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在吟唱,魚兒在沉睡,林初白看著河邊的一幕幕不禁感到迷茫。
思緒不知怎么就飄回他考上高中后用獎學金租的小房子,兩室一廳,每當放學回來時都能看到南梔靜靜的躺在床上,十指輕輕抓著枕頭角。
飯桌上還有小姑娘準備的宵夜和字條【哥,早點睡?!?/p>
每當周末或者節(jié)假日,南梔就會悄咪咪的貓在他哥旁邊,但次次都會被發(fā)現。
林初白知道南梔的小心思,于是從電視柜底下拿出新買的拼圖和她一起拼。
他們就這樣,過了兩年平淡而又溫馨的生活,他本以為他們能一直這么下去,看著小姑娘長大,看著她能奔向新的幸福,再獨自一人離去,悄悄死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抹去自己留在這世間的痕跡,不再打擾任何人的幸福。
但這游戲的出現打亂了好多事情啊……林初白在心里呢喃。
葉舟出來換班的時候就看到林初白坐在門前,指尖還勾著根香煙,旁邊的煙灰缸里已經有了四五個煙頭。
林初白聽到身后的腳步聲沒有回頭,輕輕將還有些許火光的香煙攆滅在地上,隨手一揚煙灰缸里的煙灰就消散在河里。
“我之前出過車禍,很多事情記不清了。”他沒頭沒腦的說了句。
“為什么這么說?!比~舟聽懂了他那句沒頭沒腦的話,隨便拍了拍他旁邊的座位坐了下去。
“總感覺我們認識,但想不起來了?!痹鹿鈱⑺哪樥盏陌l(fā)白,嘴角勾起絲絲弧度。
“那就不用想了?!?/p>
林初白聽完并沒有動,而是向后靠著椅背,抬頭望向滿天繁星陷入沉默。
正當葉舟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一道低沉而又略微帶點嘶啞的聲音穿進他的耳蝸。
“還剩多少積分?夠吃飯嗎?”
“500,夠吃飯。”
說完這句兩人又恢復了沉默,午夜的蟬鳴重新歌唱。
他的眼皮不知不覺開始輕輕往下沉,竟在囫圇間睡著了。
細長的睫毛垂落,原本疏離的面容生出幾分溫柔,下頜線散落的陰影將緊致而又誘人的脖頸籠罩得模糊不清。
葉舟站在他的面前垂眼向下望,透過寬大的校服衣領滑向胸前,不大不小的護身符喚醒塵封已久的記憶。
四年前,A城,小南巷
幾道黑影在巷子里極速穿梭,跑在最前面的儼然是個少年,身后四個訓練有素的年輕人快要攆上來,隱隱約約能在四人的袖口中看到些許寒光。
少年葉舟已經被逼入了絕境,原本那對比他大的雙胞胎私生子不至于將他害到這種境地,直至他父親出手,將他手底下的保鏢和救援后勤攔截。
寒光一凜,距離最近的黑影拔出匕首直直朝著葉舟的頸動脈抹去,他正打算朝右躲避,余光卻瞥見右后方的人手中也有把鋒利的匕首。
刀鋒與血肉相撞蹦出的鮮血灑向天邊,糊了最前面的黑影一臉,身后的匕首也沒放過他,半把刀刃沒入他的肩胛骨。
葉舟的手臂擋住朝他頸動脈劃來的索命之刃,抬腳踹了回去,硬生生頂著背后刺骨的刀傷,猛地發(fā)力,一個后踹將那人的膝蓋踹斷。
雙眼赤紅的盯著旁邊湍急的河流,一頭扎了進去。
冰冷的河水不斷沖刷著這殘破不堪的身軀,股股水流淹進鼻腔與傷口,讓他近乎窒息。
模糊間他看到幽藍的河底躺著個恬靜的女子,只是一眼葉舟就認了出來……那是他的母親。
溺水的痛苦已經將他所剩不多的意識吞沒,閉眼前仿佛有無數酸澀苦楚鉆進他的毛孔。
他落入了一個熟悉而又溫柔的懷抱,淡淡的梔子香味環(huán)繞在身側,已經忘卻的聲音回蕩在耳邊:“阿舟,活下去?!?/p>
對……他要活下來,活下來為母親報仇!聲音消逝于無邊的黑暗,意識掙扎在如同深淵的沼澤,忽的一股力將他向外推出,而后離開了溫暖的懷抱。
他拼盡全力睜開眼,伸手想抓住母親越來越遠的身軀,貪圖那最后的溫暖。
母親輕薄的嘴唇張合,說了些什么,但已經看不清了,只見她嘴角掛著笑。
意識徹底沉淪,埋沒在無人在意的角落。
突然有只纖細的手穿過深淵沼澤,將他破碎不堪的靈魂重新拾起,拼湊,一把拽了出來。白皙而又布滿厚繭的雙手輕覆在他的傷口,細致的幫他上藥包扎。
蘸著葡萄糖水的棉簽點上他干裂的嘴唇,絲絲甜香代替了原本的鐵銹味。
他想睜開眼看看這拯救他的神明,記住他,但眼前只有模糊的身影和破爛的出租屋,依稀能推斷出是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身邊還跟著個小不點,小不點推了推他:“哥,他死了嗎?”
少年彎下腰將手指放在他脖子上探脈,摸了摸小不點的頭:“還沒有?!?/p>
獨屬于母親的梔子花香再次鉆入鼻腔,沖淡了些許腥味,葉舟看清了少年胸膛前的護身符,那護身符仿佛發(fā)出了一條紅線將兩個本不會接觸的陌路人相連。
昏昏沉沉間他仿佛又陷入了漫無邊際的黑暗,但那根紅線總是將他緊緊拽住,不讓他墜入深淵。
再次睜眼時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入眼的不再是破舊的出租屋,先前少年的身影就像是夢境般轉瞬即逝。
醫(yī)院刺眼的大燈散發(fā)的光凄涼慘白,微微一動,身上插滿的儀器就發(fā)出聲響,將旁邊一看就是上流精英的目光從手提電腦上引來。
那是他的大哥,親大哥。
往日的記憶模糊不清卻深深的刻入了他的靈魂,本以為不會再相遇的兩個人竟在這荒謬的游戲里重逢。
雖然少年的臉龐他并沒有看清,但在見到林初白第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就是拯救他的神明。
遠處的狗吠將失神的葉舟召回,目光重新聚焦回林初白好看的睡顏,不禁再次失了神,這眉眼……和他母親的好像。
彎腰將沉睡的林初白輕輕抱起,懷里人沒有看上去的重量反而極其消瘦,突出的骨頭不斷硌著他手臂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