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腳底一滑，右腳踩進(jìn)雪地的瞬間，整片地面猛地一震。
她沒站穩(wěn)，膝蓋重重磕在凍土上，然而比疼痛更先襲來的是指尖的灼熱——
那道從佛珠殘骸射出的金線，此刻正順著她的腳踝纏繞而上，像有生命一般往小腿攀爬。
她立刻甩腿，可金線卻越收越緊，表面浮現(xiàn)出細(xì)密的金色文字，如同命書頁在血肉上烙印。
“謝無妄！”
她低喝一聲，反手將他往斷碑凹處推去。
謝無妄踉蹌后退，單手撐地，魔紋在左臂暴起，可心口的烙印突然泛起刺痛，讓他整條手臂一麻，幾乎抬不起來。
金線已爬至她的大腿根，沈知微咬牙，掌心雷印再次凝聚，可體內(nèi)靈力枯竭，指尖只跳起一星殘雷，剛觸到金線便被吞噬。
【燼：用火！雷火相生！】
群聊消息在識海炸開，像一簇火星濺進(jìn)干草堆。
她沒時(shí)間猶豫，舌尖一痛，精血噴在掌心。
因火靈根薄弱，她運(yùn)轉(zhuǎn)《歸藏訣》，強(qiáng)行抽出心頭灼意，雷火兩股力量在掌心碰撞，發(fā)出“嗤”的悶響。
下一瞬，雷火交融，化作一掌赤青色的烈焰，轟向金線核心。
“轟——”
金線炸裂，命書殘頁四散飛出，像被驚起的紙蝶。
沈知微就地翻滾，將謝無妄護(hù)在身后，掌心火勢未散，反而順著雪地蔓延，燒出一道焦黑裂痕。
裂痕盡頭，正是聚靈陣的核心。
“原來如此?！?/p>
她喘著氣，盯著那些飄舞的殘頁，“它不是在追殺我們……是在重寫陣法?！?/p>
謝無妄撐著斷碑站起來，聲音沙?。骸皥?zhí)筆者……在用命書改寫規(guī)則?！?/p>
話音未落，空中殘頁驟然聚攏，云家老祖的魂體在黑霧中重組，雙眼赤紅，口中嘶吼：“逆種！你毀了云家百年氣運(yùn)！你該死在及笄夜！你——”
幻象再次浮現(xiàn)：一間密室，白綾懸梁，一道纖細(xì)身影踩上凳子，腳尖離地，脖頸套進(jìn)繩圈。
沈知微閉眼。
《歸藏訣》在識海流轉(zhuǎn)，她心神如鐵，低語：“我不是她?！?/p>
再睜眼時(shí)，眸光如刃。
她抬手，掌心雷火未散，反將火勢壓向掌心，凝成一柄短劍。
劍身青赤交錯(cuò)，邊緣跳躍著細(xì)小電光。
她并指為劍，往地面一劃，九道劍影自焦痕中騰起，交錯(cuò)成陣。
雷火劍陣，成。
“你改不了我的命?！?/p>
她一步踏出，劍陣隨行，“你連我的名字都念錯(cuò)了。”
劍影如網(wǎng)，直撲魂體。
云家老祖怒吼，黑霧化爪，迎面抓來。
可劍陣一絞，雷火交纏，黑霧瞬間被撕裂。
魂體發(fā)出凄厲慘叫，身形扭曲，卻在即將潰散時(shí)，空中忽然飛來一頁金紋命書。
那頁書輕飄飄落下，卻帶著千鈞之勢，直接貫穿魂體胸口。
身體僵住，低頭看向那頁書，上面寫著：“云家老祖，執(zhí)念過深，命格清除。”
金光暴漲，魂體在命書中化為灰燼，連殘響都未留下。
沈知微盯著那頁書，沒動(dòng)。
“它在清理失控的棋子?！?/p>
謝無妄走到她身邊，聲音低沉，“連自己的‘老祖’都不放過?！?/p>
“所以它更不會(huì)放過我?！?/p>
她抬手，將腰間玉佩拍入劍陣中央。
青光流轉(zhuǎn)，玉佩懸空，與雷火共振。
劍陣驟然暴漲，九道劍影化作九條火龍，盤旋而上，直刺聚靈陣核心。
“轟——”
地面塌陷，裂痕如蛛網(wǎng)擴(kuò)散。
聚靈陣的能量被徹底引爆，雷火反噬，順著劍陣倒灌回她經(jīng)脈。
沈知微喉頭一甜，一口血噴在玉佩上，青光卻更盛。
“走！”
她轉(zhuǎn)身，將最后一道雷符拍在謝無妄背上。
雷符炸開，雷氣順著他的魔紋導(dǎo)引，化作一道狂暴能量，轟向虛空。
謝無妄咬牙，玄鐵劍出鞘，劍氣撕裂空氣，一道裂縫在虛空中緩緩裂開——里面不是黑暗，而是無數(shù)飛舞的命書殘頁，層層疊疊，像一場永不停歇的紙雪。
他反手?jǐn)堊∷?，縱身一躍。
就在躍入前一瞬，沈知微眼角余光掃過虛空邊緣。
某頁殘卷靜靜懸浮，字跡清晰：
“云昭，卒于及笄之夜?！?/p>
她瞳孔一縮。
謝無妄察覺她身體一僵，手臂收緊，兩人一同沒入裂縫。
殘頁如潮水般合攏，將外界徹底隔絕。
……
裂縫內(nèi)沒有上下之分，只有無數(shù)命書殘頁在緩慢旋轉(zhuǎn)，像一條靜止的河流。
沈知微落地時(shí)膝蓋一軟，手撐住地面，掌心觸到的不是泥土，而是某種溫?zé)岬?、帶著脈動(dòng)的紙面。
她低頭。
那張紙，正寫著她的名字。
“沈知微，渡劫失敗，魂飛魄散?！?/p>
字跡未干，墨跡緩緩流動(dòng)，像是正在被改寫。
她猛地抬手，掌心雷火再燃，一掌拍下。
紙頁燃燒，灰燼飛散，可下一瞬，又有新的殘頁飄來，重新拼出同樣的句子。
“沒用的?！?/p>
謝無妄靠在殘頁堆成的“墻”邊，喘著氣，“這里是命書的夾層，寫下的東西，會(huì)自動(dòng)重生?！?/p>
“那我就燒到它寫不動(dòng)?！?/p>
她站起身，指尖劃過一道引火印。
火勢騰起，沿著殘頁蔓延。
可燒到一半，火苗突然熄滅。
“雷火……撐不住了？”
她皺眉。
體內(nèi)經(jīng)脈傳來鋸齒般的鈍痛，雷火反噬已傷及根基。
她咬牙，正欲再引靈力，忽覺腰間一輕。
玉佩不見了。
她猛地回頭，只見一張殘頁緩緩飄遠(yuǎn)，邊緣勾著那枚青梅玉佩，像被無形的手牽走。
“放下?！?/p>
她追上去，指尖幾乎觸到玉佩。
殘頁卻突然加速，鉆入更深處的紙海。
“別追。”
謝無妄伸手想拉她，可地面突然震動(dòng)，殘頁如浪翻涌，一道巨大的縫隙在他們腳下裂開。
沈知微被震得踉蹌，腳下一空，整個(gè)人往下墜。
她伸手亂抓，指尖勾住一片殘頁。
殘頁之上，赫然呈現(xiàn)出一行觸目驚心的字跡：“謝無妄，魔種暴走，弒殺道侶。”
她盯著那行字，手指一用力，將紙撕碎。
新的預(yù)言隨之拼湊而出：“沈知微，死于命書絞殺?！?/p>
“謝無妄，永困輪回?！?/p>
“云昭，終歸虛無。”
她抬頭，看見謝無妄正試圖躍下，可他腳下的殘頁突然凝固，像琥珀般將他雙腿封住。
“別下來！”
她喊。
“你松手?！?/p>
他低喝，“我有辦法?！?/p>
“我不松?！?/p>
她咬牙，另一只手抓住另一片殘頁，借力往上爬。
可那殘頁突然抖動(dòng)，字跡化作金線，纏上她手腕。
她猛地甩手，金線卻越纏越緊，滲入皮膚，像要鉆進(jìn)骨頭。
“原來……這就是命書的絞殺。”
她冷笑，掌心再次凝聚雷火。
可火苗剛起，便被金線吸走。
“沈知微?！?/p>
謝無妄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低而穩(wěn)，“你還記得群聊里，【燼】說的那句口訣嗎？”
她一怔。
【燼：雷不傷真逆者，唯懼順天奴?！?/p>
她閉眼，雷火在心口炸開，不是向外，而是向內(nèi)。
她不再試圖對抗金線，反而將雷火引向經(jīng)脈深處，逆沖識海。
“我不是順天奴?！?/p>
她睜眼，眸中雷光閃動(dòng)，“我是……寫錯(cuò)命書的人?！?/p>
金線突然劇烈震顫，像是被什么灼燒。
她趁機(jī)一扯，手腕掙脫，翻身躍起，一腳踩在翻涌的殘頁上。
謝無妄見狀，猛然催動(dòng)魔紋，玄鐵劍橫斬，將封住雙腿的殘頁劈碎。
他躍下，落地時(shí)踉蹌一步，伸手將她拉到身側(cè)。
“走。”
他說。
兩人并肩前行，殘頁在腳下碎裂，每一步都踩碎一段預(yù)言。
可越往深處，殘頁越密集，預(yù)言越清晰：
“沈知微，終將背叛?！?/p>
“謝無妄，親手殺她?！?/p>
“他們，本不該相遇。”
沈知微忽然停下。
前方，一片殘頁悠悠懸浮，竟組成一道門的形狀，門上清晰地寫著：“云昭，入此門，命終。”
她盯著那扇門，忽然笑了。
“它怕我進(jìn)去。”
謝無妄側(cè)頭看她。
“因?yàn)樗恢览锩媸鞘裁础！?/p>
她抬腳，一腳踹向那扇門。
殘頁四散，門后并非虛無，而是一片空白——沒有文字，沒有預(yù)言，什么都沒有。
真正的“未寫之地”。
她邁步，踏入空白。
謝無妄緊隨其后。
就在兩人完全進(jìn)入的瞬間，身后所有殘頁突然劇烈震動(dòng)，金光暴漲，無數(shù)命書頁如利刃般飛射而來，直刺空白區(qū)域。
沈知微反手將玉佩從殘頁中奪回，按在胸口。
青光一閃，所有飛來的命書頁在距她三寸處戛然而止，像撞上無形屏障。
她低頭，看見玉佩背面浮現(xiàn)出一行極淡的字：
“逆命者，當(dāng)焚書?！?/p>
剎那間，屏障外的金光如潮水般退去，殘頁翻卷如浪，層層疊疊地向四面八方坍縮。
空間開始扭曲，仿佛整片命書夾層都在被某種無形之力抽離、重組。
沈知微感到一股強(qiáng)烈的吸力自腳下升起，殘頁如流沙般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幽光。
“不對……”
她低語，指尖緊攥玉佩，“這不是出口?！?/p>
謝無妄神色凝重，魔紋在手臂上微微跳動(dòng)：“是夾層的夾層——它在把我們往下拖?！?/p>
話音未落，四周殘頁轟然合攏，光影劇烈震蕩，仿佛天地被折疊成一張紙，再猛然展開。