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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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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于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靈魂離體后,我看見前夫沈聿正跪在地上,

用抹布一點點擦去地上的血跡,動作冷靜得像在完成一件藝術(shù)品。

我的“閨蜜”林菲站在一旁,遞上清潔劑,語氣溫柔:“阿聿,別太累了,警察說了,

這就是個意外?!蔽腋改竸t在聯(lián)系殯儀館,商量著如何辦一場體面的葬禮,

仿佛逝去的不是他們的女兒,而是一個需要盡快處理的麻煩。沒有眼淚,沒有悲傷,

只有一種詭異的平靜。我以為他們會迅速將我從他們的世界里抹去,像扔掉一件舊家具。

直到第七天,我回到我們曾經(jīng)的家,看見我那位冷靜自持、厭惡我所有生活情趣的前夫,

正笨拙地給我的蘭花澆水。那盆他曾無數(shù)次威脅要扔掉的蘭花。下一秒,我聽見他喃喃自語,

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近乎虔誠的語調(diào)。他說:“晚晚,我以后會變成你喜歡的樣子。所以,

別走,好不好?”1我飄在半空中,冷冷地看著沈聿。他穿著我給他買的灰色羊絨衫,

那件他從前嫌棄太“居家”,從沒在家里穿過一次的衣服。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捧著水壺,

給那盆君子蘭澆水。水澆多了,從盆底的托盤里溢了出來,弄濕了他昂貴的波斯地毯。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煩躁地皺眉,而是立刻找來抹布,單膝跪地,仔細地將水漬擦干,

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什么稀世珍寶。我的腦海里,卻清晰地浮現(xiàn)出另一幅畫面。

那是一個月前,也是在這個客廳。我剛把這盆新開的君子蘭搬回家,

滿心歡喜地對他說:“沈聿,你看,它開得多好,像不像一個穿著裙子的小姑娘?

”他頭也不抬地看著手里的財經(jīng)報紙,語氣冰冷:“蘇晚,我跟你說過多少次,

不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搬回家里。花粉、泥土,只會讓這個家變得亂七八糟。

”“這怎么是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生活情趣。”我據(jù)理力爭。他終于放下報紙,

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掃過那盆花,然后落在我身上:“生活情趣?蘇晚,

你的職責是維持這個家的整潔和秩序,為我提供一個可以完全放松和思考的環(huán)境。

而不是用這些無聊的東西來分散我的精力。如果明天這盆花還在這里,我就把它扔出去。

”他說到做到。第二天,我下班回家時,那盆君子蘭已經(jīng)消失了。

我發(fā)瘋一樣翻遍了所有的垃圾桶,最后在后花園的雜物堆里找到了它,

幾片肥厚的葉子已經(jīng)被折斷,花蕊也蔫了。我抱著那盆殘破的花,

第一次對他歇斯底里地大吼:“沈聿,你沒有心!”他只是冷漠地看著我,

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瘋子:“我只是在幫你糾正不合時宜的審美。

等你什么時候能真正理解什么是‘高級’和‘秩序’,你就不會再為這種東西浪費感情了。

”那一天,我哭得撕心裂肺。而現(xiàn)在,我死后第七天,

他卻對著一盆新的、幾乎一模一樣的君子蘭,笨拙地模仿著我曾經(jīng)的樣子,悉心照料。

我飄過去,想湊近看看他臉上的表情。是愧疚?是悔恨?都不是。他的臉上,

是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專注,仿佛在完成一項必須被精準執(zhí)行的任務(wù)。他甚至拿出手機,

搜索“如何養(yǎng)護君子蘭”,逐字逐句地閱讀,然后調(diào)整著澆水的頻率和光照的角度。

他不是在愛我的花。他是在“扮演”愛我的花。一陣刺骨的寒意從我靈魂的深處蔓延開來。

我看著這個我愛了十年,也怨了十年的男人,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

2沈聿的“扮演”才剛剛開始。第二天清晨,他破天荒地沒有在六點準時起床,

而是賴在床上,直到七點半才慢吞吞地爬起來。這是我的作息。我喜歡賴床,

享受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臉上的感覺。為此,沈聿沒少批評我。

他說這是懶惰、墮落、浪費生命的表現(xiàn)。他的人生信條里,每一分鐘都應(yīng)該被精確規(guī)劃。

他起床后,沒有去健身房,而是走進了廚房。打開冰箱,里面空空如也。他皺了皺眉,

顯然對一個連雞蛋都沒有的冰箱感到了無所適從。結(jié)婚五年,他從未踏足過廚房,

他認為那是浪費時間的“低效行為”。他拿出手機,笨拙地點開外賣軟件。

我好奇地湊過去看。他點了一份我最愛的皮蛋瘦肉粥和一份小籠包。我記得有一次,

我撒嬌讓他陪我一起吃這家店的早餐,

他用一種看垃圾的眼神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圖片:“蘇晚,你能不能對自己的身體負點責?

這種高油高鹽的早餐,除了滿足你廉價的口腹之欲,沒有任何好處?!蹦翘煸缟?,

他親手為自己做了一份水煮雞胸肉和一份用奇亞籽、羽衣甘藍打成的綠色糊糊。而我,

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吃著我的皮蛋瘦肉粥?,F(xiàn)在,他點了同樣的外賣,等了半個小時,

外賣員終于把早餐送到了門口。他打開餐盒,熱氣騰起,粥的香氣瞬間彌漫了整個餐廳。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遲疑地放進嘴里。我清晰地看到,

他的眉頭在入口的瞬間緊緊地擰在了一起,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抗拒。但他沒有吐出來,

而是強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將那碗他曾經(jīng)嗤之以鼻的粥,全部咽了下去。吃完后,

他甚至沒有立刻去刷牙清除那“廉價”的味道,而是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像我一樣,

蜷縮在懶人沙發(fā)里,捧著一杯溫水,靜靜地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陽光照在他身上,

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我看著他的側(cè)臉,那張曾經(jīng)讓我心動不已的英俊臉龐,

此刻卻讓我感到一陣陣的反胃。這不是懷念。懷念一個人的味道,應(yīng)該是享受,是沉溺。

而他,是在執(zhí)行一種苦修,一種贖罪般的儀式。他在用我的方式,懲罰他自己?;蛘哒f,

他在用這種方式,試圖理解我,或者……留住我?一連幾天,我像個透明的看客,

觀看著沈聿的獨角戲。他開始養(yǎng)貓。一只我一直想養(yǎng)卻沒有被允許養(yǎng)的布偶貓。

他顯然對這種毛茸茸的生物毫無好感,貓一靠近,他身體就下意識地僵硬。

但他還是任由那只貓在他的昂貴西裝褲上磨爪子,甚至在讀財務(wù)報表的時候,把它抱在懷里。

他開始聽我喜歡的獨立音樂。那些被他評價為“無病呻吟”、“靡靡之音”的旋律,

如今成了這個家的背景音。他會在處理上億項目郵件的時候,

任由那些慵懶的、帶著點頹喪的歌聲在書房里流淌。有好幾次,我看到他因為歌聲而分心,

煩躁地捏著眉心,但最終還是沒有關(guān)掉。他甚至開始看我喜歡的老電影。

那些被他嘲笑“邏輯不通、情節(jié)幼稚”的愛情片,如今在深夜的客廳里一遍遍地上演。

他就坐在我曾經(jīng)最喜歡的位置,手里拿著一杯紅酒,眼神空洞地看著屏幕上的男男女女,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這棟房子里,到處都開始充斥著我的痕跡。他把我的一切喜好,

我的一切習(xí)慣,都復(fù)刻到了他自己身上。他把我活成了他自己。

我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欣慰和感動,只覺得毛骨悚然。一個全盤否定你的人,在你死后,

卻把你變成了他的生活準則。這比恨,更讓人覺得荒唐和可悲。

3在沈聿的模仿秀進行到第五天的時候,我的“好閨蜜”林菲,登門了。她提著一籃子水果,

畫著精致的妝容,一進門就紅了眼眶,聲音哽咽地對沈聿說:“阿聿,你還好嗎?

這幾天我一直擔心你,不敢來打擾……看到你這樣,我心里真難受?!鄙蝽部戳怂谎?,

眼神里沒有太多情緒,只是點了點頭:“我沒事。”林菲的目光在房間里掃了一圈,

當她看到那只布偶貓時,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隨即又被悲傷掩蓋:“這是……晚晚一直想養(yǎng)的貓吧?你把它買回來了……阿聿,

你對晚晚真好。”她說著,就想去抱那只貓。貓似乎很不喜歡她身上的香水味,靈活地一躲,

跳到了沙發(fā)的另一頭。林菲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尷尬。我冷眼看著,心里一陣冷笑。

林菲身上的香水,是她最新?lián)Q的“失魂果”,濃郁、熱烈、充滿侵略性。而我生前,

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味道。我喜歡清淡的木質(zhì)香,林菲曾經(jīng)不止一次嘲笑我,

說我活得像個“老干部”,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巴硗砭褪翘貎袅?,

男人還是喜歡熱烈一點的?!彼偸沁@么說,一邊說,一邊意味深長地看一眼沈聿。

沈聿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他只是對林菲說:“坐吧。”林菲順勢坐在他身邊,

目光落在他手邊的財經(jīng)雜志上,那上面壓著一本詩集——是我生前最喜歡的,聶魯達的詩集。

“你還在看晚晚的書啊……”林菲的聲音充滿了感動,“阿聿,人死不能復(fù)生,你要往前看。

晚晚在天有靈,也一定不希望你這么折磨自己?!鄙蝽矝]有說話,只是翻開那本詩集,

手指摩挲著其中一頁。我飄過去,

看到那頁上的一句詩:“我要在你身上做春天在櫻桃樹上做的事情。

”這是我曾經(jīng)最喜歡的一句,我念給他聽的時候,他嘲笑我:“肉麻?!爆F(xiàn)在,

他卻看得如此專注。林菲顯然也看到了那句詩,她的眼神暗了暗,隨即又換上關(guān)切的表情,

伸手覆上沈聿的手背:“阿聿,我知道你心里苦。其實……我一直有件事想告訴你,

關(guān)于晚晚的。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眮砹耍倚南?。我就知道,她今天來,

絕對不只是“探望”這么簡單。沈聿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抬起頭,看著林菲:“什么事?

”林菲咬著嘴唇,一臉的為難和掙扎:“我……我怕說了,你會更難過。但是不說,

我又覺得對不起你。晚晚她……她可能不是你想象中那么……那么愛你。”4“你什么意思?

”沈聿的聲音沉了下來,眼神銳利如刀。林菲被他看得縮了縮脖子,

卻還是堅持演下去:“就是……我好幾次看到晚晚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在咖啡館,

在畫廊……他們聊得很開心。那個男人,我認識,是個沒什么名氣的畫家,叫……叫顧言。

”“我提醒過晚晚,說她是有夫之婦,要注意影響??伤f,你根本不懂她,只有那個顧言,

才是她的靈魂伴侶。”林菲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后幾乎變成了啜泣:“阿聿,對不起,

我真的不該說的。我只是、我只是太心疼你了。你為這個家付出了那么多,

晚晚她怎么能……”我漂浮在他們上方,幾乎要被這拙劣的演技氣笑了。顧言。

這個名字我當然記得。他是那家我常去的畫廊的簽約畫家,

一個才華橫溢但性格孤僻的年輕人。我確實和他聊過幾次天,因為我欣賞他的畫,

欣賞他對藝術(shù)純粹的追求。我們之間,清清白白,坦坦蕩蕩。但在林菲的嘴里,

這就成了我“出軌”的證據(jù)。我看著沈聿的臉,等待著他的反應(yīng)。

按照他多疑、控制欲極強的性格,他應(yīng)該會暴怒,會立刻開始調(diào)查這個“顧言”。然而,

出乎我的意料。沈聿只是靜靜地聽完,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他抽回被林菲按著的手,

語氣平淡地問:“說完了?”林菲愣住了,抽泣聲也卡在了喉嚨里:“阿……阿聿?

”“說完了就回去吧?!鄙蝽舱酒鹕?,走到窗邊,背對著她,“我累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這反應(yīng),完全不在林菲的劇本里。她臉上的悲傷瞬間凝固,轉(zhuǎn)為錯愕,然后是羞惱。

她大概以為,我死后,沈聿會因為悲痛和空虛,而給她一個趁虛而入的機會。她精心打扮,

帶著編造好的“黑料”上門,想要扮演一個善解人意、為他著想的紅顏知己角色。結(jié)果,

沈聿根本不接招?!鞍㈨病绷址撇桓市牡卣酒饋恚€想說些什么?!俺鋈?。

”沈聿的聲音冷了下來,不帶一絲溫度。林菲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終恨恨地跺了跺腳,

抓起包,轉(zhuǎn)身摔門而出。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我看著沈聿的背影,

高大,孤寂。他真的不在乎我是否“出軌”嗎?還是說,他早就知道了,或者,

他根本不在乎我愛不愛他,他只在乎我這個“妻子”的身份是否還在?我正疑惑著,

只見沈聿緩緩地從口袋里,掏出了他自己的手機。他解鎖屏幕,

打開的卻不是通訊錄或者搜索引擎,而是一個加密的相冊。我好奇地湊過去。相冊里,

只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我。那是我在大學(xué)畢業(yè)典禮上,穿著學(xué)士服,笑得一臉燦爛。

而我的身邊,站著一個同樣年輕的男人,他看著我,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愛意。那個男人,

不是沈聿。是顧言。我渾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被凍結(jié)了。5我死了。我的意思是,

我的記憶,在看到那張照片的瞬間,仿佛也跟著我的身體一起死去了。

我完全不記得這張照片。我不記得在我的畢業(yè)典禮上,見過顧言。更不記得,

他曾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沈聿是怎么會有這張照片的?他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

手指在屏幕上反復(fù)摩挲,最后,他點開了聯(lián)系人,撥出了一個號碼。電話很快被接通。

“查得怎么樣了?”沈聿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陰沉和疲憊。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恭敬的聲音:“沈總,查清楚了。您車上的剎車,確實被人動過手腳。

動手的人是個慣犯,我們已經(jīng)控制住了,但他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說。不過我們查到,

在他動手的前一天,他的賬戶里收到了一筆五十萬的匯款?!鄙蝽查]上眼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匯款人?”“查不到。”電話那頭的人說,“用的是虛擬賬戶,

海外轉(zhuǎn)賬,痕跡被抹得很干凈。對方是個高手?!薄袄^續(xù)查。

”沈聿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把背后的人給我挖出來?!薄笆?,

沈總?!睊斓綦娫?,沈聿將手機重重地扔在沙發(fā)上,然后用雙手捂住了臉,身體微微顫抖。

我呆呆地飄在空中,腦子里一片混亂。剎車被人動了手腳?我的死,不是意外?是謀殺?

那場車禍,沈聿也在車上。他只是受了些輕傷,而我,當場死亡。我一直以為,

那只是一場不幸的意外??涩F(xiàn)在看來,那場“意外”的目標,或許根本不是我,而是沈聿?

還是說……是想讓我們兩個一起死?誰會這么做?圖什么?林菲?她有動機,她想得到沈聿。

但是,她有這個能力,做到海外轉(zhuǎn)賬,把痕跡抹得一干二凈嗎?我不敢相信。沈聿的仇家?

他在商場上樹敵無數(shù),心狠手辣,想要他死的人,恐怕能從城東排到城西。這個可能性更大。

可是,那張照片又怎么解釋?沈聿為什么要藏著一張我和顧言的“合照”?

無數(shù)的謎團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我困在其中。我看著沈聿痛苦的樣子,第一次,

沒有感到快意,而是和他一樣,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恐懼。原來,我連自己是怎么死的,

都不知道。6我決定離開沈聿的家,去看看林菲。如果這件事和她有關(guān),她一定會有所流露。

我飄出別墅,穿過熟悉的街道。陽光穿透我的身體,沒有任何溫度。我像一陣風,一個影子,

一個不被任何人察覺的存在。林菲的家,在一棟新銳設(shè)計師設(shè)計的公寓樓里,

裝修風格和她本人一樣,熱烈、張揚、充滿了攻擊性。大紅色的墻壁,豹紋的地毯,

金屬質(zhì)感的家具。我生前每次來,都覺得眼睛要被這過度的色彩閃瞎。此刻,

林菲正坐在她的紅色真皮沙發(fā)上,瘋狂地刷著手機購物APP。她的購物車里,滿滿當當,

全都是衣服。而那些衣服的風格,讓我無比熟悉。米白色的羊絨衫,淺卡其色的風衣,

燕麥色的闊腿褲……全都是我生前最常穿的風格,

那些被她評價為“老氣橫秋”、“性冷淡”的風格。她一邊下單,

一邊煩躁地自言自語:“該死的,這件襯衫晚晚穿上那么好看,怎么我穿就像個村姑?

”“還有這條裙子,為什么她穿就是文藝女神,我穿就像偷穿了我媽的衣服?

”“沈聿到底是什么眼光?他喜歡的不就是蘇晚那副清湯寡水的死樣子嗎?我學(xué)她還不行嗎?

”她泄憤似的將手機扔到一邊,然后起身走到巨大的穿衣鏡前。鏡子里,

映出她穿著一件我同款連衣裙的樣子。那條裙子是棉麻質(zhì)地,很挑人,

需要清瘦、淡雅的氣質(zhì)才能撐起來。林菲身材火爆,前凸后翹,穿上這條裙子,

顯得不倫不類,像一個性感的艷星非要扮演純情女學(xué)生,充滿了違和感。

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扯出一個她認為“溫柔”、“嫻靜”的微笑。那笑容,

我在我的照片里見過無數(shù)次。但我笑起來,眼睛是彎彎的,像月牙。而她笑起來,

眼神里卻充滿了算計和欲望,嘴角僵硬,活像一個劣質(zhì)的蠟像?!疤K晚,

你憑什么……”她對著鏡子,咬牙切齒地說,“你不過就是會裝!裝清高,裝無辜!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我比你漂亮,比你聰明,比你更懂男人心!沈聿憑什么不選我?

”她像是瘋了一樣,開始撕扯身上的裙子?!澳闼懒司秃昧藛幔磕闼懒?,

還要把你的影子留下來惡心我!”“我偏不讓你如愿!你能做的,我都能做!你能得到的,

我也一樣能得到!”我冷漠地看著她發(fā)瘋。原來,她模仿我,不是為了討好沈聿,

而是出于一種偏執(zhí)的嫉妒和不甘。她恨我,恨到了骨子里。她認為我搶走了她的一切,

所以她要變成我,然后搶走屬于我的一切。真是可悲又可笑的邏輯。我正想著,

林菲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上的瘋狂瞬間褪去,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容。

“喂,媽。”那是我媽的聲音。我愣住了。林菲為什么會叫我媽“媽”?7“菲菲啊,

你這幾天去看看阿聿了嗎?他怎么樣了?”電話里,我媽的聲音充滿了關(guān)切,那種關(guān)切,

甚至超過了對我這個親生女兒?!叭チ耍瑡?。”林菲的語氣乖巧得像一只貓,

“阿聿他……狀態(tài)很不好。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學(xué)著晚晚的樣子生活,看著真讓人心疼。

”“唉,這個傻孩子。”我媽嘆了口氣,“晚晚走了,最難過的就是他了。菲菲啊,

你可得替晚晚多照顧照顧他。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最好了?!睆男∫黄痖L大?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林菲是我大學(xué)才認識的同學(xué),我們什么時候“從小一起長大”了?

“我知道的,媽,您放心吧?!绷址频穆曇魷厝崴扑暗故悄桶?,也要多注意身體。

晚晚這孩子,就是太不懂事了,自己走了,還留下一堆爛攤子,讓你們操心。

”“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們也不至于這么操心了?!蔽覌尩恼Z氣里充滿了嫌棄,“行了,

不說了。我跟你爸正準備做晚飯呢。今天給你爸做他最愛吃的紅燒肉,

放晚晚最喜歡吃的筍干,也不知道她在那邊,能不能吃到……”我媽的聲音說到最后,

帶上了一絲哽咽。然而這遲來的、虛偽的悲傷,卻讓我感到無比惡心。

我爸最愛吃的是紅燒肉沒錯,但我,最討厭吃的就是筍干。我嫌它口感太老,味道又奇怪。

每次家里做紅燒肉放筍干,我一口都不會碰。我真正喜歡吃的,是里面的土豆,

燉得爛爛的、吸滿了湯汁的那種。我媽,我的親生母親,連我最喜歡吃什么都不知道。

或者說,她根本不在乎。在她眼里,我只是一個符號,一個用來滿足她虛榮心的工具。

她記得的,只是她“認為”我應(yīng)該喜歡的,那個“完美女兒”應(yīng)該喜歡的。電話掛斷了。

林菲放下手機,臉上那副乖巧的表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得意。

她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fā),哼著小曲,開始在那些新買的“蘇晚同款”里挑挑揀揀,

似乎在為什么重要的約會做準備。我卻如遭雷擊,飄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媽叫林菲“菲菲”,語氣親昵得像是叫自己的女兒。我媽說,

林菲和沈聿“從小一起長大”。我媽說,我要是有林菲一半懂事就好了。

一個荒謬絕倫的念頭,在我腦海里瘋狂地滋長。林菲……難道……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怕那個答案,會比我的死亡更讓我無法接受。我必須去見我父母。我必須搞清楚,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8我用最快的速度,飄回了我從小長大的家。

那是一個典型的中產(chǎn)階級小區(qū),安靜,整潔。我們家在三樓,不大,

但是被我媽收拾得一塵不染。我媽有潔癖,和我一樣。不,應(yīng)該說,我的潔癖,

完全是她訓(xùn)練出來的。從小,她就要求我,玩具要按顏色和大小分類擺放,

書本要按首字母順序排列,房間里不能有一根頭發(fā)。我做不到,她就會用戒尺打我的手心,

直到我哭著把一切都整理好為止。她說:“蘇晚,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

干凈、整潔、有條理,這樣將來才能嫁個好人家?!蔽揖褪沁@樣,

被她塑造成了一個“完美”的模板。此刻,這個“完美”的模板,正站在她家的廚房門口,

看著她和我爸在里面忙碌。廚房里,飄出紅燒肉的香氣。我爸笨拙地切著土豆,大小不一。

我媽在一旁指揮著,語氣里充滿了不耐煩:“哎呀,跟你說了切滾刀塊,滾刀塊!

你這切的是什么?”“我這不是正在學(xué)嘛?!蔽野中÷曕洁熘!皩W(xué)學(xué)學(xué),

都多大年紀了還學(xué)。要是晚晚在,哪用得著我們自己動手?!蔽覌尡г沟馈N倚睦镆魂嚤瘺?。

原來,他們懷念我,只是因為失去了一個免費的保姆。“行了,別提那個不孝女了。

”我爸的臉色沉了下來,“一提她我就來氣!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鬧離婚,

把沈聿那么好的女婿往外推!現(xiàn)在好了,把自己作死了吧?活該!”我媽的動作頓了一下,

隨即嘆了口氣:“話也不能這么說,她畢竟是我們的女兒。只是……她這輩子,

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嫁給了沈聿。她要是沒死,說不定真能把沈家給作沒了。

”“她敢!”我爸把菜刀重重地往砧板上一剁,“她要是敢離婚,我就沒她這個女兒!

我們蘇家,丟不起這個人!”我靜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靈魂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

一點點變冷,變硬。原來在他們眼里,我最大的價值,就是“沈聿的妻子”這個身份。

我的喜怒哀樂,我的夢想追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牢牢地綁住沈聿這棵大樹,

讓他們可以乘涼,可以在親戚朋友面前炫耀。當我不想再扮演這個角色,

想要掙脫這個牢籠時,我就成了“不孝女”,成了“麻煩”。我的死,對他們來說,

甚至是一種解脫。至少,保住了他們“沈家親家”的面子。我正沉浸在巨大的悲哀中,

客廳的門,突然被打開了。林菲提著一瓶紅酒,笑盈盈地走了進來?!鞍郑瑡?,我來啦!

看我給你們帶了什么,八二年的拉菲!”她熟絡(luò)得,仿佛這里才是她的家。

9我爸媽看到林菲,臉上的愁云瞬間煙消云散,笑得像兩朵盛開的菊花?!鞍?,菲菲來啦!

快進來快進來!”我媽熱情地接過她手里的紅酒,嘴里嘖嘖稱奇,“這么貴的酒,你這孩子,

又亂花錢!”“孝敬您二老,花多少錢都值得?!绷址铺鹛鸬卣f,

然后自然地挽住了我媽的胳膊,“媽,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呢?我在樓下就聞到香味了。

”“做了你叔叔最愛吃的紅燒肉,還特地放了你愛吃的土豆。”我媽親昵地拍了拍她的手。

我的靈魂猛地一顫。他們……知道林菲愛吃土豆?而我,他們的親生女兒,

吃了二十多年的筍干。我爸也樂呵呵地從廚房里走出來,擦著手說:“菲菲來了正好,

菜馬上就好。今天叔叔陪你喝一杯。”“好呀!”林菲笑得眉眼彎彎,那副神態(tài),

像極了平日里在我面前撒嬌的樣子。我看著這“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

只覺得無比的荒誕和刺眼。我像一個多余的局外人,一個不合時宜的幽靈。不,

我連幽靈都不如。至少幽靈,還能嚇唬嚇唬人。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這個叫林菲的女人,鳩占鵲巢,取代我的一切。飯菜很快上桌。林菲熟練地給我爸媽倒酒,

說著各種俏皮話,逗得他們開懷大笑。飯桌上的氣氛,是我從未感受過的熱烈和融洽。

我記憶里的飯桌,總是充滿了沉默和說教。“蘇晚,吃飯的時候不要玩手機?!薄疤K晚,

坐直一點,女孩子要有儀態(tài)?!薄疤K晚,多吃點青菜,對皮膚好。”而現(xiàn)在,

林菲翹著二郎腿,一邊大口吃肉,一邊高談闊論,我爸媽卻一臉欣賞地看著她,

眼神里充滿了寵溺?!胺品瓢。愀㈨?,最近怎么樣了?”我媽狀似無意地問道。

林菲夾菜的動作一頓,隨即嘆了口氣:“唉,別提了。

阿聿他……好像還沒從晚晚的陰影里走出來。我今天去看他,他還穿著晚晚買的衣服,

聽著晚晚喜歡的歌。我勸他,他還把我趕出來了。”我爸一聽,

把筷子重重一拍:“這個沈聿,怎么也跟晚晚一樣,一根筋!人死都死了,

還抓著不放干什么?放著你這么好的姑娘不要,非要去惦記一個死人!”“爸,您別這么說。

”林菲立刻“善解人意”地說,“阿聿他重感情,是好事。我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明白,

誰才是最適合他的人。我不著急,我可以等?!彼恼Z氣,篤定而自信。

我看著她那張志在必得的臉,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猜測。我車禍的剎車失靈,

會不會……和她有關(guān)?或者說,和眼前這“一家三口”有關(guān)?他們是不是以為,只要我死了,

林菲就能順理成章地取代我,成為新的“沈太太”?這樣,他們蘇家的榮華富貴,

就能得以延續(xù)?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不,

不應(yīng)該……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怎么會……我拼命地想找出反駁的理由,但腦海里浮現(xiàn)的,

卻是一幕幕他們對我冷漠、對我苛責的畫面。我突然想起,我出車禍的前一天,

和他們大吵了一架。我告訴他們,我受夠了和沈聿那段毫無感情的婚姻,我一定要離婚。

我爸氣得當場給了我一巴掌,罵我不孝,罵我不知好歹。我媽則在一旁哭哭啼啼,

說我要是離婚,她就沒臉見人了,她就從這樓上跳下去。我當時只覺得心寒,摔門而出。

現(xiàn)在想來,他們當時的絕望和憤怒,或許并不僅僅是因為“沒面子”,而是因為,

我動了他們賴以生存的根基。一陣無法言喻的惡寒,順著我的脊椎一路爬上天靈蓋。

10我渾渾噩噩地飄離了那個讓我窒息的家。城市華燈初上,霓虹閃爍,車流如織,

卻沒一盞燈是為我而亮,沒一輛車是為我而停。我成了一個真正的孤魂野鬼。

我不知道該去哪里。沈聿的家,我不想回。那里充滿了虛偽的扮演和冰冷的算計。林菲的家,

我更不想去。那里是嫉妒和欲望的巢穴。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

看著一對對情侶手牽手走過,看著一家家燈火通明的窗戶里透出的溫暖。原來,

人間是這么的溫暖??晌疑埃瑸槭裁锤惺艿降?,只有寒冷?不知不覺,

我飄到了一條安靜的小巷。巷子盡頭,是一家小小的畫廊。畫廊的名字,叫“看見”。

我認得這里。這是顧言的畫廊。我曾經(jīng)是這里的??汀N蚁矚g這里安靜的氛圍,

喜歡顧言畫里那種孤獨而又頑強的生命力。畫廊已經(jīng)打烊了,里面黑漆漆的,

只有一盞小小的壁燈亮著。我穿過緊閉的玻璃門,飄了進去。畫廊里,掛滿了顧言的畫。

風景,靜物,抽象的色塊。每一幅,我都看過。我走到畫廊的最深處,那里有一扇門,

通往他的工作室和住所。門虛掩著,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飄了進去。里面是一個很小的空間,

一半是畫室,一半是臥室,亂糟糟的,顏料和畫筆到處都是,充滿了松節(jié)油的味道。

但這種混亂,卻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心安。這是一種充滿了生命力的混亂,

和沈聿那種刻板的、毫無生氣的整潔,截然不同。顧言正坐在畫架前,背對著我。

他身上穿著一件沾滿顏料的舊T恤,頭發(fā)亂蓬蓬的,手里拿著一支畫筆,卻遲遲沒有落筆。

他在畫什么?我好奇地飄到他身前??辞瀹嫲迳蟽?nèi)容的瞬間,我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在畫我。

畫上的我,坐在咖啡館的窗邊,沒有笑,只是微微蹙著眉,眼神放空地看著窗外,

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憂傷。那是我最真實的樣子。那個連我自己,

都不愿意在鏡子里多看一眼的樣子。我從不知道,他竟然見過我這樣的一面。我以為,

在他面前,我一直都是那個得體的、微笑著的“沈太太”。畫板的旁邊,還放著一疊素描。

我飄過去,一張一張地看。全都是我。在畫廊里看畫的我,在雨中等車的我,

在書店角落里安靜看書的我……每一張,都是不笑的我。疲憊的,憂傷的,落寞的,

沉思的……他像一個沉默的觀察者,用畫筆,

記錄下了我所有被“完美”面具掩蓋住的真實情緒。他……是什么時候開始畫我的?

為什么要畫我?我伸出手,想去觸摸那些畫紙,指尖卻一次次地穿了過去。我第一次,

如此痛恨自己只是一縷無法被感知的靈魂。顧言在畫架前坐了很久,最終還是放下了畫筆,

疲憊地靠在椅背上,仰起頭,閉上了眼睛。他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深切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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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0 01: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