個灶臺區(qū)域的光線瞬間扭曲了,空氣被高溫炙烤得發(fā)出噼啪的微響。
電磁爐本體的塑料外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軟化、變形,發(fā)出難聞的焦糊味!“停!
停停停!”我魂飛魄散,尖叫出聲,“鍋!鍋要化了!面還沒下呢!”他動作一頓,
掌心那股可怕的熱力瞬間消失。他瞥了一眼已經(jīng)開始冒煙變形的電磁爐,
又看了看我那只可憐的小奶鍋,臉上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懊惱?
好像一個不小心玩壞了新玩具的孩子?!胺茶F,不堪用?!彼淅涞卦u價了一句,
帶著一絲不屑。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我眼珠子差點瞪出來的動作。
他右手依舊穩(wěn)穩(wěn)捏著那兩個雞蛋,左手卻憑空一抓!沒有光芒,沒有聲響。
但空間仿佛被他撕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縫。緊接著,一口鍋,被他從虛空中“掏”了出來。
那鍋……我無法形容。非金非石,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暗沉的赤銅色,
表面布滿了極其繁復(fù)、仿佛天然形成的火焰云紋。鍋身厚重,線條古樸流暢,
透著一股蒼涼而厚重的氣息。鍋柄是某種深色的木頭,纏繞著暗金色的金屬絲線。
這口鍋出現(xiàn)的一剎那,
出租屋里殘留的那點硫磺味似乎都被一種奇異的、帶著草木清香的煙火氣驅(qū)散了。
他把這口一看就非凡品的鍋,“哐當”一聲,
直接架在了我那還在冒煙、瀕臨報廢的廉價電磁爐上?!按四恕疇D心鼎’,以地心炎髓所鑄。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介紹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廚具,“耐燒。”我:“……”他不再理會我,
或者說,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經(jīng)徹底被那口鍋和手里的兩個雞蛋吸引。
他把那捧自來水倒進燚心鼎里,動作居然帶著一種奇異的莊重感。然后,
他左手食指對著鼎身下方一點。呼!一小簇幽藍色的火苗憑空出現(xiàn),穩(wěn)穩(wěn)地舔舐著鼎底。
那火苗安靜得詭異,沒有一絲跳動,卻散發(fā)出驚人的熱力。鼎里的自來水,
幾乎在眨眼間就翻滾沸騰起來,冒出大團大團白色的水汽。他這才拿起一個雞蛋。
沒有在鍋沿上磕,只是用拇指和食指極其輕微地一捻。咔。一聲極其清脆的破裂聲,
蛋殼裂開一道完美的縫隙。他手指靈動得像是在彈琴,輕輕一分,蛋殼裂成兩半,
晶瑩的蛋清包裹著橙黃的蛋黃,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噗通”一聲落入滾水中。
第二個雞蛋如法炮制。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精準、簡潔、高效。
沒有多余的花哨,卻透著一股宗師般的掌控力。尤其是處理蛋殼的那一下,簡直是藝術(shù)。
我甚至忘了恐懼,看傻了。接著,他拿起了那包廉價掛面。他撕開包裝的動作,
都帶著一種解剖敵人般的專注和……嫌棄。抽出幾縷掛面,他甚至用手指捻了捻,
似乎在感受面條的質(zhì)地,眉頭又皺了起來?!胺阐?,筋力孱弱?!彼u價道,
但還是把面條放進了沸水里。然后,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熔巖般的雙眼死死盯著鼎中翻滾的水花、舒展的面條和逐漸凝固的蛋花。那神情,
專注得近乎虔誠,仿佛在守護什么絕世珍寶的誕生。
整個出租屋只剩下沸水翻滾的“咕嘟”聲,和他身上那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我大氣不敢出,縮在墻角,感覺自己像個誤入神祇廚房的螻蟻。幾分鐘后,他右手虛空一抓。
沒有勺子,但他手指一引,鼎中的湯水卷起一股小小的漩渦。他湊近,
極其輕微地嗅了一下那升騰的熱氣。熔巖般的眸子里,似乎……閃過一絲滿意?
他左手對著鼎身虛空一按。那簇幽藍色的火苗瞬間熄滅,沒有一絲殘留的熱氣。鼎中的沸水,
也在剎那間平靜下來,不再翻滾。他拿起我放在灶臺邊唯一的一個豁了口的大瓷碗。
把燚心鼎里的面條和雞蛋,連湯帶水,穩(wěn)穩(wěn)地倒了進去。動作流暢,一滴湯都沒灑出來。
一碗熱氣騰騰、湯色清亮、面條舒展、兩個荷包蛋圓潤完整的……清湯掛面雞蛋面,
擺在了我的小餐桌上?!俺?。”他言簡意賅,命令道。自己則退開一步,雙臂環(huán)抱胸前,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熔巖般的眸子里帶著審視,似乎在等待某種評判。我看著他,
又看看桌上那碗散發(fā)著奇異熱氣和淡淡清香的面條。
恐懼、荒謬、饑餓……無數(shù)種情緒在我胃里翻江倒海。這面……能吃嗎?魔尊下的面?
會不會一口下去直接升天?但那股熱氣,
混合著一種純粹的、誘人的食物香氣(雖然只有雞蛋和面味),頑強地鉆進我的鼻孔。
我的胃,在巨大的驚嚇之后,開始瘋狂地、不爭氣地叫囂起來。管他呢!死也做個飽死鬼!
我?guī)缀跏菗涞阶狼埃鹂曜?,也顧不上燙,夾起一筷子面條就塞進嘴里。轟!
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瞬間在口腔里炸開!面條!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筋道的面條!
明明只是最便宜的掛面,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麥香和韌勁,仿佛每一根都在嘴里彈跳。湯,
清澈見底,只有一點點蛋花碎末懸浮其中,喝下去卻異常鮮美醇厚,帶著雞蛋最本真的香甜,
還有一種奇異的、仿佛能安撫靈魂的暖流,瞬間從喉嚨熨帖到四肢百??!那兩個荷包蛋,
蛋白凝固得恰到好處,嫩滑無比,蛋黃是完美的溏心狀態(tài),流質(zhì)的橙黃蛋液包裹著舌尖,
濃郁的蛋香混合著湯汁的鮮美……這……這真的是掛面加雞蛋?神仙做的吧?!
我完全顧不上形象了,狼吞虎咽,稀里嘩啦,仿佛餓了三輩子。碗很快見了底,
連一滴湯都沒剩下。胃里暖洋洋的,前所未有的滿足感驅(qū)散了疲憊和驚嚇,
甚至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詭異的幸福感。我放下碗,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抬頭,
正對上魔尊大人那雙熔巖般的眸子。他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眼神專注得有點嚇人?!叭绾??
”他問,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但仔細分辨,似乎……有一點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舔了舔嘴唇,殘留的鮮美味道讓我脫口而出:“好吃!太好吃了!
我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面!”話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在跟一個隨手就能召喚火焰、掏出一口神鍋的恐怖魔尊討論面條好不好吃?!然而,
就在我說出“好吃”兩個字的瞬間,我清晰地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